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8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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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在這幾天了,也沒見著父親幾次,都不知道他把我送到這究竟是個什麼目的,其實住在家還是呆在這,都是深宅大院,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無論住在哪裏,感覺上都是窗門緊閉,隻是這裏卻比家裏要好,感覺上-------
    “少揚哥,高點!用點力!”明媚的陽光下,月桐整個人圍繞著一圈金毛衣子,她眼睛望著天,直嚷嚷著,餘少揚在她身後輕輕地推著她。
    “哼!要高是不是,少揚哥讓我來!”站在一旁的瞿玉媛顯然有點不快了,她雖然臉上堆著微笑,但卻與她推月桐的動作有點完全格格不入。
    “啊!”月桐叫了起來---------
    “怎麼樣,高吧!”瞿玉媛以為她怕了,顯然帶點幸災樂禍地問道。
    “哈哈-------!還不夠!!”被她這麼弄一下,月桐卻很是開心極了,“用力推!”
    秋千飛得很高,我的眼睛隨著她的望著天空,那個我們是到不了的地方。餘少揚倚著樹立在一旁,看著蝴蝶一樣飛上落下的月桐,他笑了起來,我很喜歡看他笑。
    我在屋內窗旁,兀自怔忡坐在書桌前,畫著他們,眼睛看著屋外的歡樂身影,他們笑,我也跟著笑,嘴裏哼著沒腔沒調的歌,所有這一切,我都喜歡。
    畫完,低頭繼續替畫麵著色,我在月桐的衣衫上抹上很濃的暖色,仿佛在點染她的生命,好叫她遠遠脫離這灰暗的世界,畫中小人也因此鮮活起來。
    看著手中畫,眼眶漸漸濡濕。很久沒亂畫了,仿佛又回到了學校,我畫著,佳言他們著色-------
    以前我總將畫好的畫往佳言麵前一推,說:“好了﹗這給你著色。”佳言她似乎也很喜歡,接過就趕緊埋頭著色,我則在一旁靠著她,看她上顏色,我之所以總愛讓她上色,是我覺得她上的顏色總是暖暖的,舒服的!
    輪到那倚著柱子的人,給我上完顏色會是怎麼樣,我有點好奇,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希望他會適合我選的顏色,因為這樣暖暖的笑,好像沒道理是從一個像許正坤那般,渾身泛冷的男人臉上傾瀉出來的,所以餘少揚他一定合適,我知道這樣想對許正坤很不公平,但我仍然忍不住要這樣想。
    我覺得好像在等自己變的魔術一樣,靜靜地看著他,手裏調著顏色,覺得自己像是腦子裏有一雙眼睛,心裏有另一雙眼睛一樣。腦子裏的那雙眼睛告訴我,這個人不一定符合那麼陽光的顏色,因為他臉龐不是泛健康的黑紅,而是白皙的;他的身材不是壯得“像座黑鐵塔”,而是有點偏瘦的;他的眉毛倒是比較濃,但一點不劍拔弩張。一句話,他不符合健康的陽光色!也就是沒一個男子的那種剛毅,反而顯得有點陰鬱!
    記得有部的電影,名字忘了,裏麵有個叫張什麼的,在電影裏是個花花公子,瘦瘦的,輪廓分明,有點白麵書生的味道。
    如果我是導演,如果要我來給餘少揚他選一個角色,我覺得他演那個角色很合適,外型很合適。
    我應該很排斥這種類型的,但我發現心裏那雙眼睛卻在盡情欣賞他的這些不陽光的地方,覺得那樣的暖色,陽光的色彩就是很合適他!尤其他在笑的時候---------
    我微笑著,一筆剛落下,眼睛一看,然後略微有些僵硬。
    餘少揚他竟也抬眼靜靜地看著我,兩眼幽幽亮亮,他對我微笑,看著我,卻仿佛是在問月桐:“你溶表姐怎麼不下來玩?”然後他朝我招了招手。
    我直直地盯著他,若有所思,眼也不眨一下,忽然臉有些熱,想起月桐這幾天總拿那件事調侃我,她的眼神裏明顯有強自壓抑的嘲笑之意。我知道她在笑什麼,這一笑,似乎把唇上的柔軟觸感又笑回來了。
    失神的瞬間,我看見餘少揚他怪異地伸手撫上嘴唇,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
    我自己想得臉熱燙起來,又忽然見他這般怪異的舉動,好像是在提醒我他慘重的損失,真是尷尬,我不要下去,下去多尷尬,但人家同你打招呼也不好沒禮貌,沒辦法才跟他們打個招呼,“你們玩吧!”
