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我就居於下風！”
    躺在榻榻米上回憶往事的上杉秋彥捂住眼睛，輕輕歎了一口氣，正在他被不甘卻無可奈何的心情折磨時，電話鈴聲響起。都快晚上十二點了，會是誰呢？
    “請問是上杉前輩嗎？”電話那端的聲音有些急促。
    “是的，請問你是？”
    “我是香藤洋介，這麼晚還打擾前輩真不好意思。請問上杉前輩明天有時間嗎？”香藤洋介就是那個後進生。
    雖然心情不好，明天想一個人好好呆呆，但他這麼晚還打電話過來，有什麼重要的事也不一定，而且自己也不是喜歡撒謊的人。
    “有。”
    “那太好了。請問前輩明天能到十四號街的酒吧嗎？離總公司隻隔著一條街。如果方便的話，前輩能告訴我地址嗎，我明天去接你。啊，忘了說，那家酒吧是我親戚剛開的，如果上杉前輩能來捧場，就太好了！”
    語言有些不合邏輯，而此時上杉秋彥也沒多在意：“可是我很少去酒吧，對那裏不是很了解，有點……”
    “讓前輩困擾了嗎？真是很抱歉！但是請前輩一定要來哦，我已經和親戚說了，一個很照顧我的前輩會過來的。”
    果然還是孩子，沒經過本人同意就輕易替人做決定，上杉秋彥沉默地閉上了嘴。
    “前輩？前輩？您還在嗎？”
    “……啊，嗯，我在聽，明天什麼時候？”
    “就是說前輩會來咯，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了一天，怕前輩不來呢。”香藤洋介愉悅的語氣多少感染到了上杉秋彥，也許和年輕人一起，自己的心也不會枯萎的那麼快吧，上杉秋彥自嘲地對著話筒輕笑了一下。
    “前輩家的地址能告訴我嗎？到時我的朋友也會來，反正都是要接送，不如前輩就把地址告訴我，明天下午五點我去接前輩。”
    “不用這麼麻煩了，那個地點我也知道，我自己開車過去就行了。”
    “哈啊？前輩的車不是送去修理了嗎？”
    他怎麼知道自己的車送修理廠了？
    “我可以搭新幹線過去。”
    “新幹線周末都很擁擠吧？前輩請盡管把地址告訴我，如果順路的話我去接前輩可以嗎？”
    本來不想給人添麻煩，被說到這個地步要還是拒絕，就顯的太無禮了。
    “在四丁目。”
    “啊，真是太巧了，我朋友也離那不遠，那到時再聯係，前輩晚安，真是失禮了！”
    電話那端傳來嘟嘟聲，上杉秋彥放下了話筒，走向浴室，打開花灑，開始洗澡準備睡覺。
    ……
    一上午很快過去，上杉秋彥午睡後就呆在家，直到五點零五分的時候，這個後進上才趕到。
    “說好是五點的，我遲到了。真的很抱歉！”
    香藤洋介滿臉的愧疚，對上杉秋彥做了九十度的深鞠躬。
    明明是他自己要來接我，而且還是他熟知的地方，竟然遲到了，上杉秋彥心裏有點不悅，但想到他不過是剛畢業的半大孩子，就不介意地笑笑道：“才過了5分鍾，沒關係，我們走吧，咦，你的朋友呢？”上杉秋彥走近香藤為他打開的車門，朝車內看了看。
    “啊，我朋友上午就出門了，說是自己到時再去酒吧。”
    “哦，這樣啊，那沒辦法了，專程讓你過來接，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前輩能來，我才應該感謝呢。”
    中古的國產車沿著海岸線一路行進，因為天氣很好，車頂棚敞開，不時夾著海水鹹味的風掃過麵頰，讓人精神爽朗起來。即使自己再痛苦，外麵的世界依舊照常轉動，完全沒有小房間裏的壓抑沉悶，自己早點走出門會好些也不一定。
    “前輩這幾天看上去有點疲憊，是因為工作的事嗎？啊，很抱歉說了不該說的話。”
    “沒關係，可能因為連續半個月加班吧，過一段時間新員工進來就好些了。你呢？感覺怎麼樣？你的努力和成果我是看在眼裏哦。”
    “多虧前輩的細心指導，什麼都不懂的我才能有這些進步啊。”
