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數行淚忍痛送佳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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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醒了,不是那種很自然的醒的,而是猛的一嚇,像從一個世界跳到了另一個世界,都在一眨眼的功夫裏。
    “水溶,你醒了,總算醒了--------”我一睜開雙眼,便看見了佳言那雙焦急中充滿興奮的眸子,這一刻我甚至有些懷疑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夢。
    不是,不是夢,我看見了佳言手上的傷。“佳言,那個團長------我----那個團長---”想起來我的心中一下就不得安寧起來。
    “放心,我們來的時候先看見了他,這會他應該得救了----放心-----”佳言連忙接口說道。
    “姑娘,總算是醒嘍-----”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一驚抬起頭,才意識到躺的地方不是救護站。
    “劉大爺-------”佳言連忙對我說道。
    “劉大爺?”我有些詫異,睜大了雙眼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倆沒回救護站?我一下子仿佛置身在了疑問之中了。
    “哎----”那大爺倒是應的很快,“你呀都昏睡了兩天了,可把這姑娘給急的!醒了就好啊!”
    “作孽啊!姑娘家大老遠跑來遭這罪-----”
    我聽到哀歎不動生色,但心頭一顫。待他出去後,我便問佳言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急急的一路趕來,發現了昏迷的團長,看護長那女人叫人救起他後要走,我沒看見你心裏很急,求她找找看!可她硬胡說你肯定是害怕,丟下傷員自己跑了--------我也不再求她,你不是那種人,她不找,我找!”佳言有些氣憤的說道“後來我在不遠處發現了昏倒在路邊的你,還好遇到了大爺,不然我倆估計也沒活路------”
    全明白了,“佳言-------”聽完,不知怎麼的心裏突然泛出一種奇異的感觸,轉掉過頭去便不再說話。
    其實早在我沒醒時佳言就染上了風寒,大概是為了照顧我沒放在心上,可是前晚一下子就發起了高燒,一連兩晚高燒不退。
    “大爺,這可要怎麼辦呢?這裏一帶還請得到郎中嗎?”我著急的打聽著。
    “這-----這個大爺我很難說啊!兵慌馬亂的,村裏本有一個-------哎,就是有沒逃命去的窮郎中,這個時候恐怕沒有個三,四塊錢是不肯來的啊!”他有些為難的說道。
    “大爺,我求求你幫我打聽打聽吧!”我急得眼淚都幾乎要掉出來了。
    “姑娘,這不是大爺不肯----這------”
    “錢,是不是因為錢,花錢不要緊,最重要是請得到人,這病不能再拖了!”我連忙從袖子裏掏出了身上僅有的八,九塊錢說道。
    我知道這燒如果不很快的退下去,加上她被彈片檫傷的傷口會很麻煩!有可能會引發感染-----再說她人也支持不住,連夜的高燒燒得她幾乎整夜難眠!
    我的不安,她大概瞧出來了,“水溶,去休息會吧!我現在覺得好受些了!”這時候還騙我,她的臉色難過的像繃著的白緞子,可她忍著。
    “放心,佳言,我還好!已經去請郎中了,你很快就能好了---!”我幫她輕捏著發酸的腿說道。她聽著對我睜大了眼睛,蒙著水的殼,一眨也不眨,怕它破,怕對著我哭。
    當天下午,劉大爺請回來了一個姓吳的郎中,看上去大概五十來歲,眼睛直勾勾的,穿著灰布袍子,進了門,抓著佳言的手給她把脈,閉上眼,呆呆地坐著,瞧了半天也沒什麼動靜。
    我雖不太懂醫,但心中渺茫的希望著這郎中能把燒降下來,我站著覺得自己手心上都出了涼汗。
    等了一會兒,那吳郎中老聲老氣又帶些結巴道:“不,不,不礙事,普通,普通高燒,我開開個方子便好了!”
    開完方子,他又結結巴巴的說了幾句,大概是關於佳言的病情,我聽的有些暈頭打腦的沒甚聽明白,可是心裏有些害怕!
