上卷 山雨欲來風滿樓 章二十七 心悅君兮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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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聽風園出來時,天綿綿地下起了小雨,沉香已經在階下等候。
季常青在一側廊角,看到風夜來從園內走出,便小跑上去躬身道:“我家公子擔心仙子淋雨受涼,特命小人為仙子準備了一頂小轎。”
“算他有良心。”沉香冷冷哼了一聲。
風夜來掠了她一眼,朝季常青微笑著回禮,不動聲色:“有勞了。”
季常青微一失神,為她撐起傘:“小人送仙子到門外。”
風夜來頷首,知道自己眼下風聲雖盛,但論及身份畢竟是妓子,進出也就不能太過張揚,便跟隨他從偏門出去。沿途經過一座溫泉,泉水周圍生長著大片的玉蘭,夜風中傳來似有若無的清香。庭院深深,不時有歡聲笑意傳出,隔著牆也隱約能夠聽見。
風夜來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聽沉香在身後低聲嘟囔:“他還真是樂此不疲啊。”
季常青歎息,目光裏滿是憂慮:“公子原來不是這樣的。”
“是麼?”風夜來不動聲色地笑了一笑,笑容裏的苦澀卻不自知,“他心裏隻有芷心一人,這麼做是為了故意敗壞自己名聲,好讓其他人不敢上門求婚,他和芷心的婚事也就不會解除。”
季常青定定地看著她,忽然道:“老實說,小人覺得隻有仙子才真正的了解公子。”
“哦?”風夜來唇角浮起一絲笑,“季管家太看得起我了。”
季常青再次歎息:“仙子不要怪我家公子,公子他身上擔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他也是身不由己。”
風夜來低首笑了一笑:“身不由己的,何止他一人。”
出了後門,一頂青帷小轎自暗巷內抬過來,無聲無息地停在門口。上了軟轎,風夜來卻還是望著葉府的方向,一時間有些茫然——三大世家之首,那裏麵是何等的金堂玉馬,府中之人又是怎樣的運籌帷幄,才能擁有今日這般隻手遮天的成就。而那個男人,輕佻疏狂,風流成性,也無非是亮給世人的一張麵相。
這座葉府裏隱藏的秘密,絕對不會少!
待到達完顏巷,已是暮色四合,萬家燈火相繼點起,照亮這座不夜之城。
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作為天下聲色犬馬之府,襲風城的繁華是五國有目共睹的。而水雲間作為襲風城最高檔的青樓,即便是深更半夜,也是燈火通明,冠蓋滿座,笑語盈耳。
“真熱鬧啊。”風夜來抬頭仰望著這座高樓,無聲地歎了口氣。水雲間因為她而聲名鵲起,成為襲風城裏最有名,也最熱鬧的風月場所,可這裏的熱鬧仿佛從來與她無關。
花庭內,一個衣衫豔麗的婦人正在忙碌地招呼客人,當轎簾被掀起的刹那,滿座賓客都忽然安靜下來,張大嘴看著門外。
“仙子,你怎麼在這站著?”老鴇秋姨已經不年輕了,卻是風華猶在,看到她站在門口有些驚訝。隻因自兩年前一舞傾城後,除了必要的演出,她便不再出入前庭,整天整天地呆在風雨樓,也不知在幹些什麼,但沒有她的傳喚,即使身為老板的秋姨也不幹擅自去打擾。好在這棵搖錢樹是跑不掉的,想想也就由著她去了。
遊走在賓客之中的十幾名歌妓舞姬看到她出現,也是微微一怔,眼裏閃過或嫉妒,或羨慕的神色。
有幾個資曆深的忍不住感慨:風仙子已經有多久沒有回這裏來了。她容顏絕美,能歌善舞,又兼極其擅長梳妝打扮,品位高雅,十四歲便將襲風城的第一美人陳芷心比了下去,十六歲便一舞傾城,每梳一髻,置一釵,無不成為王城時行的標誌。有些文人墨客更是為了她情思顛倒,作了詩文於她樓外念誦。
然而,這樣傳奇般的女子,自從成名以來,就很少在回到這個成就她人生舞台的花庭了,兩年多的時間幾乎處在半隱退的狀態,即便那些貴族子弟前來,也不能輕易得見其真容。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越來越多的人按耐不住好奇之心,一擲千金隻為窺玉人一麵。這便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吧。
秋姨一想到庭內還有幾個麻煩人物在,也不管人多口雜,親切地拉住風夜來的手道:“仙子回來的正好,公主府的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沉香心中驚奇,嘴快地問道:“公主府?哪個公主府的?”
