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天機 ChapterⅢ 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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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手機的震動聲在耳邊響起,他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然後伸手摸索著手機的位置。
“喂……”
明顯不悅的語氣充斥著嚴重的起床氣,凡是熟知他性格的人都不會選擇在早上打擾他。他翻了個身卻發現身旁的被褥一片冰冷,頓時間眉頭一皺清醒了過來。
該死!這家夥大清早上又跑哪去了?!
【“……小臣……你還記得我嗎?……”】
電話那邊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在機械聲的過濾後摻雜著幾分陌生和熟悉。溫度瞬間沉澱下來,寂靜的空氣裏傳來鳥兒的哀鳴。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感覺,心跳聲在腦海裏轟鳴作響,然後怒火夾雜著恨意掀起驚濤駭浪。
“沒想到解先生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記得晚輩啊……”
【“小臣……”】
“隻是不知道解先生突然出現……是為了什麼呢……”
大腦裏嘈雜得就像喧囂的市場,心跳聲轟鳴著亂做一團,他聽著自己沉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好像有著另一個他在冷眼旁觀這場鬧劇。
“解先生,”背靠在床背上,他抬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您恐怕還不知道解家這些年出了什麼事吧……”
“這解家……已經不是當年的解家了……”
“當年您一走,解二爺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崽子做掉了,那時候連個管事的都沒有,若不是幾個老古董臨時抓了個後生娃娃回來,解家可是跟無頭蒼蠅似的亂成一團呢!”
以至於當年他才十來歲就被迫繼承解家,在狼群裏撕咬著爬上來。如果不是因為解連環的失蹤,那時候他應該和小邪安安靜靜地呆在吳家祖宅,又怎麼會害得小邪被吳三省那個老狐狸拐跑,回來時變得冷漠寡言。
電話裏傳來輕聲的歎婉,他卻懶得去斟酌那些歎息的悵然。他隻想知道十年前這家夥為什麼消失在了西沙的海底,以及現在又是為了什麼回來?
【“當年那件事確實是我的錯……”】
“那麻煩解先生帶著您的愧疚遊回海底去,解家不歡迎您。”
【“小臣……”男人在電話那邊愣了一下,然後隱晦地笑了笑,“看來解家當家的位置,這麼多年倒是培養了你不少氣勢啊……”】
他有些諷刺地輕佻唇角,愉悅的語氣裏有些陰狠的味道。
“解先生,小臣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跟您哭鬧的孩子了……”
【“嗬嗬,我知道……這些年小臣證明得還少嗎?無論是早些年的內鬼,還是前幾日處理了那個魯莽的年輕人,小臣都讓我刮目相看呢!”
男人在電話那端輕聲地說道,
“隻是我想告訴你的不是這些……”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囈語般地低笑道,
“小臣……我解連環回來了,勢必要讓吳家付出代價。”】
ChapterⅢ 麒麟
小三爺看我的眼神一直都很警惕呢,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不告訴我?那我自己來猜猜好了……
嗯……小三爺該不會認為“笑得很漂亮的人都是壞人吧”!
啊!這個表情!我猜中了啊……
……不過……真是小孩子的想法呢,
如果這樣想的話,難不成是因為小三爺曾經遇到過什麼壞人吧?
而那個壞人……偏偏又是笑得很漂亮的人……
小金杯在小心翼翼地擠進一個小胡同時才熄了火,我背靠在車座上歎了口氣,指尖在方向盤上不緊不慢地敲著拍子。車窗外灰蒙蒙的一片,看起來就像要下雨一樣。我斜眼瞅了一下車上的電子鍾,上麵正顯示著:
7:02
要不說長年倒鬥的人精神就是好,老狐狸大清早5點鍾的一通電話差點把我鬧出心髒病來。一聲接著一聲跟催魂似的,擾得小花當下眉頭就皺了起來。要知道我怎麼樣不要緊,那解小九爺起床氣一鬧起來,還不得拆了我的破屋子?
