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哥哥……”從山羊的肚子底下，一張灰撲撲的小臉鑽了出來，軟糯的聲音，一雙小鹿眼，怯生生看著落成雙。
    看了眼衣著襤褸的男孩，比葉兒更加瘦小，怪不得能藏到山羊底下，不過，落成雙可沒敢把這小孩看成葉兒那麼單純。
    能把飆馬車到瘋狂的地步，又能在瞬間當機立斷，及時抓住落成雙這個機會避難，就那抓住他挑擔轉圈的身手，就不是個單純的小孩子可以做到的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現在很安全。肥三？”落成雙低頭，整理挑擔，從野雞山羊堆裏，把被砸得暈乎乎的肥三拎起來。
    小鹿眼本來可憐兮兮，一看到肥三立刻雙眼大亮，興奮跳起來，“小金貂，你居然在這裏，太好了！”說著就要撲過來抱肥三。
    落成雙手一動，不著痕跡躲開小孩，把挑擔擔到肩頭，然後把肥三也甩到肩頭，很幹脆對小鹿眼道：“它是我的，走了。”說完就走，不再理那小孩。
    走了幾步，落成雙回身，看著亦步亦趨的小孩，有點頭疼，抿了抿唇，提氣加快了步伐。
    話說，這眼看就要進鎮了，還打算今晚能換完大米出鎮呢！
    可惜，身後那小尾巴，他慢他也慢，他快他就跑起來，反正總離他一丈左右距離，也不出聲，就是個跟。
    歎氣，落成雙停下，回頭，對上那雙仿佛要流出淚水的鹿眼，不由溫聲道：“小朋友，我擋你的路了？要不，你在前邊走？”
    小鹿眼看了看落成雙，又看了看他肩上昏昏欲睡的肥三，可憐巴巴搖頭，細細的小白牙咬了咬下唇，囁嚅道：“我，我，我要跟著你……”
    跟著肥三吧？落成雙悶悶地尋思，現在要不要立刻把肥三拋棄了，賺個清靜。
    ‘啾！’似乎知道落成雙的想法，肥三不幹了，伸出肥爪子，揪住落成雙耳邊的頭發就狠扯了一下，沒義氣的人類，把我扔給個小屁孩，想餓死我麼？
    “呃，”落成雙疼得咧了下嘴，曲指，毫不客氣彈了金貂小腦袋一下，然後對正眸光閃閃看著金貂的小孩道：“想要它？理由。”
    鹿樣的眼睛有水光閃動，細白的小牙又咬嘴唇，看了看四周幾個行色匆匆的行人，才小聲道：“她們追我，就是因為，以為我帶著它……”
    “你偷的？它原來是她們的？”落成雙皺眉，斜睨了眼懶洋洋的肥三，原來麻煩，是從遇到這小怪物就開始了。
    聽到‘偷’這個字眼，小男孩突然激動起來，兩隻小手用力攪在一起，似乎正努力控製自己，不要去撓這個救了他一命的哥哥。
    聲音卻還是壓得很低，激動地眼裏水光閃閃，“我沒偷！它本來就是我……我師父族裏的……如今……如今隻有它……隻有它才能救我師父……我師父他……嗚……”
    小鹿眼越說越哽咽，終於忍不住，嗚嗚咽咽抽泣起來。
    看著哭得小肩膀都抽搐的小男孩，再掃了被一隻雞腿就收買了的肥三，落成雙糾結了，“它能救你師父？”
    小鹿眼紅彤彤成了兔子眼，用力點頭，眼含期翼，就算有一線希望，他都要幫師父找到，“師父……受了傷，傷了元氣……它和師父同族。”
    “怎麼救？”燉湯？紅燒？那是堅決不能給的。
    “師父知道。”搖搖頭，他也不曉得怎麼救，隻是聽人說金貂有解毒的能力而已。
    “這樣，”落成雙撓了撓腦袋，“你師父現在哪兒？”要是離得近的話，自己就勉為其難陪他走一趟，要是遠，自然不奉陪了，他還要換大米呢！
    抬起濕漉漉的眼，直直盯著落成雙的眼，娘親和師父都說，好人和壞人的眼睛不一樣，這人的雙眼，杏仁樣的形狀帶著點桃花，點點柔光似秋水瀲灩，這麼好看的眼睛，不是壞人，就道：“在……鎮北的神廟裏。”
    鎮北，應該距此不遠，略一思索，落成雙答應了男孩，“那我陪你去一趟，不過，要等我兌了這些東西之後。”
    他雖然不想惹麻煩，但他又不是冷血動物鐵石心腸，淚汪汪的小孩跟在自己身後，他做不到無動於衷，去鎮外而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大哥哥答應了？”小鹿眼開心地笑了起來，跳過來，扯住落成雙的衣角，唯恐他改變主意。
