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讓我毫不猶豫的相信了他的話。“你料到我會半夜出來找你？”我斜睨著他穿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問。
    “……我睡不著，想出來走走，看見你急匆匆的到處亂走，便在後麵跟著你……”
    我嚇了一大跳。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原來早有人跟蹤了，幸虧……
    “這麼晚出來很危險你不知道嗎？這裏不比京城，附近還有湯國的人。如果你再有什麼閃失的話……這些天你去哪兒了？”
    我三言兩語將沈輕鴻救我的事情說了一遍。他認真的問了幾個關於沈輕鴻的問題，諸如怎麼對待我之類的，聽完後不由點點頭：“看來，不是他們幹的。”
    “什麼？”我問道。
    “沒什麼。”他掩飾地說：“我是說，他們不是故意挾持你的。”說完，竟有片刻失神。
    他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也許就是與“我”失蹤有關的情況。但是，我不太感興趣。
    延信這個人，我雖然了解不多，但今晚看來，他對綺玉的感情不假。一個心中還有愛的人，不會是大奸大惡之徒。
    我站起身，無意識的扯著樹葉，想著該不該告訴他實情，他有多大的可能相信我的話，又有多大的可能讓我逃走。
    “延將軍，”我低聲道，“有沒有可能……是你們認錯了人？”
    “不可能。”他肯定地說。“你隻是失憶了。”
    “可我不是綺玉啊。”算了，豁出去了。
    他大步走到我麵前，拉著我的手，掀開我的衣袖察看。我的手臂上有一道三寸來長的痛疤，那是小時候學騎自行車時摔的，流了好多血。
    他看到疤，舒了一口氣。“桐桐，別怕，我知道你不想回宮去，但是我會保護你的。”
    “我真不是桐桐，我隻是長得像她罷了，”我急了，“你再仔細看看我的疤……”我把手臂伸到他麵前。
    “人也許會有容貌相似的，但疤也會這樣巧合嗎？這是你八歲時從樹上摔下來時樹枝劃的，當時，是我親手給你包紮的。”他看著我的眼睛，沉聲說。
    “是嗎？”我大驚。看來，我的穿越並非無緣無故，而是冥冥中的巧合。
    他看我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些高深莫測的東西，讓我不知所措。他用雙手捧起我的臉，拇指輕輕撫著我的肌膚，低聲說：“你連我也不信了嗎？”
    那低沉的聲音竟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讓我不由的低聲辯解：“不是的，我……忘了……”
    “忘了也好，一到京，我就另擇吉日，早日接你回府。桐桐，忍耐幾天，快了，嫁給我就再也沒人敢欺負你了，有我保護你。”
    我被他擁進懷中，這一次，我竟沒有拒絕。
    我們幾乎談了一夜。我有太多的問題要問，諸如我以前的生活，我和他的關係。今晚已是逃不出去了，明天晚上，我就會呆在深宮，直到他娶我回府。我的心幾乎涼到冰點。他很健談，談到兩國的征戰時眉飛色舞，談到我們以前時嘴角含笑，隻是一談到我即將回到的那個地方，他卻含含糊糊。我隱約感覺到了那個地方很危險，萬分不願意去那個“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我會保護你的，你不用擔心。”他看出了我的憂慮。
    “我以前發生了什麼事？”我盯著他的眼睛問。既然我必須要回皇宮住幾天，那麼，我要先做一點準備才行。至少，我要知道誰是我的敵人。
    “以前的事，你既然忘了就算了，想起來也隻是徒增煩惱。我會安排幾個穩妥的人侍侯你，你可以相信她們，至於別人，你不要同她們多打交道。”
    “是嗎？”我疑惑了，“我的母親呢？連她也不能相信嗎？”
    “你母親早就死了。”他低聲道。
    “哦。”那不是我的母親，因此聽到這個消息時我並沒有多少傷感，隻是心裏越發煩悶。看來我可以相信的隻有他一個人，可是，我又不想依靠他呢。
    “我特別想去闖蕩江湖。”我望著殘月，喃喃地說，“你能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嗎？”