打了個哈氣在心裏腹議了兩句,我向下縮了縮窩進大衣裏。老狐狸在電話裏胡謅八扯了半天,隻為了讓我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破地兒,等見了麵可得好好刮他一層油水。
要知道我三叔這人手裏雖沒什麼“上古神器”,龍脊背卻也是拿得出手的。自從我繼承了爺爺的遺產後可被帶著見了不少明器,卻沒有幾個比得上老狐狸那幾樣寶貝。
而且聽說那老狐狸前些日子又倒了個鬥,隻怕又挖出了什麼稀罕玩意兒吧!
比起自家老爹吳一窮,我自小最熟悉的卻是兩個叔字輩的。二叔那張冷臉我至今都記得,想當年因為和小花出去玩而迷了路,最後被找到時他可沒給我什麼好臉色看,最後更是背著老爺子把我在小黑屋裏關了三天,給我留下了不小的心裏陰影。而三叔自從被逐出家門後更是有事沒事就上仙霞串串門,打著爺爺筆記的主意帶我認識各路古董文物,想不熟悉都難。
隻可惜小時候的事我大多記不清了,現在隻剩個朦朦朧朧的印象,二叔說這是當年綁架的後遺症,隻怕這輩子都好不了。怪也怪老吳家經年樹大招風,戰國帛書事件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以至於到我們這輩兒才遭了報應。
隻可惜當年所有參與那件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唯一剩下的幾個也都噤若寒蟬,隱姓埋名不知道躲到哪個山溝溝去了。二叔在那次後徹底將我丟進深山老林,禁止再回祖宅,更別說允許我調查那件事了。而三叔也在那之後徹底與吳家決裂,毅然決然地踏上了倒鬥這條不歸路。
隻是我直到現在都不明白,以我三叔當年瞎掰的功夫,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折騰出這場鬧劇?那些年他明裏暗裏折騰那麼多事不都搪塞過去了?怎麼就這次非要同家裏鬧僵,害得爺爺將他逐出家門。
不過當年那場綁架,比起同樣被綁了的小花,我算是好的多了。
當年小花被人找到時已經重度昏迷,整個人像是破布娃娃似的倒在血泊裏,身上滿是血跡看不出一絲本來的顏色。後來潘子曾笑著說,他們為了將被小花死死護在懷裏的我摳出來,可是廢了好一番力氣。
隻是那之後,小花就忘了綁架案裏發生的所有事。我直到現在還記得當年再見到他時的場景,穿著一身病號服的少年渾身紮滿了繃帶,在清晨冰冷的陽光裏木然地回頭。
那種場景,我此生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三叔說那是選擇性失憶,隻怕小花是看到了什麼他接受不了的事情。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讓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小花變得萎靡不振,隻聽三叔說肇事者死得很慘,卻沒有人再願意提起。在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裏老癢都是瘋瘋癲癲的,聽人說他被找到時正鎖在一個密閉的木箱裏,瞳孔放大神誌不清,就好像瘋了一樣。在療養院的那段時間他平日裏誰都不理,隻有見了我才會喊上兩句,但是我卻寧肯他什麼都不說。
因為他隻會不斷地重複。
“小邪,快跑!快點跑!”
“解雨臣!帶他走,帶他走啊!”
嘶啞的嗓音就像老舊的留聲機,聲嘶力竭。
不過說到老癢,這家夥自從當年回北京後就人間蒸發了,至今都杳無音訊,誰知到他是死是活?
口袋突然“嗡”地震動起來,思緒被瞬間驚醒然後猛地扯回現實。我掏出手機一看來電,心裏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大清早三叔的一通電話已經惹怒了花姑娘,我前後思忖了半天終於躡手躡腳地竄出了門。這下可好了,花姑娘如今睡醒了興師問罪來了,我要怎麼解釋作為抱枕的自己中途曠工的事實?