“當然是九公主府的。”秋姨沉著臉瞥了她一眼,除了那位不懂禮義廉恥為何物的九公主,還有哪位公主敢不顧身份來青樓這種地方。這話自然是不敢明著說的,不管那位九公主德性如何,皇室的身份擺在那,人家動一動手指頭便能要了她的命,還是少惹為妙。
未待秋姨進去請人,便見雅座中有扇簾子動了動,幾名衣飾華麗的女子從中走出。
那為首的綠衣侍女不疾不徐地走過來,隔著門檻微微一禮,抬頭看向風夜來,當即一愣,毫無忌憚地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後道:“這位便是風仙子吧,奴婢奉我家公主之命,邀請仙子三日後去參加流觴詩會。這是請帖,請仙子收好。”
風夜來不語,隻靜靜地聽她把話說完,而後朝沉香使了使眼色。
沉香隨侍在她身邊多年,隻一個眼神便能猜到她的意思,將請帖接過,打開一看,臉色陡然一變,脫口:“君山?”
那侍女本來已經帶人準備打道回府,聽到驚呼,停下腳步,轉回身問:“有什麼問題嗎?”
沉香自請帖上愕然抬眸,見對方麵露疑惑,意識到不是自己眼花看錯,立刻追問:“曆屆的詩會不是一直都在梨園舉行麼,這次怎麼搬去君山了?”
“奴婢隻是一介奴才,主子們的事哪敢過問,仙子若是想知道原因,當麵問我家公主不是而更好。”那侍女說的輕慢,神情卻沒有多恭敬。
沉香見一個小丫頭也敢給風夜來臉色看,頓時目露凶光:“若不是你家公主不在,本姑娘用得著問你這個奴才嗎?”
她語氣不善,那侍女也毫不含糊地回擊:“既然是奴才,就更不該越俎代庖,風仙子難道沒有教過你身為奴才的本分麼?”
一句話連消帶打將風夜來也罵了進去,沉香看著她,目瞪口呆:“你……”想著在這麼多人麵前,不能讓風夜來失了顏麵,揚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那侍女隻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又看回風夜來,身邊一個奴婢便敢如此目中無人,看來這所謂的風仙子也不見得涵養有多高,徒有其表,不過是個華麗的花瓶。這般一想,嘴角便掛起似有若無的譏誚:“若仙子沒有別的問題,奴婢就先回去複命了。”
風夜來眸光輕動,此人若不是九公主身邊的心腹侍女,便是極其親近之人,平日裏沾染了九公主的性情,才敢如此如此肆無忌憚打量她。沉香這丫頭,終於遇上對手了。
往前走了兩步,將沉香拉到身後,她抿唇淡笑,對那少女眼中的不屑之色不以為然,饒有興致地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侍女和風夜來對視稍許,在她眼中沒有發現任何情緒波動後,便納悶著回答:“綠伊”。
風夜來對她安靜地投去一笑:“既然九公主盛情相邀,本仙子又怎能推辭,請回稟公主,三日後本仙子一定會如約而至。”
沉香聞言,自身後扯了扯她的衣袖,輕聲提醒:“小姐,是君山!”
君山是什麼地方?那可是王城方圓百裏之內最高的山,山勢陡峭,路險林密,向來鮮少有人攀登。這個時節去,就算勉強能爬上去,以她的身子,又怎能受得起山上的寒氣侵襲?那九公主擺明是在故意刁難她!
“奴婢告退。”那侍女挑釁地看了沉香一眼,便再不停留。
沉香一想到剛才居然栽在她手裏,這氣就不知打哪處出,隻得看著她的背影恨恨地磨牙。
風夜來琢磨著這是件好事,臉上笑意晏晏:“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那小姐你還答應?”沉香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當然有我的理由。”風夜來唇角笑意未收,無論九公主出於何意,能與她正麵交涉,都是她所希望的。既然對方主動送上門來,正好省去她一番功夫,她又何樂而不為。
沉香深知她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遂轉移話題:“小姐,你說葉蘭謹會不會去?奴婢聽說他可是跟那些個紈絝子弟打了賭,信口開河說這次一定會請到你陪同參加詩會。小姐接了九公主的請帖,傳出去被那隻花蝴蝶知道,還不得圍著你飛個不停。”
風夜來微怔,想起葉蘭謹玩過的那些荒唐遊戲,不由莞爾:“到時候他逃都來不及,哪還有功夫和我糾纏不休。”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納悶下午去聽風園,那家夥居然隻字未提詩會的事,是壓根就沒抱希望能請到她?還是偷偷藏了一手,準備打她個措手不及?
她反複推敲,發現極有這種可能,於是對沉香道:“這兩天就說我本仙子病入膏肓,誰來了都不見。”
沉香狐疑地看著她,這不是好好的嗎?
風夜來鳳眸斜挑睨了她一眼:“尤其是葉蘭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進風雨樓。”
一聽說又可以整蠱那隻花蝴蝶,沉香立刻歡天喜地地拍胸脯保證:“小姐盡管放心,奴婢一定會看好風雨樓,連一隻蚊子也不會讓它飛進去。”
風夜來將修眉輕輕一挑,轉身往風雨樓走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花庭中央那獨立在水池中玉砌金雕的蓮台一眼。
沉香正要跟上去,餘光瞥見身後那些花客一個個呆若木雞的盯著那抹纖嫋的紅影,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麼齷齪事,登時沒好氣地吼道:“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出來打醬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