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宣之卷 第十章 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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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小命終有一天會交待在那個變態老頭手上!!這天貌似也為期不遠了!!
莫紫嫻瞪著天花板,齜牙咧嘴地輕撫著後腦勺被重擊產生的腫塊。拜他所賜,她一次次昏死又一次次從床上醒來,這肥皂劇裏最無聊的橋段由於過於頻繁出現讓她覺得自己仿佛從來就沒離開過床,纏綿病榻至今,經曆的種種都是噩夢一場罷了。
她已然無語問蒼天!
與其這樣,不如搏一下!
下山!!
莫紫嫻來到山上這些時日也大約了解了一些山上的規矩。比如隻有寨子裏的人才能自由進出山寨,其他人上下山一律以布蒙眼,以防走漏進出山寨的路線。紫脈群山連綿,若無向導就是一座綠色監牢,隻怕自己在找到正確下山之路前,就成被花豹吃光啃盡,化作春泥更護花的白骨一堆了。
莫紫嫻不住一顫。此事還須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莫紫嫻雖看上去一派風風火火的模樣,她卻極清楚自己骨子裏是個“懶惰胚子”脾性——很多事能避免就避免(當然她對待工作是極認真的,吃飯家夥嘛,這點她很拎得清),但凡和自己私生活有關的事便極不上進,不是迫在眉睫的能拖則拖。若下次真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候,自己會不會後悔貪圖眼前安適,懶得籌謀終至嗚呼哀哉也!
莫紫嫻!這事性命交關,再也拖不得了!!山景看夠了,友善給夠了,傷害受夠了,帥哥沒戲了,我是該走了!!
“紫嫻!”堇朵忽然喚她。
莫紫嫻像怕被瞧出心思般,迅速蓋上被子遮著半張臉。
“紫嫻,你醒了,好些了嗎?”堇朵關切地問。
“嗯。”莫紫嫻在被子裏含混地回答。
“那就好,等你沒事了可要去謝謝二當家的!”
什麼?!我謝那個死色狼幹嗎?!
“要不是二當家將你從聖湖裏就上來,還……還……”堇朵說得猶豫。
“還什麼?”莫紫嫻扭頭看她,隻見她的麵頰紅霞飛升,莫紫嫻頓時大感不妙。
“還……嘴……”堇朵的臉快滴出血來了。
嘴?!莫紫嫻赫然想到幾日前令她抓狂的失誤,不禁又是一凜,也跟著堇朵一道飛紅。
“那樣……你的氣就緩回來了”堇朵看著莫紫嫻像吞了死蒼蠅般厭惡而哀慟絕望的表情,語重心長地勸說道,“如果你真心願意呆在山上,我想二當家他會對你負責的!”
啥?!
莫紫嫻突然覺得堇朵口中的狀態相當混亂,自己正琢磨著快些離開這是非地,堇朵卻讓她覺得現在走貌似是吃虧了,這是什麼個情況??!!
那樣氣就緩回來了?!
莫紫嫻皺眉,但很快大笑出聲,笑得她本不舒服的呼吸係統又一陣疼痛,卻止也止不住。
“你……你是說人工呼吸?!”莫紫嫻笑的原因不僅在於她終於了然了狀況,更在於腦中正在勾畫的古人人工呼吸圖。她在大學就知道人工呼吸大約出現在中國東漢末年,隻是每次一想到穿著廣袖博帶,刻板嚴肅的古人做人工呼吸的場景就笑意萌生,如同有人撓癢。
堇朵一臉錯愕,直擔心莫紫嫻受不了名節受損而精神失常。
“那不用負責,哈哈,不用負責的!”離塔西卡越遠才越安全,鬼才要他負責呢!
“紫嫻!”堇朵訝異且痛心地望著她。
“塔西卡竟然會人工呼吸?”莫紫嫻拭掉笑出的淚,自語道。
“是杏夫子在一旁教二當家的,當時我們見你都沒了氣息就……”
“杏夫子會人工呼吸?好強勁的古代老頭子啊!”莫紫嫻不禁慨歎,她對杏夫子的敬仰再一次有如滔滔長江之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誰在叫老夫老頭子?”杏夫子的聲音衝進莫紫嫻耳腔,霎時染紅了她的耳根,她拉起被子吐了吐舌頭。
杏夫子坐到床邊拉出莫紫嫻的手,開始號脈。
“這水一泡,八成是把你的腦袋泡成了漿糊!”杏夫子捋須道,“你怎忘了,數日前在醫廬裏是誰眉飛色舞地和本老頭子大談什麼人工呼吸的要訣!”
