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別轉頭，不敢看他，低聲對藍炅說：“走吧。”
    我的手臂突然被人大力拉住，延住已驚喜的喊道：“桐桐！”
    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由一愣，抓住我手臂的仍是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哪裏是什麼延信？可仔細一瞧，那雙眼睛分明是他。
    他易容了，但是一個人的臉再怎麼變化，眼神卻不會變。
    “你認錯人了。”我滿臉寒霜地道。
    延信臉上的肌肉木然，但他的眼裏閃著篤定的笑意，盯著我的眼睛，輕輕掀開了我的袖子。
    兩人都不必看那手臂上有什麼異常，他和我一樣熟悉我手臂上的疤。
    “哈哈哈哈……”一陣爽朗得意的笑聲從後門傳來，沈輕鴻正如我所料出現在這裏，隻是，我沒有想到，他會從後門出來。
    紫環正是從那裏出來。她見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真的來了麼？”
    不是驚訝地說“你怎麼會來”，也不是驚喜地問“你出宮了？”而是又喜又憂，心事重重的說：“你真的來了麼？”，然後，便要留下我，甚至說是為了蕭靜遠。
    我冷冰冰的目光射向紫環，她的臉色蒼白，驚慌無措地靠在櫃台上。
    “姐姐，你到底是為誰留住我呢？”我森然問她。
    紫環低下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延信將軍，真是久違了。”沈輕鴻施施然走到我們跟前。此刻，他臉上有一種勝券在握的輕鬆和笑意，一隊士兵立即從後門湧進來，將我們團團圍住，店裏的客人見狀，頓時嚇得奪門而逃。
    “沒想到堂堂南夷大將軍喬裝改扮成這副樣子潛入大湯，不知所找的那位宮女有何不同尋常之處？我大湯聖上得知延將軍降臨，再三囑咐沈某，無論如何，也要請到將軍，當麵請教將軍。”
    “哈哈。”延信早鎮定下來，“我以為沈將軍神通廣大，原來也不過如此。延信進湯已有月餘，天天在沈將軍眼皮子底下，沈將軍不也還是要依靠她，才將我認出來麼？”
    沈輕鴻臉上的笑僵了僵。
    “看來延某的麵子還真大，竟要勞動梁王爺和沈將軍送行，真是受寵若驚！”延信看向我背後。
    我猛的一轉頭，蕭靜遠正從大門口跨進來，看見屋內的情形，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輕笑，竟衝我點點頭。
    “送行？延將軍莫不是想插上翅膀飛走麼？”蕭靜遠打趣道。
    我的心中一片冰冷。
    蕭靜遠和沈輕鴻一前一後，堵住了出口，這樣的局麵，當真讓我百感交集。想當初，三人義結金蘭，曾對沈輕鴻抱著多麼深的仰慕之情，而他，純純粹粹是在利用我。先是與我虛與蛇委，到今天，終於完成了他的目標；至於蕭靜遠，我們，又何止是金蘭之交那麼簡單。幾個月的廝守纏綿，今天，竟也兵戎相見！“枕邊發盡千般願，一般模樣負神明”，可惜這世間的癡情無用的女子，如今又添了一個！當初若不是他的承諾，我至於眼睜睜地跳入後宮被軟禁；縱使他這樣無情對我，謀害了我們的孩子，另娶了他人，我還是因為紫環的一句“若不是因為你，王爺也不會娶王瑤兒”而傻傻地再次鑽進他們的圈套！
    “我的好義兄們哪！”我忍著心口的巨痛，突然笑道：“就這樣對待自己的結義兄弟麼！”
    “沈某一介武夫，怎可高攀夷國的公主。既是公主，又怎可做兄弟。王爺，您說呢？”
    蕭靜遠皺著眉頭看著我，沉聲說：“冰兒，過來吧，我們回去。”
    我不禁失笑。
    “王爺您真會說笑話。”未等我答言，我身邊的藍炅已開口：“皇上和太後親口答應，許雲自在為我藍某人之妻，此刻，自然要跟我回家，哪有回義兄家的道理！”
    “是啊，最啊，她是我弟妹，當然要跟我師弟回家！”一直沒機會開口的毒蠍子坐在桌邊湊熱鬧。
    “哪裏都不要回了，我看還是先委屈幾位，到刑部大牢裏住幾天再說！”沈輕鴻板起臉，不耐煩的對延信等人道：“延將軍，還是讓你的手下放下兵刃，不要做徒勞的掙紮。我沈輕鴻既是有備而來，自然沒有空手而歸的打算！”
    “是嗎？那延某隻好向沈將軍討教討教了！”延信說著拔出佩刀。
    “這麼說，延將軍是想拚上一拚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直站在延信身後的一名隨從突然將刀架到了延信的脖子上。延信未料到身後會有此一變，頓時僵住。
    事發突然，別說延信，我們也俱是一驚。
    “大湯人果然狡詐，李林，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軟骨頭！”延信盯著頸上的刀鋒，憤怒道。
    剛才我一直被事情的發展吸引住，竟沒認出延伸的隨行中，居然有一個是李林。
    “李林，做得好，”沈輕鴻在一旁笑道：“棄暗投明，為時未晚。”
    兩個士兵上前，奪下延信的刀，用鐵鏈捆住他。
    “別動！”
    一聲怒喝，卻是櫃台前的商鐸拿刀脅持了紫環。
    沈輕鴻瞥了一眼含淚祈望著他的紫環，並無半分動容，冷冷地下令：“將所有敵人全部拿下，如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紫環的臉上一瞬間變成死灰，不敢相信的望著他。
    商鐸未料到沈輕鴻竟絲毫不將紫環的性命放在眼裏，一時怔住。他本無意傷她性命，此刻，延信已被俘，他也隻好頹然地放下刀。
    雙方實力懸殊，南夷一方又出了一個李林這樣的雙料間諜，幾乎兵不血刃，南夷包括延信、商鐸在內一共五人，便被拿下，連李林也被五花大綁。
    “沈將軍，李某自知裏通外國，死罪難逃。沈將軍能否看在李某剛才戴罪立功的份上，放過我的妻兒？”李林一邊任他們捆綁，一邊對沈輕鴻求情。
    “放心吧，”沈輕鴻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曹衍孟一黨勾結南夷的重要證人，皇上正要‘重用’你，有什麼條件，你去跟皇上講吧。至於剛才的戴罪立功嘛，牆頭草誰不會做，現成的便宜誰不會撿，不撿不成了傻子了嗎？隻可惜，傻子有時倒比小人可愛些！”此刻的沈輕鴻，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
    李林聞言，又羞又怒又悔，埋下了頭。
    “說得好極了。”我盯著幾乎站不住的紫環，“現成的便宜不撿白不撿，現成的人情不送白不送。姐姐，沈將軍布下天羅地網，做下這麼個天衣無縫的局，引得姐姐也參與了一份子，誰知到頭來，這麼個小小的人情也不送給姐姐呢。姐姐，你為沈將軍白白相思了那麼些年！我真替姐姐抱屈呀！”
    紫環的身子猛顫起來，哀怨地望向我。
    我冷冷地望著她。
    “綺玉公主，請吧。”沈輕鴻對我道。
    蕭靜遠望向我的目光中似蘊著一絲笑意：“冰兒，你就先跟沈將軍走一趟吧。”
    “你還願意跟我一起走嗎？”一直沒有任何舉動的藍炅突然問我，語氣中有雲淡風輕的失望，“還是跟他們一起做完這個局？”
    我向他輕輕一笑：“我們隻是臨時客串了一把，”轉頭對延信說：“對不起。”
    又回頭向藍炅：“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