    “嗯，”落成雙應，邊走邊問：“叫什麼名字？剛那馬車是你趕的？”
    見問，男孩低頭沉默，落成雙也不言語，他也不是非得知道不可，就是崇拜下小孩的飆車技術而已。
    半晌，眼看到鎮子前的牌坊了，小男孩原本軟糯的聲音，帶著與年紀不符的低沉，輕聲道：“是師父趕的馬車，師父說，他要引開那個大師兄，就回去……我叫……詡幻。”
    “詡幻，”落成雙很隨意念了一遍，然後道：“我叫落成雙，你師父……”不是有病麼？還能飆車這麼彪悍？
    詡幻看了下落成雙，聽到自己名字他無動於衷的臉色，讓他鬆了口氣，眼裏浮起堅定和擔心，“師父雖然有傷，隻要我不拖累他，他就能平安回來。落哥哥，你是獵戶？”
    “算是吧……”
    “你用這些兌什麼？”
    “大米。”
    ……
    臨鳳鎮，其規模和繁華，出乎落成雙意料。
    鱗次櫛比的建築，兩條十字形石板街道，寬綽有餘，兩側商鋪林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對這一世，落成雙雖沒到過城市，但也從落生花那裏了解過人土風情，這種規模，應該算是城市，而不是山下小鎮了。
    如此繁華，隻有一個原因，距此不過數裏的鳳山‘鳳城’。
    雖說‘鳳城’隻住著一群世外修道之人，但‘鳳城’在這塊大陸，那崇高威嚴的地位，統禦平定天下的能力，卻是四國都必須推崇禮讓的。
    更別說，山上還有不知幾何的四國皇族中人存在了，這就是鳳山下唯一一座鎮子，其實倒比內陸城市都要繁華的道理。
    落成雙本想直接用野味去糧店兌大米，卻沒想到，還沒找到糧店，就被一家飯館的小夥計攔住了。
    原是這家飯館老板，看到他挑的新鮮野味，想商量個價錢留下。
    落成雙原本不明白行情，本就發愁這些東西無法出手，飯館門麵挺大，都能留下，這可整好。
    點了數，居然能得十兩銀子，野雞山羊很平常，卻是那幾條大魚值錢。
    十兩銀子是多是少，落成雙自然也沒算計，隻是問小夥計能置辦多少油米，小夥計回答，十兩銀子是平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他就點頭應了。
    把散銀子揣到懷裏，回身去跟巷子裏的詡幻會和，現在有二十兩銀子了，不知能不能贖回師父的劍，那小惠師妹扔給他的銀子，正好是個十兩的銀錠。
    詡幻說他師父呆的神廟在鎮北，從鎮北有路可以直接回落日穀。
    落成雙看天色已暮，就尋思要不要先雇個牛車，把大米啥的都裝車上，看完小孩的師父直接回穀。
    卻不想，剛和詡幻走到巷子口，就被一個人堵住。
    一身白衣勝雪，身姿頎長飄逸，白色的帷帽擋住相貌，卻擋不住那身出塵的潔淨氣質。
    這人背對著落日，站在金色的光暈裏，那瞬間，落成雙以為，自己看到了神仙。
    “留下他，你可以走。”神仙開口，珠落玉盤的嗓音，清清冷冷的語調，話雖不好聽，那聲音卻很動聽。
    身側那隻小小的手，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已經緊緊揪住落成雙的衣襟，帶著水光的小鹿眼裏，全是恐懼和乞求，小小的唇緊緊抿著，倔強又脆弱。
    “有事？”落成雙蹙眉，一身白，和路上那幾個大概是一家子，真麻煩。
    “你走就沒事。”人家神仙也不羅嗦，給你逃命的機會了，不想死就走。
    然後也不理落成雙，直接對詡幻冷聲道：“三師公為還當年之誼，好意收留你，你居然和那妖物裏應外合，盜走寶閣寶典，現在交出來，我可稟明城主，饒你一命。”
    詡幻用力揪著落成雙的衣襟，眼裏帶淚，用力搖頭，“我沒偷寶典。”
    “那妖物身上沒有，自然在你身上。”
    “你……我師父他……”詡幻聲音顫抖，師父，你千萬不要出事。
    “交還是不交！”‘唰’一聲輕響，寶劍森冷的光，直指向落成雙和詡幻二人，殺氣瞬間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