    謙虛努力卻不妄自菲薄，上杉秋彥心裏給他加了分。
    “你才二十一歲吧，還是半大的孩子呢，真是美好的年紀啊。”
    “前輩，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香藤洋介似乎有些不滿地抿了抿唇。
    看著這麼可愛的表情，上杉秋彥失笑：“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是頑劣的很，連份正經的工作都沒有，直到這些年才穩定下來呢。你很不錯了，一定會有美好的將來。”
    “前輩也還沒到三十吧，我再努力也沒前輩這麼厲害，前輩工作認真，能力又好，總能化繁為簡，而且人又那麼溫柔。”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之間的生疏像被海風吹散，逐漸變淡。
    香藤洋介開著車，眼角時不時掃向身邊的人。
    男人的劉海自然地貼在額頭，海風陣陣吹拂下像調皮的精靈般抖動著黑色的羽翼。頭由於稍稍埋向車窗的方向，整個側臉輪廓完整地呈現，說不上多精致的五官在白皙膚質的映襯下神聖可愛了不少，男人喉間精致的喉結不時動了一下，除了汽車的馬達聲和風聲，一切顯的靜謐極了。
    “不好意思！”男人睜開眼稍稍轉過臉來：“我睡著了，香藤君一個人開車很悶吧？”
    “……啊！”男人突然轉過臉，香藤洋介慌忙收回目光，直視前方：“不會啦，我喜歡開車，喜歡那種每一寸距離被自己納入腳下的感覺。嗬嗬”
    “我記得上次新人歡迎會上，香藤君說曾經一個人開著車從北海道一直到大阪，真是不一般的持久力啊。”
    “我和宇佐見表哥打賭，如果我做到了他就送我一輛車。這不，就是這輛，雖然是中古的，但依然很開心。”
    聽到那個相同的姓氏，上杉秋彥麵上滑過痛色。
    “前輩怎麼了？”
    “哦，沒什麼。昨晚沒有睡好，我再休息一下，到的時候請告訴我。”
    “好的。”
    刷刷向後疾馳而去的風景像永遠回不去的歲月逐漸遠去，雖然還能看見卻再也無法觸摸。上杉秋彥目光開始渙散，沒有任何焦距的瞳孔染上歲月的滄桑。
    ……
    那次打架之後，老師讓雙方把家長帶過來，說什麼青春期的少年容易衝動，需要家長和學校共同努力，防止他們走上歪道，還對他們進行了一個小時的思想動員，說年輕人要找到生活目標，從小樹立遠大理想，為大日本的建設和強大作出自己的貢獻。一個小時後終於解放的兩個人在下樓梯的時候把那個煩人的家夥好好吐槽了一遍，痛快吐槽之後就是狂笑不止。其實吐槽的內容也不過是一些瑣碎的事，比如為什麼才三十歲的男人就成了斑禿男，他今天的衣服好像從上周三就開始穿了，不知道周末有麼換掉，他的眼睛怎麼老是吊著，跟鼴鼠眼一樣賊賊的等等。
    所謂不打不相識，兩人因為這件事，感情反而開始改善。感情改善是改善，在球場上，兩個人卻是絲毫不願輸給對方的氣勢。因為兩個人的資質都很好，再加上榜樣帶頭作用，他們那屆的棒球部在幾次聯賽中逐漸脫穎而出，他兩一時還成了周邊的小明星呢，給他們投橄欖枝的女孩也是急劇增加。認識到自己確實沒男人帥，本來還不甘心的他看到喜歡自己的女孩也增加了不少，在偽寬宏大量的心理作祟下，他選擇原諒了男人。
    快樂到極盡純粹的少年生活卻在父母的突然離世中永遠結束。他現在還記得聽到噩耗時自己當場跌在了地上的模樣。在親戚的幫助下，父母的葬禮選在了一個天氣晴好的上午舉行，以前很少見到的親戚這時候像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的小草般擁堵在現場，學校同學老師，棒球部成員，還有自己的粉絲也一一到場。