解二爺解連環前些年失蹤的時候解家就把主意打到了小花身上,當年吳家祖宅裏一別,誰知那一曲京戲便成絕唱?我知道那小子每次都忙得焦頭爛額卻硬抽出幾天時間來看我,隻是解家當家好麵子,寧可自己受累,也什麼都不肯講。
小花曾說過要有難同當,隻不過這麼多年來,他隻做到了有福同享。
花兒爺年紀輕輕就挑大梁的後遺症就是脾氣相當糟糕,這一點從他來勢洶洶的起床氣就能看出來。胖子有一次大清早闖入我家的時候正撞上了被吵醒的小花,結果後來等我知道的時候,胖爺已經在醫院躺著了。我隻怕這大清早見不到我的謝小九爺一發飆,王萌萌小盆友就要遭殃。
解雨臣的聲音濾過機械悠悠地傳過來,語氣卻是比往日輕快了不少,我正想著怎麼衝這大少爺解釋,結果一聽他聲音頓時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好。
實在不行大不了實話實說!我還不信他能把小爺怎麼樣?!
【“吳邪,你現在人在哪兒?”】
我左右張望了一下,正打算隨便說個地搪塞過去。可是這荒郊野嶺的連個標牌都沒有,目之所及全是破敗的圍牆。被圈起的路盡頭沉睡著一座老舊的四合院,蜿蜒而上的爬山虎籠罩著腐朽的門牌,四合院門口坐著個抽旱煙的老頭,好像一舉一動都會擰碎了一把老骨頭。
我心想這三叔也不挑個好地兒,哪怕在馬路邊坐著也比呆在這邪祟的破院子強!
聽筒裏傳來亂七八糟的雜音,其間還加雜了幾句難聽的怒罵,小花的聲音從一片糟雜的背景音中傳來,幹淨得有些格格不入。
【“吳小邪你給我聽著,我不管你現在人在哪兒,給我老老實實聽我把話說完!
我現在有事要立刻離開杭州,你大清早上偷跑的帳,等我回來再算!”】
我迎著謝小九爺咬牙切齒的聲音心虛地幹笑了兩聲,心想若能讓這花姑娘不記仇,隻怕比讓二月紅先生跳探戈還難。小花的聲音被卡拉卡拉的信號聲擾得斷斷續續,然後在“哐啷”一聲關門聲後,背景音化為一片沉寂。
【“開車,先去趟樓外樓。”】
“小花?”
聞言我不由得有些納悶,這小子沒事跑樓外樓幹什麼去?要知道那地方雖然麵上是個正兒八經的餐館,私底下卻是雷子的地盤。可就算雷子天天守著那地方也不怎麼太平,有家底的“老爺”們盤口都在那邊。所以像樓外樓那種地方,無間道那種東西反而比較正常。我可不認為他解小九爺專程跑一趟樓外樓隻是為了吃頓飯那麼簡單,這其間定然還有許多貓膩,隻是他不願意和我講。
胡思亂想間小花低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在靜寂的車裏隱隱有些陰森的味道。
【“小邪,無論如何,你絕對不可以離開杭州。等我回來,哪也不許去!”】
“小花”【“嘟嘟嘟嘟嘟……”】
電話裏傳來機械的忙音,我皺了皺眉停了被打斷的話,然後仰倒在靠背上無奈地哀歎。幾聲悶響從車窗上傳來,我偏過頭看向窗外,那站著一個奇怪的男人。
那個人,我好像見過。
那是個奇怪的年輕人,繃著個臉像是個不苟言笑的悶油瓶。他身後背著個長長的東西,用布條裹得嚴嚴實實的,我卻一眼就能認出那是把上好的龍脊背。
這確實是件罕事,能被我記住又忘了的人隻怕沒幾個,然而很明顯麵前這人就是一個。
我很想衝上去問問他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隻可惜我要真那麼做了,隻怕那小哥一個回手就能卸了我的胳膊。
我搖下車窗接過他遞來的紙條,上麵用瘦金體幹淨利落地寫著一個奇怪的地址。我在杭州待了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這麼個地兒,當下便有些疑惑地抬頭,卻看見了男人怪異的眼神。
他低著頭直勾勾地盯著我,然後安靜的笑了,卻好像悲哀的要哭出來一樣。
