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山雨欲來風滿樓  章五 血玲瓏 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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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夜來下意識地皺了下眉,拂落對方的手,一顆暗紅色珠子“啪嗒”兩聲,滾落在地。待看清那紅色物體,她忽地臉色一變。
     這,這是……血玲瓏?
     這種東西怎麼會在他手中?
     一個情緒波動,風夜來猛地咳嗽了兩聲,冰冷的空氣順勢灌入肺腑,寒意層層逼來,似乎要將她渾身的血液凍結。
     沉香剛將少年扶坐起,眸心一轉,便再也挪不開眼。
     玉佩的性狀有點像淚滴,然而棱角分明,細看之下更像是一塊龍鱗。它靜靜地躺在風夜來的手心,色澤澄碧通透,恍若早荷上的清露,卻在極深處纏繞著一絲腥紅,乍看像是人的鮮血被不小心吸了進去,帶著某種透入骨髓的凜冽氣息。
     沉香蹲下身,目光裏輾轉著一絲未知的恐慌:“小姐,這玉佩好像有些古怪。”
     風夜來眸光流轉,顯得淡漠而凝重:“此乃玉中極品,血玲瓏。”
     傳聞真正的血玉必須由活人鮮血浸透,久置千年,直到死血透漬,血絲直達玉心,才能形成華麗而名貴的血玉。這種東西往往落在骷髏咽下,血玲瓏更是血玉中最名貴的,市場上極為罕見。
     據風夜來所知,血玲瓏如今已成了江湖殺手組織逆鱗的信物,隻有在逆鱗裏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佩戴此物。
     “咳咳…咳咳……”風夜來握著那顆珠子,看了又看,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神漸漸變得有些迷茫。
     這種東西也敢搶,真是不要命了。
     她幽幽歎了口氣,將那顆珠子重新塞回少年手中,用手帕捂住嘴低咳著吩咐:“將他扶到馬車上去,注意不要碰到他的傷口,若是髒腑破裂,再救就沒那麼容易了。”
     “小姐,要不……”沉香擔憂地望了她一眼,若是救了一條毒蛇回去,搞不好就要被反咬一口。她打從心裏不希望這些江湖仇殺,打擾到風雨樓的清靜,雖然風雨樓從來便不曾清靜過。
     “沒事。”風夜來搖了搖手,打斷沉香的嘮叨,“安步當車回去吧。”
     人既已救下,再想裝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並不是她的行事風格。何況有些事,該來的,終歸要來。
    *
     “噹——噹——噹”雲板響起,清脆而疏朗,已是三更。
     雨夜深沉,風雨樓中依舊燈火通明。雨水從屋簷間滴落,長短不一地敲擊著青石板,恍若有人在時光深處淺吟低唱,遙遠而模糊。
     風夜來聽得微微出神,直到燈台上猝然爆開一朵金花時,才憶起正事。
     燈台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排銀針,一旁的銅爐裏藥香翻騰,馥鬱而濃烈。
     風夜來走到床榻邊,掀被看著少年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繃帶,挑起眉梢:“麻沸散準備好了嗎?”
     沉香將從廚房熬好的藥湯端到茶幾上,轉身回答:“準備好了,小姐。”
     風夜來一邊挑選著合適的針,一邊抽空吩咐:“給他灌下去,切記不要太多,三分之一即可。”她可不想讓他就這麼昏死過去,因為她要治療的並不隻是他身體上的傷。
     沉香依言將藥喂入少年口中,細心地觀察著他瞳孔的反應。
     風夜來手裏握著一把剛燒的通紅的銀針,眼神凝定,如逆轉生死的神。
     注意到她的眼神,沉香下意識地跳到一旁。沒有任何預兆和提醒,風夜來一個俯身與她擦肩而過,雙手齊出,十六枚銀針幾乎在同一時間內閃電般刺入黑衣男子上身各處穴位之中。
     出手之快,認穴之準,即使目睹了不下十次,沉香依舊看的目瞪口呆。
     然而,當最後一枚銀針刺入的瞬間,血從少年耳後如同細小的蛇蜿蜒而落,便聽一聲悶哼,少年猛地睜開眼睛,很快又閉上。
     風夜來色變,閃電般伸手探入少年發間,極輕地觸摸了下出血的部位,在他細軟的發絲下,赫然摸到一枚冷硬的金屬。她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不敢再觸碰,因為那一枚金針深深地紮入了少年腦海的玉枕死穴。
     金針封腦!
     這是失傳已久的秘術,幼時在家傳的古籍上,風夜來曾看到過這種秘術的記載。但隨著那場大火,這些醫學典籍應該早已焚燒殆盡,怎麼還會有人使用?
     她陡然一陣恍惚,險先撞翻一旁的藥箱。
     沉香看的吃驚,想詢問什麼,卻見她踉蹌著跑回了內室。不多時,便傳出翻動書頁的聲音。
     離開風雨樓的時候,已是拂曉時分。
     風夜來打發守夜的丫頭回去休息,自己一個人提著籃花瓣,棹舟溯流而上,直到雲夢河與婆娑河的交彙處。
     這時,雨已經停歇,冷月懸掛在頭頂,映照著煙波縹緲的河麵,兩岸燈火闌珊的樓宇,竟給人置身海市蜃樓的錯覺。
     待到渡口,風夜來棄舟而行。她在及膝的青草裏跋涉,踩著一地的落紅來到斷橋前。
     “是錯覺麼?剛才,在那個人的眼睛裏,我居然看到了你……若水。”她望著虛空裏飄落的花瓣,咳嗽著喃喃。
     風掠過衣衫,夾著冰冷的空氣一寸一寸地擠壓著肺腑,寒意深入骨髓,宛如十年前的那一夜。
     父親的死,母親的眼淚,這些她都可以假裝忘記,但她卻始終記得家族一夜之間被屠戮殆盡,為躲避追殺,若水不得不將她藏在水中,而她眼睜睜地看著親人一個個死去,那種無助的絕望。
     深冬的河水,寒冷的足以致命。
     她昏迷時腦中最後的畫麵,便是若水淹沒在火光中的背影。
     那種不可抑製的思念排山倒海般而來,她再也忍不住,顫抖著深深俯下身去,淚流不止:“對不起……對不起……若水,若不是因為我,你現在一定幸福地活著。”
     不遠處,是杏雨煙花樓。
     值夜的丫頭小沫卷起簾子,看到冷月下匍匐在河邊的紅衣女子,對著身後的人道:“小姐,你看……那位風仙子又在對著河水自言自語了呢。”
     聽水雲間的老人說,風仙子是八年前順著雲夢河漂到襲風城的。那時候,水雲間的老鴇秋姨救起了那個尚未斷氣的女孩,並安置在城西的清風苑中,精心栽培,直到四年前才讓她登台。
     每年的中秋之夜,這位一舞傾城的風仙子都會提著一籃花來雲夢河上遊,看起來像是在祭奠某人,這種情況似乎從十年前開始便一直持續至今。
     風雨無阻!
     “這份執著……”一聲輕歎,萬般感慨。
     “那個風仙子,其實很孤獨……”小沫遙望著河畔的紅影,有些茫然道。
     然而,她身後的人卻隻是淡淡笑了笑,轉身唱道:“偶然間人似繾,在梅村邊。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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