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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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梳妝打扮,我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覺得奶娘說了句真話,瘦來!一瞥眼便在鏡中望見身後茶幾上麵,寶藍瓷盤裏那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蒼綠的厚葉子,四下裏探著頭,像一窠青蛇,那枝頭的一撚紅,便像吐出的蛇信子,看得使人不耐煩。便挪開眼,內心還是很難受,拿起手旁的潤膚膏,擰開,胡亂地抹了一通。我心中的煩惱,是那叫季於青的女人說的話,這一切隻會是巧合嗎?我起身開了壁櫥,抽開抽屜取出那塊躺在小盒中金色的懷表,打開表蓋,分明是她,表上的季於青穿著青布衣服,一副女學生的清純打扮,梳的很順的青絲兩邊分披下來,臉色如同紅燈映雪,她那種美看著仿佛很舒服,和別的一些相片沒什麼兩樣,她抿著小嘴在笑著,但那雙小而秀的眼睛裏卻露出一種執著的悲苦的神氣,為什麼我看著她的眼睛裏有這樣悲哀呢?
突然一陣風從窗子裏進來,對麵掛著的卷軸山水古畫被吹得哧撲哧撲的地直磕著牆,我放下手中的表前去想拉上薄絲絨窗簾,剛走到窗前,隻見一個人影從拐角另一端的廳室掀起布簾子趿著鞋輕輕跑出來,瞧著好像是後母房裏的小喜,是那個長臉的機靈丫頭,我剛想拉上窗簾,忽聽見她的聲音,低低的卻帶著不平:“也難怪太太到現在都嘔不下這口氣,想我們太太怎麼說也是公侯人家的小姐,可是用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房,決不能叫那些個低三下四的人比下去了。”另一丫頭聽後出聲道:“就是,老爺說那個什麼季小姐會跳舞,也會交際,所以昨晚上帶她出去應酬,見得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場麵!”小喜:“那是什麼話,就這麼個沒臉沒皮的東西她也配,跟著也不怕害臊,會跳舞,太太她不會跳舞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我家太太怎麼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活了這麼些日子了,什麼世麵沒見過?就不會跳舞又怎麼了?我看老爺他是叫豬油蒙了心了!以為帶著她出去比下我家太太,她就有指望了,真該叫她早早的斷了這個念頭!就她那個殘花敗柳!”另一個突低聲冷笑道:“話可不能說,人家怎麼說也是大老爺認的幹女兒,見多識廣的,我們太太拿什麼去比人家!”小喜聽罷立刻反駁道:“幹女兒!說得好聽罷了,說白了還不就是個人人都好作賤的交際花,人模人樣的!”
她倆隔著丈來遠交談,雖極力地壓低了喉嚨,可仍舊還是聲大了些,驚動了內屋的奶娘,奶娘喚道:“小蘭!”那一丫頭站在外頭不敢答應,奶娘又在裏頭喝道:“小蘭,你再胡說,讓人家聽見,明兒仔細揭你的皮!”那個叫小蘭的頓時不敢作聲,奶娘又教訓道:“你們以為是在自己家呢?由得你們沒規沒矩的,在這兒擠鼻子擠眼睛的,沒什麼能瞞得了人!趁早不要找打!”頓時鴉雀無聲,奶娘又輕歎了一聲:“你們還年輕,懂得什麼!”兩小丫頭都不敢接嘴,也就偷偷散開了。
季於青的身份我倒不是很吃驚,至於小喜那丫頭說話那麼刻毒也難怪,她可是後母房裏的貼心人,自然見不得主子受委屈,隻是聽見大老爺,是大伯!不免讓我暗暗吃驚不小,大伯和她怎麼會扯上關係,認的幹女兒?