那種眼神看得人十分不舒服,我突然覺得倘若墓園的墓碑有思維,它恐怕此刻的想法和我不謀而合。一瞬間我差一點就想問問他到底在緬懷什麼,但是直覺卻告訴我什麼都不要說,況且人家突然之間感傷也是人家的事,你不能阻止任何人45°角仰望天空的權利。
隻是,被當成死者的黑白照片總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我將紙條遞回去然後搖搖頭表示不清楚,他什麼話也沒說隻是轉頭便走。
我皺了皺眉搖上車窗,心想這人也太悶了點,簡直就像個悶聲不吭的拖油瓶。而且他看起來就像個嗜睡症的重度患者,我猜他除了走路,其他能睡的時候恐怕都在睡覺。
手機在口袋裏嗡嗡地響了兩聲,那是一條來自三叔的短信。
【十二點鍾,進院。】
我心想老狐狸這簡訊也太簡了吧!糊弄小孩呢?!卻也沒辦法反駁,隻能拎了外套下了車。空氣裏傳來一陣窸窸疏疏的風聲,我刻意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的方向,看到他已經不在那裏卻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腿上被什麼東西摩擦著,那是一隻足月大的小貓,脖子上掛著小小的銅鈴鐺,一看就知道是哪家走失的寵物。
我抬腳向小院走去,那小貓也不黏我,見我走了便自己躲到一邊玩去了。院子門口那個抽旱煙的老頭見我進院也隻是抬頭瞟了我一眼,然後就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隻是我剛邁入院子便聽到身後傳來那老頭壓抑的低笑,瞬間一陣寒流爬上背脊,慌忙回頭再看時,卻沒了那人半分蹤影。
這是怎麼回事?
我有些怔仲地向門外走去,袖子卻被什麼東西扯住了,還沒等我回頭,少女玲瓏的童聲便帶著娃娃音傳來,我就像被定住了一樣,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吳邪哥哥,你這是幹什麼呢?”
我回頭,卻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場景。那個小女孩是秀秀,是我所認識的,十幾年前的霍秀秀。
我木訥地看著麵前5、6歲的小姑娘晃著她頭上的兩個“小包子”,隻覺得有些頭暈目眩。秀秀疑惑地瞅著半天不說話的我眨了眨眼睛,然後賭氣似的一撅嘴,秉著娃娃音嗲道。
“也不是不能讓你出去啦~你別一副這表情嘛,好像丟了魂似的。隻不過我們要先和吳伯伯說,是他讓我來看著你的,我可怕極了他的小黑屋!”
看著我?小黑屋?
我一瞬間似乎想起了什麼,卻抓不住絲毫蛛絲馬跡。秀秀看我還是愣在那兒索性一跺腳跑開了,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裏。
我平日裏也算是個無神論者,可麵前這事怎麼看都不能以常理來推斷。這太詭異了!我就因為邁進了一座小院回到了十年前?這要真有這麼邪乎的事豈不是人人都穿越了,又不是玄幻小說!
麵前的影子被一片陰影遮住,我慌忙回頭去看,便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小少爺,老先生等了很久了。”
那是一個冷漠的年輕人,背對著明媚的陽光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裏,散發著森森的寒氣。他似乎是在等我的回答,可我卻啞然無音,十幾年前家裏的長輩我隻記得有爺爺,父親和兩個叔叔,那麼那個“老先生”又究竟是誰?
