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樣的日子似乎過得挺美。皇宮裏飯菜不錯，還有各種各樣的點心，可是幾天下來，我反倒瘦了。也難怪，天天無所事事，悶也悶壞了。
    從來來往往的宮女口中，我漸漸知道了綺玉公主失蹤的一些事情。我的宮裏的侍女特別受歡迎，經常有別人來找，目的無非就是探聽我的一些事情。
    “……不是說跟侍衛私奔了嗎，怎麼……”
    “……怎麼又回來了呀……”
    “聽說是延將軍親自接她回來的……”
    宮女們左右無事，這個故事便成了她們的娛樂。
    “公主，奴婢陪你下棋吧？”小月見我兩眼無神地望著窗外，有心陪我解悶。
    “我不會。”我懶懶地答。
    “那，公主練練字？……繡繡花？……看看書？……”
    鬱悶。拿起毛筆來寫得像鬼畫符，繡花針拿在手裏拿棒槌，書嘛，上麵有大半的字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
    正在想著做點什麼好，突然聽到琴聲，不禁眼前一亮。
    “是誰在彈琴？我去看看。”說完不理會小月，朝琴聲走去。
    我不太喜歡小月，雖然她沉著穩重，但太壓抑自己；反倒是聒聒噪噪的小星比較合我的味口。此刻，小月見攔我不住，也隻得跟著我來。
    遠遠的，看見荷花池畔的小亭子裏，一位鮮紅衫子的女子坐在裏麵彈琴，幾位宮女候在亭外。
    我走過去，紅衣女子正好一曲彈完，回頭要茶，看見了我，站起來朝我一笑，道：“姐姐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出來走走？”
    漣灩水光映在她臉上，襯著紅衣，越發顯得她明媚嬌豔，隻是看到我，臉上氣色不善。正是那日高呼“有鬼”的凝香公主。
    “今日不怕是遇到鬼了嗎？”我輕笑著走過去。
    “那天是凝香看錯了。”她似乎對我的態度感到很奇怪，仔細地看著我的臉，說：“姐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沒關係。那天害你落水，沒受涼吧？”我在她的琴前坐下來，隨手拔弄兩下。“你剛才彈的是什麼曲子，挺好聽的。”
    她的臉倏的紅了，掩飾道：“姐姐覺得好聽嗎？”
    我點點頭，嗯了一聲。
    “姐姐也聽得懂？”她似驚訝，也似挑釁。
    我心中得意的一笑，還好，從小在老媽的逼迫下學古琴，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我坐好，隨手彈了一曲《高山流水》。回頭看她時，她臉上的神色古怪。
    我的得意頓時斂了大半。
    “你不是綺玉！”她盯著我的眼睛說。“你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綺玉。”我聳聳肩，“我全忘記了。”
    “一個把過去全忘記了的人反而會彈琴？要知道，綺玉根本就不會彈琴！”
    我大吃一驚，竟沒想到要辯解。
    “你真不是綺玉，”她驚呼一聲，“那你憑什麼讓信哥哥娶你！來人哪……”
    我的腦子快速地轉動起來。“要不要做筆交易？”我不動聲色地衝她低聲說。
    “什麼？”她既驚又疑，還是忍不住探過頭來。
    “先讓人都下去。”我沉聲說。“如果你想和你的信哥哥在一起的話。”
    她猶豫了半刻，還是讓宮女退下了。我舒了一口氣，看來，這步棋我下對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綺玉公主，因為我全忘記了關於綺玉的記憶，換成了別人的記憶。”我不知道我的話她聽懂了沒有，但是她還是被我吸引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在這個記憶裏，我不叫綺玉，我的國家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歎了一口氣。
    “這與我和信哥哥在一起有什麼關係？”她追問。
    我衝她眨眨眼：“你不覺得有我在，你們就不可能在一起嗎？”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脫口而出：“我不知道，不是我……”
    果不其然，她是被寵溺慣了的寶貝，她想要的，自然有別人替她辦到，她隻需心安理得地接受，因此心裏還沒有多少彎彎拐拐，心事也容易寫在臉上。
    我點點頭，說：“我全忘了，你不用擔心。”接著，我說出了我的要求：“你想辦法，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宮去，隻要我不在了，延信將軍自然會娶你了。”
    她沉思片刻，說：“我怎麼知道你出宮之後是不是和信哥哥在一起了。”
    “哧！”我冷笑一聲，“我還沒懷疑你是要把我送出宮還是暗暗殺掉呢，你倒先懷疑起我來了。”
    “不是不是，我決不會殺你的。”她嚇得臉都白了，“那是我母……”說完又似想起來不應該說出來，掩住了口。
    “我相信你。”我適時地握住她的手。“隻是，你有辦法把我送出宮嗎？”
    她點點頭，看著我，又猶豫起來。“你真是……不是綺玉嗎？”
    “我真不是綺玉，所以，我也不能嫁給延將軍。”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她的臉上浮起一層紅暈。
    “……有啊……”我深知成敗在此一舉，我要博取她的勝任，最簡單的方法是投其所好，讓她減少防備之心。
    “是誰？”她果然受騙，興奮地問我。
    啊，是誰……我喜歡黃曉明，說了她不認識，不能冒這個險；可她認識的，我又不認識。我突然想起一個人來：“我喜歡的那個人……你要保密喲。”
    果然，她更來勁了。“我一定替你保密！你快說，是誰？”
    “是湯國的沈將軍，他救了我……”
    “啊，英雄救美啊……”她深信不疑，笑彎了眼。“你出宮就是為了去找他嗎？”
    “……人家，人家都不知道我喜歡他呢……”我假裝害羞，假如她真要把我送到那個沈輕鴻身邊，那不糟糕了嗎？