    說著那胡郎中又打了個哈欠,然後又指導著劉大爺怎樣去配藥,熬藥。
    又是一連好幾天,胡郎中又熱心的來看看佳言服下藥後的效驗,所以我和大爺在邊照顧佳言的同時還要給他預備點吃的,可難壞了大爺。
    更糟的是佳言還是沒任何的好轉,依舊整夜整夜燒著,這回她忍不住了,每次我幫她檫身喂藥時我隻要問她一句:“佳言,難受嗎?”她便會點點頭,眼淚就撲地落了下來。
    她的肉體在我手指底下溜走了,一天天瘦下去了,瘦得連肋骨都高高突了起來。
    將近半個月後,佳言她的情況越來越糟,在一天內昏過去了好幾回,喝的藥也吐了出來,全身燒得像著了火似的,這姓胡的才告訴我們,想法子送醫院去吧,早已經轉成肺炎了,他的方法也已經用盡了,再沒啥法子了。
    我沒顧得上恨他,急忙過去看佳言,佳言的眼睛就像緞子上落了的燈花,燒成了兩個炎炎的大洞,空洞不見底,她極燙的手抓住我:“水溶,我大概是要不行了-------”我的心仿佛是要裂了,張大嘴大哭了起來。
    “不會,佳言----,不要-------,”
    “水溶,你聽我說,在你的那個灰藍布包裏有----一塊表------是那團長落下的----”佳言極艱難的出著氣道“我那晚撿的----你記著,人是你救的---------我--”
    “別說了,佳言,那不重要,隻要他得救就可以了,別說了啊-----”我打斷道。
    “劉大爺,我要上醫院去問問!”
    我不管他聽見了沒,就抹著淚跑了出去,我知道戰爭時期去可能也不會有什麼希望,可不管了---不管了----
    跑回來,我已經喘得說不上話來,扶著桌子,我幹嗽了半天才緩過來,怎麼辦,要怎麼辦,我去了一家極小的醫院,因為北平剛陷,醫院一片混亂,我跑過去,那裏僅有空的一個醫生隻是說來一趟要十塊錢,隻是看看,不管醫治,醫治是二十塊,要進醫院那就得幾十塊了,如果要用消炎的藥沒錢是根本不可能,有錢也不一定行!
    “怎麼辦?佳言------怎麼辦?我要怎麼辦?”沒錢,我難道就隻能選擇殘忍嗎?
    沒捱多久,佳言她就不行了,已經到了滴水都不進了---
    "你們,不要啊----不要抬她,她還有氣-----還有氣----"我像瘋了一般不讓旁人碰她。
    我的雙手攔不住;死人總是要抬出去的,我像傻了一般,看著大爺忙亂;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
    一路上跟著佳言的棺材往大爺家的後山走,我這才清醒了一些,可是心裏還是顧不得思索任何的事情,沒有人送殯,除了老爹,我手中拿著薄薄的一打紙錢,沿路撒給那些攔路鬼。
    愣愣磕磕的,我看著棺材被埋好,我沒有哭。我腦中像燒著一把火,把淚已經燒幹了,想哭卻哭不出來。呆呆的看著,我幾乎不知道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呢?
    “我沒閨女,就當是我劉家的後山上安心住著吧,真是個命苦的孩子--------”大爺邊歎氣邊說道。
    “佳言-----”我始終不敢承認,至此以後這世上便少這麼個單純可愛又有些小任性的人。"走好----"我說不出口,說不出口。
    回去,我坐著,眼睛幹巴巴的閉不上,從包中取出那塊金色懷表,呆看著,------打開翻蓋-----這蓋上有個長得很白靜秀氣女人,大概就是那個小青吧!笑得很是燦爛-----我把表蓋上往旁邊一扔,頃刻之間淚一串一串的流了下來,要是我沒一個人走開,佳言和我一起回到救護站,那她就不會-------戰爭,逃難,救人-------老天!難道這就是我們救人的結果嗎?自己的朋友,丟了,再也回不來了,被一人埋在了別人家的後山上,荒山僻壤的,連塊碑都沒好好的立!沒了,沒了,想著隻覺得口中心中都發辣,要把心中的血全噴出來才痛快。
    “姚水溶,都是因為你,要不你,佳言就不會死了!你算是人嗎?你算是嗎?”我自言自語道。
    不知道什麼工夫,劉大爺進來了,立在外屋的菜案前,帶些同情的看著我。
    我猛一抬頭,看見了他,淚又極快地流了下來---------想不到上海灘第一醫藥世家的姚家小姐會落到這麼個地步!想不到做你姚水溶的朋友也沒什麼好收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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