我抬頭看向男人的臉,卻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眼睛。小的時候的我似乎很怕他,站在他麵前我怎麼也止不住身體戰栗,盡管他隻是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似乎在確定我不會回答後強製我跟上,便頭也不回地轉身便走。
我不知道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此刻應該說什麼,也不知道他對我的聽話哪來的自信,隻是沉默地跟著他順著走廊向後走。這院子對我來說有些陌生,視野裏全是不熟悉的人,神色匆匆地來來往往,視我為無物。
男人走的很急,以至於我需要小跑著才跟得上。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帶我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慌什麼,大腦放空一片空白,隻剩下心跳的聲音轟鳴作響。不遠處的走廊邊站著一個文氣的年輕人,擦肩而過時男人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我看到他對我笑了笑,那一瞬間,我突然如同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
我想,我明白我覺的這裏陌生的原因了。這座宅院並不是我所熟悉的杭州老宅,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吳家祖宅,那座被爺爺丟棄在長沙的老房子,而那個年輕人就是我的父親,當年的吳家長子——吳一窮。
可我並沒有半點安心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謎題將要被抽絲撥繭層層揭開,可我並不願意知道答案。背脊上泛起的冷汗使我渾身發涼,我在抗拒跟著這個男人走下去,就好像那種恐懼已經滲透進每一個細胞,無關記憶。
這條路的通往我不知道的地方,那裏有什麼東西使我害怕得戰栗。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我隻能清醒地跟著男人走過每一個房間,看著他猛地推開最後一扇房門,然後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扔進去。
午後的陽光落進昏暗的房間裏,窗外傳來鳥兒的嚶啼。老舊的木窗下擺放著一張檀木長桌,褪色的紅漆刻滿了歲月的印記。我不知道這是誰的房間,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來過這裏,可我卻對這裏的一切萬分熟悉,就好像那些東西已經烙印在了腦海裏。
寂靜的悲涼,和鋪天蓋地的恐懼。
我知道桌子的斜對麵放著一架穿衣鏡,從穿衣鏡裏能看到對麵牆上的書櫃,書櫃的後麵有一個密室,密室裏有一些無法言喻的東西。
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裏麵小小的自己,然後看到對麵的密室無聲地開啟,漆黑的甬道通向不知名的地底,就好像連接著陰暗的地獄。
突然間一陣詭異的響動劃破空氣,那聲音一點點從甬道裏向外爬,就好像老舊的齒輪轉動的聲音。
可我的腦海裏卻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那個詭異的響聲不是機器發出來的,而是人,比鬼更可怕的人。
我屏住呼吸看著鏡子裏戰栗的自己,就像是即將被判刑的犯人。肺部因缺氧而抽搐得發疼,眼前一陣陣發黑,連世界都失去了聲音。
誰來救救我……
我聽到腦海裏傳來自己五六歲時的聲音,眼前的世界變得昏暗,就像老舊的無聲電影。鏡子裏那個密室裏的鬼影漸漸逼近,然後耳後風聲乍起,什麼東西一把捏住我的脖子將我向後拖去。耳鳴聲在腦海裏喧囂,漸漸發黑的視野裏,我看到鏡子裏一雙狼一樣的眼睛。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電影裏被掐死的人通常都死得不怎麼好看。可疼痛並沒有加劇,謀殺犯似乎意識到了我的存在。我被狠狠地摔在地板上,然後下巴一陣鈍痛被迫張開了嘴。
那簡直不是人的手,我的下巴幾乎要被捏碎在他手裏。撲鼻而來的惡臭熏得我眼前一黑,意識的最後有什麼粘稠的漿液被灌到了我嘴裏,混合著濃重的苦澀和血腥,好像五髒六腑都要燃燒殆盡。
有誰可以……救救我…………
【“……小三爺……”】
【“…………小三爺…………?……”】
陽光瞬間撞入視野,我睜大眼睛看著麵前模糊的一切,就像條缺水的魚般劇烈地喘息。陽光刺痛眼睛泛起些許水光,朦朧間我聽到一個人低低的笑聲,揉在渾濁的思緒裏就像錯覺一樣。後背被冷汗滲的陰涔涔地發涼,幾步外一個年輕人緩緩走來,模模糊糊的視野裏看不清長相。但他的聲音我卻很熟悉,就好像似曾相識一樣。
“小三爺……”年輕人輕聲笑了笑,“您剛才可是做噩夢了?我叫了好幾聲都沒有回應……”
陽光照得眼睛有些酸疼,我用力揉了揉卻還是無濟於事,年輕人有些挪愉地笑了笑,然後向右邁了幾步擋住我麵前的陽光。視野暗了幾分清晰起來,我卻仍無法看清他的長相。我覺得他和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可若拿他跟黑眼鏡比,又有些地方不一樣。
“小三爺可是來替三爺接貨的?”
