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生夢蝶，尚且分不清夢與現實，又何況是前世今生。
    莫珣瑜又夢見上一世的事情。
    秋後的暴雨，零落了一院的繁花，空氣微濕，周乾就站在那棵絨花樹下，撐著油紙傘，一身素衣，凋零的絨花，落在傘麵上，淡淡的紅。
    耳邊還是雨聲，那麼大，嘈雜的令人心煩。
    他跪在地上，除冠去冕，披頭散發，雨水砸在身上，流落在青石板上，浸濕他的衣袍。
    他抬頭，看著周乾，那豔麗的臉上滿是憔悴，眼睛微紅，卻依舊倔強。
    “皇帝，我真的沒有殺太尉封駒之，你要信我！”他的聲音幹涉嘶啞，就如同老叟一般，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無助孤寂。
    周乾沒有回應他，低著頭，沾染了絨花的傘麵微傾，遮住他的表情。
    他從夢裏驚醒，窗外是同夢裏一樣的磅礴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磚瓦上，如訴如泣。
    有那麼瞬間的恍惚，讓他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夢。
    莫珣瑜起來，隻見身處周乾的寢宮，周邊都沒有人伺候，床邊放著疊的整齊的衣衫，是他平日留宿皇宮的備用衣服。
    昨日酒醉，今日卻沒有頭疼，估摸這是被人喂了醒酒湯，莫珣瑜換好衣服，出去便看見周乾趴在書桌上，手裏捧著個瓷碗，低頭研究著，而老劉公公就站在周乾身邊。
    莫珣瑜故意加重腳步聲，主仆二人都回頭，看見了莫珣瑜。
    “你醒了！”周乾笑著說道，然後放下手裏的瓷碗。
    莫珣瑜看了一眼那瓷碗，隻見碗裏還有綠色的葉子，葉子上麵還有一朵白色的小花，就如同縮小的睡蓮一般，極其精致。
    察覺到莫珣瑜的目光落在那瓷碗上麵，周乾便解釋道：“這個是一葉蓮，朕親自養到開花的，君集，好看嗎？”
    聞言，莫珣瑜淡淡的瞥了一眼周乾，看到他臉上的興奮，以及期待讚揚，冷聲說道：“皇帝有這個空，不如多去研究國事。”他說完，目光落在那精致的小花上麵，繼續指責道：“這種東西，隻是玩物喪誌而已。”
    豈料他話音剛落，周乾便揮手將那一碗蓮花打落在地，原本的精致變成了一片狼藉。
    周乾低著頭，不在言語，耳側的發絲滑落，伴著微風搖曳，多了幾分落寞。他在等待著莫珣瑜的安慰，或者一句讓他心裏舒適的言語。
    可是莫珣瑜知道他在生氣，卻什麼也沒有，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裏。
    窗外的暴雨尚未停歇，滴答答的雨聲，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裏回響。
    最後，周乾還是沒有對他發火，隻是悶聲說道：“朕去批奏折了。”
    周乾走了，整個宮殿更加寂靜，除去雨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這便是周乾生活的地方，華麗寂靜，就如同一個精致的牢籠，而周乾便是在牢籠中的金絲雀。而他莫珣瑜的牢籠，便是周乾。
    上一世，這碗一葉蓮，周乾送給了病中的他，放在他房間的案幾上，無人照看，直到枯死了。
    後來周乾知道了，就站在那裏，看了那個空碗看了許久。
    莫珣瑜看著他碎在地上的瓷碗，終究還是有些愧疚。
    他心裏也明白，上一世，周乾不願意相信他，不能全怪周乾一人，可是如今想起，心裏不可避免的有些怨恨。在加上昨夜，周乾故意騙他喝下醉人香，這一件件不順心的事加在一起，就忍不住刻薄的對待周乾。
    然而刻薄之後，想起周乾那隱忍委屈的樣子，又是愧疚。莫珣瑜有些不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些什麼？
    明明打算用溫柔刀，養廢周乾，卻又忍不住督促他成為一個好皇帝。
    明明準備不在交托忠義，卻又控製不住投入感情。
    莫珣瑜在那裏想了許久，直到老劉公公帶人來了，才抬起頭，心裏也清明不少。對方看莫珣瑜坐在那裏，愣了一下，隨後賠笑說道：“老奴帶人過來打掃這裏。”他說著，便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莫珣瑜腳邊的碎片。
    莫珣瑜抬頭看了眼老劉公公，歎了口氣，說道：“本王來處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