    “溶姐!下來玩,我給你蕩,快下樓來!”月桐衝著我喊著。“下來!快點!”
    “我看她是不敢蕩的!”瞿玉媛盯著我,衝月桐道。“還是讓她在樓上呆著吧!”
    “哼,說什麼呢?我給你蕩﹗我看是你自己不敢吧?”月桐揚眉道。“我下來,你先試試!換我推你,怎麼樣?”
    說著,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直接動手推人。
    “哎呀,你幹什麼呀?”被強行弄在秋千上的那個人尖聲叫起來,“啊!讓我下來啊!啊!”
    可月桐還是帶著點報複性在後麵猛推著,坐在秋千上人那蓋在身上的旗袍都已經被掀起來了。“啊!月桐,別鬧了,讓-----我下來啊!”
    “少揚哥!少揚哥!”
    餘少揚搖搖頭,伸手掩下一個嗬欠,懶懶道:“好了,別鬧了,月桐!嚇著人可就不好了!”眼神卻在鼓勵月桐,賊賊的。
    我好玩地看著聲笑著,低頭繼續替畫麵著色,突然探進一個小腦袋,十四五歲了,個子不高,圓臉,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黑,略有點吊眼梢,臉長得很“喜相”。
    身上穿的是主人家裏給她做的,所以比一般的女傭要講究些,穿得花花綠綠的很是鮮豔。
    “小姐,外頭天色很好,怎麼不出去同大小姐她們玩那?”她手裏捧著已經洗過的幃帳走過來。“在畫圖呢!”她說著臉上帶著好玩的笑。
    “小繡,怎麼又洗了,我才這睡了幾天,我沒那麼講究的。”我放下筆,抬起頭說道。
    小繡笑著掛好洗過的幃帳,下凳子來,腳還沒夠到地,就滑倒在地上。我放下筆,馬上奔到她身邊,想扶她起來,小繡卻手腳冰涼,嘴唇發灰,虛弱地說:“小姐,小姐,你不會告訴太太吧?”
    我桂使勁捏住她手指上的穴位,對正緊張的小繡說:“別亂想了,我去拿糖水來!”
    等我把端一碗糖水回來,小繡的嘴唇已有血色了。我把她扶到床上休息,一勺一勺喂她水。待她緩過氣來,才說:“你這是累病了。我住在這,早早晚晚來的人多,服侍的人就辛苦了。有些東西也沒必要那麼講究的!”