    精神恍惚地度過半個月，他才再次出現在學校，而那時的他已經不是那個有著自信笑容迷倒一堆男孩女孩的棒球少年了。每天的生活兩點一線，在學校他一個人學習一個人吃飯，絕對不開口，自己的死氣沉沉也影響到班上同學，本來喧鬧的教室在他進來的霎那安靜下來，一見到他坐上位子，同桌就像逃命般給他讓出大部分空間，自己則安靜地縮在課桌的另一角，從學校回來，他就把自己關在小房子裏，將照顧自己的祖母和看望的親戚關在了門外。一開始的他是真切地痛著，但時間一長，痛感變得麻木，而他的精神還是這樣一直恍惚著，隻覺得人生跟做夢了一樣，外界的一切他看不見聽不見，也懶得去觸摸，而此時，那個男人像哈巴狗一樣，總是無端地做一些小動作，今天拿走他的書包，明天藏起他的校服。他心裏覺得男人怎麼這麼幼稚無趣，麵上卻是無動於衷，把男人當成空氣。他以為男人遲早會識趣地走開，在好一段時間後他才發現自己屁股後麵安上了一隻怎麼也甩不掉的尾巴。
    “喂，下午和我一起回去。”宇佐見一屁股坐在上杉秋彥的課桌上，敲著桌子，讓他轉過臉。
    上杉收拾好課桌，挪出一小塊地方放上課本，埋頭看書。
    宇佐見見他不理自己，跳下桌子，將手覆蓋在上杉的書本上：“你小子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不點頭的話，即使上課我也坐在這裏，待會你們老師來了我就說你欠我東西，你不還我就不走。”
    上杉依舊不動聲色，卻在打預備鈴的時候開始有些焦急。他不是沒體驗過這個家夥厚臉皮的功夫，讓他任性下去，指不定會出什麼大笑話。所以在上課之前的最後一分鍾，上杉秋彥終於帶著屈辱輕輕點了高貴的頭顱。
    宇佐見路彥像鬥勝的公雞，哼著凱旋之歌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教室。
    上杉為自己被卑鄙的手段打敗感到萬分屈辱，所以回去的路上，他基本理都不理會宇佐見路彥，而這個人像影子似地跟在自己屁股後麵，還時常惡作劇地戳戳他後背，好幾次他都本能地回頭，用疑問的眼神示意他有話快說，而在看到宇佐見陰謀得逞的笑容時他好幾次差點沒忍住掐上對方的脖子。
    他沒想到因為自己一時的屈服，便造成了之後的大半年總被一個尾巴跟著的命運，終於有一天，他像休眠火山般爆發，攜帶著洶湧的火山灰，將累積的怒氣撒向宇佐見路彥。
    “你到底想怎樣！！！”
    上杉秋彥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宇佐見突然咆哮，而對方像被雷劈了似地縮著脖子，驚恐地瞪著自己。上杉有些煩躁，明明是對方做錯事，為什麼現在他有些心虛？
    自己還未反應過來，宇佐見突然像彈簧般撲向上杉，把上杉緊緊抱著，將近一八零的身高，讓隻有一六七的上杉秋彥原本的心虛化為不甘。
    “你你終於生氣了！”
    感到對方顫抖的身體和越來越緊的擁抱，上杉秋彥開始掙紮。
    “你知道等這天我等了多久？！”
    他早就預謀著惹怒自己？！
    上杉原本還為自己的失禮感到內疚，聽到這句話後，臉色刷的一下黑了。他抬起膝蓋，往上一提，對方猛地放開了自己。
    “哎喲，你好狠！痛死我了！”宇佐見路彥向周圍掃了一眼，見沒有其他人，捂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你別惡心了，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像什麼樣子！？”他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跨。
    “你這人哪，我算了解你有多冷了。半年了，搞得跟整個世界欠你似的。一天到晚沒有半點人氣，我不逼你你遲早變成木偶！你應該抱著虔誠的心感激我！”男人依舊吊兒郎當，由於腿比上杉長，不一會就嬉皮笑臉地趕了上來。
    “你啊，表麵上溫柔和善，其實暴力固執陰暗的很，脾氣也古怪，你最差勁了！”
    “閉嘴！再說我就揍你！”
    “哈啊？就憑你？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