呀!原來始作俑者正是本人自己。這算不算未卜先知啊?幸甚幸甚!莫紫嫻傻笑兩聲。
“等病好些,你便住回醫廬吧,我那缺人手。”杏夫子淡淡道。
“嗯。”因為自己的健忘和失言,莫紫嫻答得溫順,沒一點兒脾氣。
“這次你算是欠下二當家一個人情。”杏夫子依然說得雲淡風輕。
“嗯。”莫紫嫻順口答著。
“你且要記著還的。”
“嗯。”話出口莫紫嫻便覺這次踩坑裏了。
莫紫嫻衝了一壺花草茶,愜意地挑了個陽光充足,視野又好的地方放好椅子,坐下,麵對著層林盡染的紫脈群山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陶杯傳來陣陣暖意和花草的清香。
“這才是幸福的生活啊。”莫紫嫻感慨道。如果此情此景是自己正在現實的世界度假而非穿越後的大病初愈那才真是一件人生美事了。
時值秋冬之交,山中氣溫直降,所幸今日午後陽光燦爛,氣溫也回升了不少,剛剛擺脫病痛的莫紫嫻向杏夫子討要了些醫病怡情的花草茶,就著開闊山景,醫治醫治身,陶冶陶冶心,當然還有……
莫紫嫻一想到這點心情又瞬間沮喪。
還有,盤算盤算怎麼下山,安全下山!
“赫娜小姐好興致啊,看來你已好得差不多了!”
莫紫嫻拿杯子的手一抖,險些將滾燙的茶水濺到身上。
陽光中是一襲英挺俊美如希臘神祇的身影,不見那日的冷冽,亦不見那日予取予奪的霸道,更不見那滿眼的鄙薄,隻換得沉沉似夜、深深如潭,配上嘴角那抹略顯僵硬的笑意,讓莫紫嫻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不管怎樣,總比出現的是那個殺手大伯好!莫紫嫻防範地抱著杯子起身,直麵來人。
先前種種證明,塔西卡也不是省油的燈!!
“不知二當家前來有何貴幹?”
眼前人有瞬間的悵然,接著一步步向莫紫嫻走來。
“你、你想幹什麼?”莫紫嫻握緊手中的茶杯,做好投擲準備,“別以為你……你救過我……就……我就……好欺負!!”
說話間,塔西卡已近在眼前,他抬手,莫紫嫻大叫,將盛有滾燙茶水的杯子朝塔西卡狠狠擲了過去。
“你可識得這畫?”。
須臾間一張皺巴巴泛黃的紙張出現在莫紫嫻鼻尖前。
“你仔細瞧瞧!”塔西卡目光炯炯,逼視著莫紫嫻,語氣急切,仿佛拿著的是張尋找失散多年親人的尋人啟事。
又在搞什麼飛機?!莫紫嫻瞥了眼畫紙。
紙上是普通的線描畫,畫的好像是人,一個躺著,兩個站著,其中一個站著的人手中不知拿著什麼正按在躺著的人的胸口,另一個站著的人戴著頂奇怪的船形帽子,正俯身給躺著的人的嘴上罩上一個三角形類似罩子的東西。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變態!!”莫紫嫻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塔西卡眸子一亮,急問。
正思忖著怎麼回答好逃過一劫,莫紫嫻赫然發現畫紙上有個圖案她很眼熟!
神!這……這不是她們醫院的院徽嗎?
再瞧瞧那站著的兩個人,也眼熟起來!前麵這個看著一臉桃花相的正是讓A院所有雌性生物聞之春心蕩漾,見之花枝亂顫的“院草邵”嘛!
後麵這個“船形帽”其實是護士帽吧,這人倒是一臉認真相,不為“美色”所動……倏而,莫紫嫻顫抖著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右臉頰,接著她一把奪下畫紙。
“這是哪裏來的?”
塔西卡依然目光炯炯地看著她,眸中光彩更甚。
“你問這個幹嗎?”
“這是從哪裏來的?”莫紫嫻吼了起來,似是一個即將溺斃的人拚命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不是能回家了?!
塔西卡緩緩道:“和你有關嗎?”
莫紫嫻聽得出這是句欠扁的,帶著反問的疑問句!她不理會塔西卡的錯愕,拉起他的手臂就往屋裏走,拿起灶膛裏冷卻的碳渣,輕輕點在自己右眼眼角。
莫紫嫻將畫紙放在臉旁,指著畫上女子,“看!像不像我?!本來這裏有顆痣的,不知為什麼,到了這裏卻沒了!這就是那個世界的我!我早就和你們說過,我來自另一個世界!現在能告訴我這畫是哪裏來的?”