    “你不會讓太太知道?”小繡仍是擔心地問。
    “恩,關於這你大可以鬆口氣!我這裏沒什麼事,沒人服侍也沒什麼事。我不會告訴舅媽的。再說我住在這這些天,你也上了不少心!”我說著從箱子裏掏出錢來,遞給小繡。
    小繡不收,“這是小姐的錢,我不能要。”
    我搖著頭說道:“小繡,拿著,買些補身體的。我知道你的爹還生病在家。”
    小繡感激極了,“小姐,你對我太好了。”
    “你年紀小,在這做還要回家照顧老的,我這其實沒什麼事。”我對小繡叮囑,“等會兒你回去好好休息,也回去多照顧照顧你爹,自己的身體也要顧好。”
    “小姐放心。”小繡說,“我們下人折騰得起。”
    自從她住進康伯路街78號的小洋房,仿佛秋冬極短,短到時光如梭,幾乎直接從秋末就跳入第二年春天了,毫無記憶的程度。
    房子裏麵不是很大,但是極其精致。兩層樓,樓下是一個大廳,廚房,左右兩個睡房,是下人的房間,樓上有個帶浴室的主人大臥室,另有兩個房間。房子自帶的鍋爐在樓下廚房後麵,用煤就可以燒出夠幾個人洗澡的水。
    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裏,一個年輕的下人新燙了頭發,用發油將額前劉海倒卷成圈,像鶴那樣的驕傲。她把季於青的夏裝放入皮箱裏,專門去街上店裏買樟腦,她先將樟腦用一塊布包起來,夾裹在箱子的衣服裏麵,才不怕生蟲,再在木幾上花瓶裏插上幾枝美人焦,
    她怕自己睡過去,醒不來,便沒有鎖門,隻是虛掩著,這樣下人到時候可進來叫醒她。
    窗子是英式的百葉雙扉,垂下窗紗她覺得太暗,不如幹脆關上窗扉。陽光漏進來,斑斑駁駁,她在木榻上坐臥不安,折騰了好一陣,才閉上眼睛,試著睡一會兒,陽光照在她的身上臉上。沒有幾分鍾,她真的感覺困倦,墜入睡眠之中。
    有推門聲,關門聲,腳步聲走了幾步停了,稍等了一陣子,才向她這邊靠近,不一會兒她覺得那人在跟前了,“小玉?有什麼事,哦,幾點了?”她懵懵朧朧地問道。
    “還早,小姐。樓下有位許先生找!”
    她有些呆住了,睡眠立即醒了一半,出於本能,她喃喃自語:“正坤?”不對,這絕不可能,上次來找過她之後,而且他應該差不多已把她忘掉了吧!
    她正在神思恍忽,聽見小玉說:“小姐,我服侍你起床吧!”
    從樓梯上走下來,穿得絲質睡衣,她注意到窗台上的那盆羅漢竹長勢不錯,牆上依然是她的大相片。白天樓梯間的窗玻璃映出光線來,落在打了蠟的地板上,光潔照人,樓梯扶手擦得一塵不染,她已經很久未在意這些了,身體的不適應也比前個月厲害了,想著她突然覺得心裏一下子很煩。
    “是誰啊?這麼早!”
    “是我。”還是那熟悉的聲音,嗓音有些澀,還有些低沉,帶著海藻的氣息。
    許正坤沒有講客套話,也好像和她根本就不認識般,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完全是在執行命令傳話:“姚老板,鍾爺請季小姐到禮加飯店夜宵。”
    “噢。”季於青偏過頭來看了一下許正坤說,“叫你來請的我嗎?”
    她的眼光,與一個月前看到他的那種哀傷與無奈很不同,非常陌生,故意拉開距離。許正坤更是如此,不願多言,甚至臉上多一個表情都沒有。
    兩人一下子便冷了場,許正坤並不回答季於青的問題,隻是重複說:“請季小姐賞光夜宵,汽車已經在門口等了。”
    季於青想想說:“行吧,夜宵就夜宵,禮加就禮加,我整理一下,許先生稍等。”
    許正坤走到沙發旁,因為廳很大,但他卻覺得沒有一個地方可站,季於青也不叫他坐。他瞥到鏡子裏,季於青正在抹著口紅,畫著眼線和細細的眉線,那張擦著精致粉黛的臉已看不出表情,不過目光偶然會移過來打量他。這樣雙方互不說話,有點太勉強做作。因此他雙臂相叉在胸前,隨便說了一句:
    “沒想到當年不懂事的丫頭現在風頭這麼足!”
    “風頭足?”她好像就等著許正坤他開口,“看來你現在做著別人的跟班,覺得自己比以前有出息?”她想不通他為何會跑到上海來,還是這麼個身份。“當初可是我把你送上火車的,怎麼當了逃兵了?還是覺得上海這個花花世界好吧!”