想著我把眉毛一皺,拉上窗簾,掉過身子去,索性將背倚在玻璃門上。一會兒花背後門簾一動,小喜笑嘻嘻走進了房來。我不覺打了個寒噤,我向她招了招手,小喜低聲笑道:“大小姐,可真是不巧,緊趕著太太發脾氣。小姐回來的時候,在外頭受了不少苦,心裏就不受用,這會兒又是家裏來了個不安分的,犯了她的忌,害小姐也受了委屈。”我笑道:“你這話說重了,我不是好好的嗎?”“隔些日子子謙少爺留學要回來,正趕上大老爺他五十大壽----說是要在大世界要舉辦個舞會,本來太太說要去為小姐去添置一些新行頭,可現在-----”小喜又道“所以小姐你這幾天去製衣店自個去挑挑------”“哦,是這樣,我知道了,反正我也剛好想出去走走呢?你叫媽放寬心----”我說道。小喜說道:“小姐真是明白事理的人。”
早上我吃完的東西,便叫奶娘到外麵雇了一輛黃包車,身邊帶著兩百來塊錢,打算去霞飛路上去看看時裝,多時沒回來過,我沒想到生活程度漲到這樣。兩百來塊根本做不了什麼事,我隻能茫然坐著黃包車兜了個圈子,我要重新看看上海。
一路看來,迎麵高高豎起的五彩廣告牌全是寶露香水的廣告,而廣告上那個標準淑女是雨繆她沒錯-----她真的在上海!
“師傅,拉我去有聲電影院吧!”看見雨繆我突然很想去看電影。
“好勒,小姐您可坐好了!”車夫呼吸有些急促的應道。
----------到了影院,預告欄----是新片《唐明皇》-----
走到售票處,我問道:“小姐,票子還有沒有了?隻要一張。”賣票的女郎答道:“已經開演了,不賣了。”“那下場要等到什麼時候?是什麼片子?”我有些為難地問她道,明知道沒票了,可就是舍不得離開。正說著,來了一個人,他看看表,看看鍾,又躊躇了一會,終於走到售票處,問道:“現在票子還能夠退嗎?”賣票的女郎答道:“已經開演了,不能退了。”他很有禮貌地向那售票員解釋道:“我因為等一個朋友可她可能不來了——這麼半天了,一定是不來了。”
售票員便向他說:“那正好,你這張不要的給她好了。”我聽罷便和他對看了一眼。本來沒什麼,可一看我想我應該要暈過去了,可惜自己沒那麼虛弱!是他,那個人,怎麼跑到上海來了,算起來我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的頭發剪得極短,一身黑色的長布衫,給我一種嚴謹的,一絲不苟的,脫俗的明澄的像水晶一樣的印象。特別是他的眼睛,十分冷峻的閃著寒光,當他急促地瞥向什麼東西的時候,會讓人聯想起閃電或舞動著的劍影。我想要使那樣一對冰冷的眼睛充滿柔情,那必定要特別強大的愛情才行,而且得為一個確實值得愛的人才行吧!我怎麼了,覺得他就好像是自己一手造的一件東西似的!他顯然沒認出我來,他根本就不會認出我-----
“小姐-----”被售票員那麼一叫,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窘“恩!”我緩過神來----
他手裏捏著票子,把它擱在櫃台上,向售票員推去,售票員又向我推來。這女售票員,端坐在她那票亭裏,隔著半截子玻璃,冷冷地對我道:“八十塊。”我掏出錢來,見他一副不像要接的樣子,隻得又交給售票員,由售票員轉交。那人先上樓去了,我隨在後麵,兩人離得很遠的。
我的位置就在他的隔壁,覺得心裏特亂,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坐下了,欠起身來讓我走過去。一場戲下來,我都不知道播了些什麼,散場的時候從樓上下來,被一些看客擠得我站都站不穩了,突然一隻手從後麵拉住了我那朝前撲的衝力,同時我也感覺自己靠在一堵牆上,我有些後怕剛想道謝,他方才說了聲:“擠得真厲害!”我也就笑道:“噯,人可真是多!”之後我倆又被許多看客緊緊擠到一起,也並沒有交談。好不容易擠到了門口,可一出玻璃門,就像是天下大亂,人心惶惶,車子是一部堵著一部,車縫中又擠著許多人。“現在叫車是不可能的了!”我一路擠了出去,覺得仿佛有人在和我開玩笑!再回頭,那個人早已消失的不見蹤影-----仿佛一切隻是我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