    “以後我會和你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他回答。
    可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啊。我在心裏說，忍不住歎了口氣。先活命吧，有了命，才有可能想以後的事。
    第二天黃昏，我們到達了京城。皇帝和我以及侍衛們一起回到皇宮，延信落在後麵，明天，他將和湯國的送親使兼進貢使一起進京。
    不用延信說什麼我心裏也明白這個所謂的綺玉公主大概是不受寵的。不說棲霞宮內的簡陋，單就在回京的途中，皇帝一次也沒有召見過我，過問我的際遇就可見一斑。這樣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竟然能和她青梅竹馬的小戀人成姻，怕也是一個異數吧。我覺得緋雪的話也不見得有多正確。有時候，皇帝的寵愛對於受者來說，未必一定是一件好事。妃子受寵必受妒，公主受寵必有人居心不良的求婚。這個綺玉，倒是有福之人。隻是，我並不是她。
    昨晚幾乎一夜未睡，今天又在車上顛簸了一天，我的身子仿佛要散架，侍女小星小月伺候我洗完澡後，我倒頭就睡。
    一覺睡到日高起。醒來後小星小月已等在床邊，小星的臉上似有焦灼之態。
    “怎麼了？”我不禁問道。
    “回公主，沒什麼。”小月沉穩一點，妥妥當當地走過來替我更衣，“公主大病初愈，遲一點沒有關係。”
    “什麼遲一點沒有關係？”
    “按規矩，公主今天早上應到皇後宮中請安。”小月替我梳著頭，輕輕地答。
    小星和小月是延信安排的，因此對我的問題並不太驚訝。
    “呀，怎麼辦，”我慌了，“我什麼都不懂。”
    “沒關係，奴婢教您。隻是走個過場，皇後娘娘那裏人多，不會為難您的。”小月替我梳頭，小星便在旁邊細細的教了我一遍，又促狹地說：“公主不必久坐，隻推說身子乏，快點回來就完了。”
    我笑著點點頭。收拾妥當之後，小星和小月便領著我往皇後宮中走去。
    我所在的棲霞宮離皇後住的坤德殿還有一段距離，小星和小月帶著我匆匆往前走。我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有時也會遇到宮中的妃嬪或宮女，在小星和小月的指導下，或行禮或受禮，惜字如金。好在沒有人對我表示過太多的熱情與關注，除了那個穿黃衫的小姑娘。
    她正帶著幾個宮女在荷花池畔指揮幾個小太監摘蓮蓬，小太監坐在小船裏，在荷葉間鑽來鑽去，她在一邊指手劃腳：“哎，那邊，那邊！過去一點，我要那個！……柄給我留長點，我要留著玩的……”聲音嬌糯，清脆婉轉。
    小星在我身後低聲說：“公主，那是您的妹妹凝香公主，是皇後的親生女兒。您失蹤後，皇上有意讓她頂替您嫁給延將軍……”
    “哦。”我應了一聲。慢慢走過去。剛走到離她不遠時，她一轉身看見了我，一愣，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居然淒聲大叫起來：“鬼啊——鬼！……”一邊叫一邊往後退。
    別退了！再退要掉到湖裏了！
    我轉過臉不忍看。果然聽見“撲嗵”一聲，我親愛的妹妹凝香公主真的掉進了湖裏。岸上的、湖上的亂時忙做一團。
    凝香公主當然是被很快救上來，紗衣裳全濕透了。好歹是我的妹妹，我正要走過去表示一下關心，她盯著我，渾身顫抖，手抖抖地指著我如唱京戲：“你你你你，你別過來別過來，你們看見她了嗎？鬼啊，鬼啊——”說罷又淒厲地大叫起來，宮女太監們有的傳禦醫，有的低聲勸解，還有的手忙腳亂，不知做什麼。
    你不願見我，我還不願見你呢。我說一聲“走吧”，小星小月忙不迭地跟上來。
    為什麼她見到我會這麼大的反應呢？我心裏冷笑一聲。常言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若是做了虧心事呢？什麼樣的人出現在你眼前你會覺得她是鬼？死了的人。我死了嗎？沒有。或者是說，綺玉公主死了，但是，我又頂著她的名替她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