    她的嘲諷之尖刻,讓許正坤大吃了一驚,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她知道的東西-----
    “你不用那麼明顯,剛才在說笑呢?我們以前認識嗎?”季於青笑了笑說。“當然不認識了!”
    許正坤並沒說話,對著鏡子,把帽子取下,他的發式是市麵最時新的,抹了蠟,順暢光亮,不過馬上又戴上帽子了。他說:“這世道不太平。”
    “是不太平。”
    季於青突然停了下來,起身,喝了水,外麵的日光照著她,她從抽屜裏找了盒雪茄煙,坐在沙發上點上火抽起來。一時忘了,抽真了,嗆了起來,她的右手有點發麻僵硬,用左手狠掐右手指頭,才感覺血流暢通。
    “其實現在還早,你不用急!”
    “那你要不要來根?”抽出一根遞給他,不巧兩人的指尖撞上,她的心跳了起來,可一瞬間兩人都恢複了原樣。她掉過臉來,對著鏡子看了看自己,聲音異常冷淡:
    “既然還早,就抽一根吧!小玉,你等會去給禮加飯店打個電話,叫姚老板他們耐心等著!”
    他什麼也沒有說,右手在沙發邊動了動,握住那隻伸過來的手。
    “剛起來就抽,傷身!叫下人給你熱杯牛奶吧!”
    她一把甩開他,“我現在還用不著你來可憐。”猛地站起身來,“啪”地一下把煙盒狠狠地放在桌上,“去你這跟屁股蟲!”
    她又憤怒地說:“可憐我,那你就去告訴姚大老板,到四馬路拉個野雞到禮加去!不要來找我!”
    邊說著轉身進了房間,“啪”地一聲把門關上。
    許正坤沒說話,等了一會兒,開始敲門。沒人做聲,他再輕輕敲,季於青大概沒辦法,隻得將門開了,坐回鏡子前。許正坤自己推門進去,見她臉上有淚痕,手絹擦得臉花花的。她的頭發卻已經梳得整整齊齊,也穿得漂漂亮亮,絲紗披肩,一身奶油色有暗紋的絲綢旗袍,裁縫手工不錯,做得很合身,開叉高,束腰緊,肩膀切口很高。烏黑的一頭長發,燙成長波微浪,鬢上別了三朵梔子花。
    “我是奉命而來。”許正坤解釋,卻不知往下如何說,他想用微笑化解一下,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小青,人生沒有最好的選擇,隻能承擔自己的選擇!”許正坤貼著門說。
    季於青的嘴角微泛起冷冷笑意,似看見似看不見地轉過身去,“那麼做小跟班就是你在承擔自己的選擇嗎?要是沒遇見你,哪怕我想你已經死了,我想我會更樂於承擔自己的選擇,許先生!”
    兩人坐在車裏,一路都沒有話,許正坤甚至抽起煙,季於青伸手自己取了一支,點上火,不過一口也未抽,等著煙自己燃盡,本來好像沒有多長的路,也不知怎麼一回事,遇上兩處修路,得繞道而行,車走了很久很久,兩個人僵在那裏不說話,直慪得臉色灰白,精疲力盡。
    在新太路的轉口處,一輛黑色的T型小汽車與之插身而過---------
    本來我是不願出來的,可月桐一定磨我出來,同她強調說,你不用招待我,我就在家裏待著挺好的,我不想看電影。她也不睬我,自顧自忙著打聽哪家電影院是新換的片子,又道,去看一場回來吃晚飯正好。瞿玉媛隻得笑道,姚小姐也一塊兒去!我也知道在她的眼光中我是一個多餘的人,我要是去她心裏頭肯定是很不高興的,很不情願的。有月桐這個燈泡橫著已經很麻煩了,再加我--------
    因此就笑著向月桐說,還是你陪著他們去吧,這兩張片子我都看過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道,別瞎說了,你幾時看過的?一塊兒去!