塔西卡的身體微微顫動:“畫上的人怎麼回事?”
“我們正在對心髒停跳的病人進行急救!這是心髒電擊器,幫助停跳的心髒複跳,那……”沒有說完的話被一陣驚呼取代。
塔西卡突然緊緊抱住了莫紫嫻,開心得猶如孩童:“幹爹沒有騙我,沒有騙我!!太好了!神真的在,真的在!”
“放開我!”莫紫嫻推打掙紮,卻沒有任何空間能讓她大展拳腳,她已被眼前這個好似得了夢寐以求禮物的男子牢牢箍住,貼在了他的胸膛之上,感受他胸口狂喜的猛烈起伏如波濤般拍向她的胸口,讓她想起幾日前的那幕鬧劇,不禁也心跳加速,麵紅耳赤。
隨著一記木盆墜地聲,兩人齊齊看向門外。
堇朵呆立在門口,驚訝得雙頰緋紅,雙唇開啟。在看到塔西卡臉龐的瞬間,她眼中有水波湧動,水光盈盈,像被砸碎的水晶,從今碎裂,難以彌合。她不發一言,奪路而逃。
莫紫嫻心中異樣,堇朵怎麼好似要哭出來般?撞到這種畫麵難免尷尬,不至於痛哭流涕吧!
“我終於找到你了。”
莫紫嫻回神。頸間傳來一陣充滿藥香的濕熱氣息,伴著充滿磁性的沉吟,讓她心尖一顫,似電流麻過。這種感覺何以如此熟悉?
乘鉗製的力量減弱,莫紫嫻推開塔西卡,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塔西卡抬手來擋,隻聽得一聲痛苦的呻吟。
神!難不成宰相千金也練過鐵砂掌?!
看著塔西卡捂著左手不斷倒吸冷氣,莫紫嫻誇張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喂,你沒事吧!”
隻見塔西卡左手紅腫,還微微滲著血水,像被揭去了一層皮。
哇,敢情這鐵砂掌還是和五毒教合營的。
“天!你怎麼被燙傷了?!”莫紫嫻總算瞧出了眉目。
塔西卡齜牙咧嘴地斜睨莫紫嫻:“拜你所賜!沒想到你竟如此凶悍!還如此……健忘!!”最後兩個字塔西卡說得忿忿不平,並悄然帶著一絲落寞。
莫紫嫻想起剛才那杯芬芳滾燙,慨歎塔西卡竟能忍到現在。她心虛道:“胡……胡說,都是你自找的!又不是第一次見識了,每次都是你找打!”
“不是第一次?”塔西卡抬眼望她,似有希冀。
“對,對啊!難道那次不是你找打!還說我健忘!本姑娘巴不得忘了才好!”
“哪次?”塔西卡雙眉微蹙,目光深幽,不依不饒地步步緊逼。
莫紫嫻被瞧得渾身不自在,臉也隨之不爭氣地愈加通紅。
死色狼,你存心啊!
“你……你手傷了,我幫你上藥。”莫紫嫻報複般重重遷起塔西卡的手,拉到一邊坐下。塔西卡吃痛,不禁輕呼。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這張畫是哪來的了嗎?”莫紫嫻一邊幫塔西卡清創敷藥,一邊克製情緒盡量平靜地問道。
可,眼前這張不時齜牙的俊臉就是不願即刻遂她的願,非要像刁蠻的孩子般討價還價,仿佛莫紫嫻欠了他些什麼。
“我怎麼不記得還有哪次招惹了你?”塔西卡故布疑陣,說得無辜至極,配上一臉童叟無欺的溫良,“倒是你主動……”
室內忽然響起一聲男子淒慘的低吼。
“你殺人啊!”塔西卡抽回手,雙眉痛苦地牢牢糾結在一起。
“不,我殺豬!”莫紫嫻眯眼冷冷盯著塔西卡,“我恨我不小心親了一隻大山豬,你滿意了吧!”
“原來你真的還記得啊!”塔西卡笑得促狹而由衷,許久未有的,由衷地開心。
莫紫嫻的臉倏而一層熱辣:“變態啊你!”她握拳揮去,被塔西卡接個正著。
“放手!”莫紫嫻用自以為惡狠狠的目光瞪著塔西卡,而眼前這個男人回報給她的卻是深潭柔波,瀲灩迷人,一陣陣帶著清苦藥味的氣息拂到莫紫嫻臉上,撩得雙頰麻麻癢癢燙燙,她這才發現兩人的臉龐近在咫尺,她的心開始以比正常快三倍的速度跳動。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是不是赫娜?”塔西卡語氣柔和,清越的嗓音變得低沉而曖昧,帶著蠱惑人心的磁力。
莫紫嫻登時愣愣出神,恍惚著竟有一種承認的衝動,因為眼前男子的神情語氣仿佛心心念念地將這個叫赫娜的女子尋覓了千遍。
如此莫紫嫻又是誰呢?是否這個名字永遠是個匆匆過客,永遠進駐不了他們的心田?!不論之前,還是往後!
