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後便是流觴宴的主要會場，一條溪流兩便都擺著案幾，楠木紅漆，有的擺著酒菜，有的放著筆墨，溪流很慢，上麵偶爾飄著幾個托盤，盤上放著酒杯，酒杯便有一朵蓮花燈，燈裏是書院或者才子出的題，覺得自己可以解答的，便可以拿走上麵的酒，然後把答案寫好，放入蓮花燈中，順流而下，在讓書院的書童拾回來。
    這樣一來，簡答的問答活動，便添了幾分雅致，倒是符合讀書人的口味。
    莫珣瑜帶著周乾進來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談天論地，氣氛也極其和睦。
    周乾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一直站在莫珣瑜身邊探頭探腦的看著周圍，滿臉好奇，他抬頭看向莫珣瑜，在得到對方的同意後，才敢離開莫珣瑜，自己去探索一番。
    沒有周乾在身邊，莫珣瑜也沒什麼可以做的，於是就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給自己倒了杯小酒，坐在那看著不遠處站在溪邊挑選蓮花燈的周乾。
    秋日的下午，日光恰好，透過層層紅楓照下，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或許經曆的波折太多，莫珣瑜越來越迷戀這種寧靜，他眯著眼，抬頭看著湛藍的天，享受這一切。
    這時周乾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張手掌大的宣紙，他遞到莫珣瑜麵前，說道：“這個你應該最擅長。”
    莫珣瑜接過去，看了眼，竟然是樂理方麵的，是一個非常老的琴譜，中間缺了一段，要求答題人補上。
    或許上天的本意就是讓莫珣瑜做個閑散王爺，他在其他方麵都是才能平平，唯獨在樂理方麵天賦極高，這才讓向來嚴格的掬夫子破例收他為徒，將自己畢生在樂理方麵的造詣傳授給他。
    大齊有個說法，畫看景帝，文讀杜相，樂聽齊王，辯通居老。
    “這曲子，很老了。”莫珣瑜笑著評價道，然後也沒有多想，便那筆填上空白的那部分。交給周乾。
    周乾看了看，對於莫珣瑜的答案很是滿意，“果然還是你在行一點。”
    “我就這點擅長，總的拿得出手，才不愧對掬居夫子的教導。”莫珣瑜回答道。
    聞言，周乾微微點頭，然後轉身準備把宣紙放回蓮花燈，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然後回頭對莫珣瑜說道：“你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彈琴是什麼時候嗎？”
    這一問，莫珣瑜愣住了，他仔細想了想，記憶中他從未特地為周乾彈奏過任何曲子。
    看到莫珣瑜的反應，周乾便知道他不記得了，有些失落，但還是笑著說：“那時候你還不是居夫子的弟子，自己編了曲子，又不好意思彈給父皇聽，在路上遇到玩耍的我，便把我逮住，按在那裏聽了一個下午……”
    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隻是時間太久，莫珣瑜真的記得不太清楚，而比他還年幼的周乾卻記得格外清楚。
    一個人銘記於心，一個人不以為然，周乾低頭，無聲的寂靜，給莫珣瑜一種難言的壓抑感，周乾說，“忘了就算了吧。”
    莫珣瑜那雙手彈奏過無數優美的曲子，卻都是給仁景帝或者其他人聽得，卻從未願意為他彈奏一首。
    那一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周乾轉過身，繼續往溪邊走去。
    莫珣瑜看著他纖細的背影，有那麼幾分難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指尖微動，然後又自嘲的笑了。
    兄長在世的時候，給他的是盛世太平無憂無慮，所以這雙手理所當然的彈奏著天籟。而周乾當政，他有的隻是勾心鬥角和不得安寧，這雙手也拿起刀劍，染透了人血。
    他對周乾，沒什麼可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