    雖然我仍舊抗議著,也不生效力,終於一同出來了。
    餘少揚開的車,瞿玉爬到上車就同他在前排並排坐著,他也不管,隻是臉上沒什麼表情,一路上,那個瞿玉媛可以說是非常固執地說個不停,見餘少揚並不是太理她,靜默了有一分鍾的時間,又說了起來。餘少揚大概被吵煩了,還沒說話,月桐倒是先發作上了。
    笑著對她說道:“哎,表姐你可不可以歇會兒?你要是不想,我還想歇呢?哎,哎,真困那!”
    被月桐那麼一說,瞿玉媛總算是停了下來,帶著不情願的表情,我倒不覺得她很煩,雖然是有點,但她一不說話,隻覺得空氣立刻沉悶起來了,我突然發現那座位有點硬,車也有點顛。
    月桐在我旁邊不斷地掀開車的布簾向外麵窺視,說:“真是熱鬧啊,怎麼又在修路了呀!”
    “坤哥!”我隻聽見,坐在身旁的月桐,喃喃地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抬起頭,問道:“什麼?”
    “沒什麼!大概是我看錯了吧!”
    “是正坤沒錯!你沒看錯!”餘少揚的聲音在前麵突然響起。
    月桐的眉毛揚起,頓住,半晌才迸出一句,“怎麼會?旁邊還有個女人呢!看一眼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餘少揚儼然一副老大哥的口氣,語重心長地打趣說,“桐桐,男人是不能沒有應酬的,可不能讓女人給拴在褲腰上。”
    月桐聽後若有所思地揚起抹笑意,“哼,不過我還真想把他拴在褲腰上。”
    一個聽上去異常耳熟的名字-------我陡然覺得心揪起來。
    “什麼女人?”我突然問道,自己都嚇了一跳。
    月桐大概一聽我聲兒不對,連忙湊過來拍拍我,“溶姐,你怎麼了這是?”
    見我半晌不說話,“你沒事兒吧……”餘少揚小心翼翼地在前頭問著。
    我也不明白這突然而至的鬱結之氣是從何而來的,隻能愣愣地搖搖頭,幹笑了兩聲。也不知道後來他們又說了什麼,隻是滿腦子的女人,許正坤的影子!
    迷迷糊糊地下了車-----------
    才發現瞿玉媛今天裝束得可以說是十分豔麗,淡綠軟鍛印暗花長旗袍,直垂到腳麵上。餘少揚買的是樓廳的票,月桐在上樓的時候一個不留神,鞋頭踏在瞿玉媛後麵的旗袍角上,
    瞿玉媛整個人往後摔下來,幸而餘少揚及時地攙了她一把,道:“怎麼了?沒摔著吧?”
    瞿玉媛道:“是月桐啊!少揚哥!--噯呀,噯呀,我這鞋跟斷了!”
    她鞋上的高跟是別斷了一隻,變成一腳高一腳低。
    我輕輕道:“能走麼?”
    瞿玉媛道:“走!怎麼走啊!”
    說著當著我們,死死抓著餘少揚的胳膊,感覺上整個人都快要靠上去了,餘少揚麵沉似水,拉著她很快地走進劇場。
    進去,電影已經開映了,這張片子是個轟動一時的名片,我在以前錯過了沒看到,沒想到在這倒又趕上了。瞿玉媛挨著餘少揚坐定下來,我們擠進去,銀幕上的演員表剛剛映完,月桐低聲向我笑道:“還好,我們來得還不算晚。”說著故意很用力地擠進瞿玉媛和餘少揚中間,
    瞿玉媛的神色不對,頗為不滿,月桐她也假裝沒看見。
    “鍾月桐!”說著就要推她。
    “幹什麼這是?”月桐反問道,“哼!”
    她撥開瞿玉媛就跟撥自己那木偶娃娃似的,臉不紅心不跳地坐了下來。
    我往裏擠,餘少揚一把拉住我,道:“就這吧!別進去了!”
    看著瞿玉媛殺人的眼神,我並沒有理會他,餘少揚笑,“怎麼,假裝兒聽不見啊!”