“不是!我叫莫紫嫻!”她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慘笑。
塔西卡如釋重負又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他輕輕鬆開手。
莫紫嫻慘笑愈濃,參雜著自嘲。又是鬆手,連仇人也寧願鬆手!
塔西卡站起:“我那日說的定當做到!”他說得輕柔,卻堅定如磐!
說什麼了?莫紫嫻抬頭,隻見那雙幽深黑眸映著自己小小的身影,他眼波流動,自己的身影影影綽綽,卻總在那深邃目光的最中心,不曾消失。莫紫嫻心中異樣,慌忙低頭,臉上滾燙更甚,但依舊莫名,隻覺至今遭遇諸多險惡,最令她恐懼的除了那個在暗處準備時刻置她於死地的洛伯外,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恐懼不在於他的權力和蠻力,而在於一種無法解釋的怪異。這個男人仿若人格分裂一般,可她又隱隱覺得並非如此簡單,看不清,摸不著,猜不透,自己就像電影中的楚門,什麼都不知道,到頭來隻是別人設計的劇集中一個蹩腳演員罷了。
“你能不能放我下山?”莫紫嫻驀地開口,她不是昏了頭,辨不清狀況,隻是此時直覺告訴她,可以對眼前男人說這句話。
塔西卡靜默了一陣,問:“下山你去得哪裏?”
“不知道,我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了解,隻是……”莫紫嫻躑躅,“紫脈山雖美,但終究於我是一隻牢籠,不是嗎,二當家?!”她靜靜地看向他的眸子深處。
屋內氣氛有絲凝重,而塔西卡神情瞬時竟似戚戚焉。
“你既不是赫娜,又不了解雩虹七國,下山後如何過活?”塔西卡轉頭看著窗外群山連綿。
這問題倒沒細想過,近日隻惦念著怎麼下山了,莫紫嫻頗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嘛!總能混的!”
“混?!”看著莫紫嫻這一臉不知天高地厚,塔西卡冷笑一聲,“如今七國不寧,戰事疊生,你一介女流又如何混?!
“但總比在這等死好!”莫紫嫻脫口而出,繼而噤口,因為塔西卡又重重將她擁起,帶著草藥清苦味的灼熱氣息拂過她耳畔,勾起心中一片隱藏許久的情愫。
“你是日光神帶來的天使,不會死,一定不會!”他的雙臂又擁緊了些,像是怕懷中人說著說著真的消失了一般。
莫紫嫻訝然,這又是什麼個情況?!她微微側首看身畔男子寬闊的肩膀,沒有掙紮任他深擁著,淡淡說:“你是真的信了嗎?”
塔西卡沒有回答,放開莫紫嫻,拿出適才那張畫紙,拇指在泛黃的紙張上摩挲,沉沉道:
“我八歲那年得了重病,藥石無效,連杏夫子都說來日無多,大家都勸幹爹早日替我打製棺槨,選一塊上好的風水之地,幹爹將這些人大罵一頓,說我得上蒼庇佑絕不會如此早夭,之後就再也無人敢提此事,幹爹則日日去聖湖為我祝禱,但我依舊沒熬過那個冬日。彌留之際卻不見幹爹,我怕是心有不甘吧,杏夫子後來說我竟能挨到幹爹回來,說不定也是神靈保佑!幹爹趕回來抱著我說他終於在後山聖湖見到了傳說中的日光神!神厲害得緊,隻消將雙手放在死人的胸前,死去的人便會活過來。他還把神的樣子畫了下來,帶來給生病的娃娃,這樣娃娃的病就會慢慢好了,所以一定要堅強!”沉浸在回憶中的塔西卡淺淺笑著,這既溫暖又酸澀的笑意,讓莫紫嫻心頭一記怦然。
“後來呢?”莫紫嫻趕忙調整心緒,“難不成……”她雙唇微啟,既期待又很不厚道地想,不會是那類狗血的劇情吧。
“幾日後我漸漸好轉,調理至今也不見在發作了!”
果然狗血!
莫紫嫻看著那張畫紙,驀地背生涼意。“這……就是你幹爹畫的神跡?!”
塔西卡點頭。
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綃……
“走!”莫紫嫻猛然站起,“帶我去聖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