    “哦，”她突然有了一點感歎，點點頭，“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要去闖蕩江湖。”我豪情滿懷地說。
    “江湖？江湖在什麼地方？”
    在什麼地方？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這裏。“心裏有江湖，哪裏就是江湖。”我故作深沉地對她說。
    她果然被我唬住了，呆了一會兒，問：“那沈將軍怎麼辦？”
    我呆了呆，“他關我什麼事？”
    “你不是喜歡他嗎？”
    “哦！”差點穿幫。“他是敵國的將軍呀，我難道還能嫁給他？”
    “為什麼不能！”小妮子真有一種“愛情無國界”的高尚意識，“你喜歡他，難道不想跟他在一起嗎？湯國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敵國了，他們的公主都嫁過來了，為什麼兩國不能通姻？”
    “可是，可是他不喜歡我……”我期期艾艾地找借口。
    “那你要努力讓他愛上你呀！”凝香接口道，“日久生情，你沒聽說過嗎？我知道，信哥哥也不是最喜歡我，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能讓他喜歡上我！”她的臉上紅霞橫飛，嫵媚生情。
    我不禁微笑。延將軍，我沒有替綺玉太辜負你。
    和公主告別後，我回到房裏冷靜下來，不禁大呼後悔。先不論凝香能否接受我的理言亂語，即使她相信了，又有什麼辦法不驚動皇後將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宮去？隻怕已經授人以柄！
    我急得團團轉，直到晚膳時間仍沒有想到什麼補救的辦法。我三兩口吃完飯，便帶小星出去散步。
    散完步回來，隻見一個陌生的宮女候在屋內，見我進來，向我請安，說：“凝香公主讓奴婢來請綺玉公主，如果公主有空就過去小坐一會兒，解解悶。”
    “哦。”我應了一聲，“我剛散步回來，有點累，明天吧。”
    “公主再三交代奴婢，一定要請到公主。”
    難道……？“好吧，你在前麵帶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把心一橫，帶著小月，跟著宮女一起去了。
    我去時，房裏還有一位太醫模樣的人和一個年青人。凝香公主躺在床上，從紗幔裏伸出手來，讓太醫把脈。
    “怎麼了？下午還好好的，不舒服嗎？”我問道。
    “是啊，我是心裏急呀。”凝香公主咯咯地笑出聲來。“我一急就生病，一生病，就要召孫先生和他的徒兒來替我看病，嗬嗬。”
    我不覺得有什麼好笑。
    凝香公主將我扯進內室。“你瞧瞧，那個年青人的身材可跟你相仿？”
    “啊！”我立刻明白了，大喜：“你怎麼這麼快就辦到了，沒有驚動別人吧？”
    “我一打聽到沈將軍今天早上就已經啟程走了，心裏就急了啊。他要是就這麼走了，你再找到他可就麻煩了。所以呀，我就想到了這麼一招。你放心吧，這裏有我。隻要你走出去了，孫先生會幫你趕上沈將軍他們的。”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準備……”
    “有孫先生呢。你會騎馬嗎？”
    得知我會騎馬，她拍手笑道：“那更好，你就快馬加鞭，我頂多替你瞞三天。三天之後，你也就出了夷國了，就不怕了。”
    我擔心地望了外麵一眼：“他們，可靠嗎？”
    “你放心，決對可靠。孫先生是我外祖父的家臣，我會讓他替你保密的；至於那個頂替你的人，他會在你的寢宮裏臥床三天，然後一命呼嗚，絕不會泄露半分。”
    我望著她如花的笑臉，心中暗想：她決對有陰謀家的潛質。我這裏擔心得坐立不安，她倒安排得井井有條。我再一次感歎：女人一旦為了愛情，簡直就不要命了。幸虧我沒有遇到勞什子愛情這東西，也但願它一輩子不要來找我，太可怕了！
    公主親自幫我換上了男裝，梳好了頭，孫先生又在我臉上塗塗抹抹了一陣，說聲：“走吧。”我便跟在他身後，慢慢走出去。
    走門的時候我看到小月的身影站在那裏，還在等她的公主，不由想起延信來。此番出宮，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竟未能見他一麵。在他心裏，是否還在生氣綺玉的出爾反爾呢？對不起了，延信，凝香公主一樣深愛你，你和她一起，會幸福的。
    孫先生看來是進出皇宮慣了的，守衛見是他，自然不疑，對他的提著藥廂的小徒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捺著性子跟著他慢悠悠地走啊走，終於走出了皇宮。
    孫先生帶著我到他家裏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帶著我出城，依舊是出診的打扮。出了城，上了官道，兩匹馬便飛奔起來。
    我的意思，並不是要追上沈輕鴻，我隻要出了皇宮就行了。天下那麼大，哪裏不是江湖？哪裏不能生存？可是孫先生嚴格遵守凝香公主的吩咐，一定要送我趕上沈輕鴻。我在心裏暗暗罵他老頑固。即使趕上了又怎樣？沈輕鴻對我並無好感，而且在他心中我還是夷國公主，豈有不趁孫先生回去之後將我一劍斃命的道理。我猜那個道貌岸然的孫先生一定是這樣想的，他一定想借刀殺人，殺人滅口。
    第二天晚上，我們在沙漠邊緣趕上了沈將軍的部隊。他們將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天開始過沙漠。
    孫先生將我送到後，將一隻搭褳遞給我，衝我說聲“保重”，便離去了。
    我衝他的背影大叫：“保重！”並深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恥。人家並未害我，臨走還贈我盤纏，我卻猜忌他，真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