    沒法,坐下,我抬手撩了下頭發,順帶拉開與餘少揚的距離。
    瞿玉媛一麵看著戲,不由得心中焦灼,便悄悄地和月桐說道:“真糟極了,都怪你!等會兒出去要我怎麼辦呢?隻好勞表妹你的駕給我跑一趟吧,到你家去給我換雙鞋來。”月桐連頭也沒轉,頓了一頓,道:“開什麼玩笑?等一會你勉強走到門口,汽車就在那,上了車到了家就好辦了。”瞿玉媛道:“不行哪,這樣一腳高一腳低怎麼走,給人看見還當我是瘸子呢!你是不是存心看我笑話呢?”月桐很不耐地道:“那你踮著腳走不行嗎?再說誰會看你!”
    電影已經放了一半,正到了緊張萬分的時候,這是一個悲劇,樓上樓下許多觀眾都在趕趕咐咐掏手帕擤鼻子擦眼淚。我看得既期待又擔心,聽他們倆這麼吵那瞬間的感動悲傷都給弄沒了。
    “呆會出去我和你換雙鞋,我倆的腳差不多大!”我揉著眼睛有點心煩地道。
    餘少揚轉過頭來,默然了一會,便站起身來,對瞿玉媛道:“我去給你拿去。”他在我跟前擠了過去,也沒再說什麼。
    “我也去!”月桐連忙叫了起來,連忙站起來,順道拉起我。
    “哎,你們!”瞿玉媛忙站起來有點激動。“少揚哥,不用了!少揚哥!”前麵的觀眾顯然已經很不滿了,邊用手帕擤鼻子擦眼淚邊轉過來瞪著她。
    我們沒理她,急急地走出去,出了電影院,這時候因為不是散場的時間,戲院門口冷清清的,一輛黃包車也沒有。
    無論如何,我們這樣扔下她就走,這種舉動究竟近於幼稚,我覺得有點窘。餘少揚也
    沒說什麼。走出電影院,忽然滿眼陽光,月桐不禁恩了一聲,笑道:“電影看不成,我去取鞋去。溶姐,你眼睛怎麼了?”
    我奇怪月桐連一滴眼淚都不掉,“你怎麼---------”
    月桐無辜地解釋說:“我不是不感動,我是忙不過來啊!得查字幕,得看鏡頭,還有個人在你耳邊吵個不停!”
    餘少揚站在旁邊笑著,眼睛還失了神地瞅著我,不知道想什麼!
    月桐也像是想著什麼開心的事兒了,笑的嘴都合不攏,直勁兒看著我,直看得覺得我的臉兒快掛不住了。
    我上前,輕推了餘少揚一下,餘少揚被我一推,胡捋了下頭發,一臉的呆滯,“怎麼了?”
    “你進去吧!鞋我和月桐去取就行了,瞿小姐可是一個人在裏麵呢?”
    “哦----------”餘少揚剛想邁出腳去,想起什麼的又把腳縮了回來,真是的,“還是我去取吧!”
    “你們都別客氣了,我去取!不用等我回來!”“啪”地車門聲。
    聽見聲音,看著車子開走,我愣住了。
    “月桐啊,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兒啊。”我小聲抱怨道。
    “電影還好看嗎?”餘少揚問道。
    “湊合著能看過去吧。”
    “那還回去看嗎?”
    “恩,不用了,反正我也不太愛看悲劇!我先走了!”我應了聲兒。
    他想也沒想,跟了過來,“你上哪兒啊?”
    “你管得著麼。”我半開玩笑地說著。
    “嘿,小姐,我怎麼管不著啊!”餘少揚想笑,又得緊繃住嘴角,表情很是痛苦地問道。
    一陣燥熱,我轉過頭去,也不看他,盡量若無其事地回答,“先生,我回去可不可以?”好不容易逮一天出來,他沒事兒跟著我幹什麼。
    “那我也跟你回去。”餘少揚站在我旁邊,一臉你不帶我去我就不讓你走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叫他什麼好,隻說:“別鬧了,瞿小姐還在電影院裏坐著呢!”
    他“嗯”了一聲,算是答過了。我傻眼,想明明就是不要你跟著,他怎麼就不明白呢?
    對上他堅定的眼神,我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話來,便聳聳肩隨便他了。
    我才沒幾步,隻覺天昏地暗,暗天昏地,被餘少揚一拽摔了下去,同時餘少揚也摔下去了,當然是那當肉墊兒的,眼前一輛汽車飛快地駛過!
    我有些心驚,餘少揚他好像有點著急,“你會不會過馬路?怎麼左右都不看就過去了?”又仿佛舒了口氣,“還好!”
    半晌,“那個你-------”
    聽見我突然叫他,餘少揚顧不得自己,趕緊扶正我的身子,一個勁兒地問,“摔哪兒了?右腳?我看看……有哪裏疼?”他輕輕挪動我的腳,確定沒有骨折鬆了口氣。
    見他那樣,我忽然嗤的笑出聲,問道:“沒事兒,你摔疼了沒?”
    他一直盯著我看,我小聲說:“你沒事吧?”心裏其實挺抱歉的。
    他仍然盯著我,勾起唇角,按著我:“水溶,我們相處了幾天了,你確定你要一直叫我那個或先生或你嗎?”
    的確有點怪,叫叫名字也沒什麼,“好吧。”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讓我起來啊!”
    餘少揚卻沒什麼反映,道:“那先叫一聲來聽聽。”
    “啊?”我反應不過來,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你不是說明白了嗎?”他到是很理所當然的樣子。
    我驚訝地看著他,這就是月桐他們嘴中人人尊敬年少有為的人,根本就是個無賴嘛。
    我掙紮著,被他按著我沒法起身。他隻是微微笑著,俯過身子逼近我,我呆住了,看著他身子傾過來,不住地往後仰,直到身子被他拖住,退無可退。
    “水溶,就叫一聲。”低沉動聽的聲音輕輕說著,帶著一點點曖昧的味道。
    我隻覺得空氣驀地燥熱起來,感覺心漏掉一拍,不敢正視他的眼,別過眼去,支吾一句:“叫什麼?”
    “名字,我的名字。”餘少揚很有耐心地盯著我,似乎一點也不想否認,我看著他朝我伸出來的……手指快要觸到我的臉了,他要幹什麼。
    我驚嚇地張大眼,話都說不清楚了,抖著聲音叫了一聲:“你?”--------好可怕。
    餘少揚回過神來,收回手,對著我似笑非笑:“名字。”他瞟了影院門口,“放映快結束了,水溶,你想一直跟我耗下去嗎?”
    “你別叫我!”
    我說著迅速轉過頭去,路上好在沒幾個人,偶爾幾個路人也隻是十分疑惑地看看我們。
    “你快讓我起來!”我沒什麼表情地瞪著他。
    他好像毫不在乎:“我可不介意跟你耗。”
    我挫敗地瞪著他,在心裏已經翻來覆去地罵了好久了,這人是怎麼回事?這樣一張讓我尷尬的臉近在咫尺,我隻覺得自己心都快要跳停了。
    見我不說話,餘少揚也不開口,隻是保持俯身的姿態,定定地盯著我。
    終於還是抵不過這樣,令我心跳失控的沉默,我隻能妥協,咬牙切齒地道:“餘……少揚。”
    等他一鬆手,我以非常快的速度站起身來,衝到離他很遠的一棵樹旁邊。
    餘少揚無奈地搖搖頭,站起身來。
    我伸手拉著身上的衣服,忽然感覺到什麼,直覺地抬頭,精準地對上餘少揚的雙眼。
    他暖暖地笑著,笑容裏有著不容錯認的溫柔。
    我一怔,臉不由自主地燙起來,卻又舍不得別開眼去,他其實笑得……還是好看的。不行,這個人是真的真的不能再出現在我眼前了,我覺得自己都不受自己的控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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