年輕人歡快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就好像我們很熟悉一樣。我心想三叔這老狐狸又搞什麼鬼?上次接貨把我坑去,害得我大熱天抱著個粽子跑了幾十裏,他這回要在整那麼些個離經叛道的玩意兒,看小爺不把他告到二叔那去!
那年輕人見我這麼磨嘰也不惱,隻是笑嘻嘻地盯著我把我看得發毛。我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口,卻突然覺得有些異樣。
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
我抬頭看向年輕人的臉,朦朧的視覺漸漸清晰可見,陽光中勾勒出一副熟悉的輪廓,仿若似曾相識。我盯著他那雙含笑的眼睛想了想,然後緩緩開口。
“話說回來,我還沒聽我三叔提過貨的事呢!小哥兒可是來自外三門?那貨……能瞧瞧不?”
其實我說這話也帶了幾分試探的味道,跟著三叔插諢打訛這麼多年,這看表情識人的功夫也精進了不少。可那年輕人的確不是省油的燈,從頭到尾他都笑眯眯地看著我,半點慌張都沒有。
“外三門?”年輕人笑著搖搖頭,“我不是外三門的人。”
他向右挪了幾步坐到我旁邊,太陽似乎陰沉了一點,陽光從門外撒進來,將一切蘊得有些虛幻。年輕人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貫堂風吹進來,激得我潮濕的後背有些陰涔涔地發涼。
“我其實是回國找人的,”他頓了頓又說道,“隻不過從國外帶回來的東西出了點小麻煩。”
“小麻煩?”
我挑了挑眉表示驚訝,事實上他苦惱的表情確實讓我認真了幾分。隻不過他本人卻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隻是揚唇笑道:“不瞞小三爺,那其實不是多大的麻煩。隻不過那樣東西確實是個寶貝,我實在不放心它從別人那兒出手,所以才來拜托三爺。”
他這話說的真假參半,一時間我也分不清哪些真哪些假,便隻是敷衍地笑笑,說讓他把貨拿出來看看。他到也不介意,隻是從身後的包裏取出一個方形盒子,拆開厚重的包裝露出一個精致的錦盒。
盒子雖精致卻怎麼也不像上了年代的古物,年輕人衝我神秘地笑笑,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蓋。
那裏麵是一塊通體墨綠的環形玉墜,正中央墜了顆翡翠珠子,雖名貴卻也不算珍品,根本不值得他這麼草木皆兵。倒是那放玉的襯布頗有幾分古怪,鏤空地繡著些不知名的圖案,明黃色得很是乍眼。
我抬頭疑惑地看他,他卻故作神秘地接過玉墜對上門口拂下的陽光。陽光下墨綠的環玉沉澱著古井的幽光,正中央的那顆翡翠珠子卻好像鑲嵌了水銀一樣。
“小三爺,”他勾起唇角輕聲笑了笑,“這顆珠子裏,可是住了一隻麒麟呢……”
我偏過頭看向他的眼睛,然後不由自主地接過那塊玉。那隻藏匿在翡翠珠子裏的銀色麒麟俯瞰蒼生,宛若真物般威嚴可見。
這東西……我好像在哪見過……
我將玉墜拖在手心對上陽光,翡翠中的銀色麒麟宛若流光,影影綽綽地煞是好看。
……可是……為什麼想不起來了…………
我皺了皺眉用指尖觸動翡翠珠,惹得銀色的流光一陣輕顫。腦海裏劃過一副熟悉的片段,然後一點點拚成一幅鬼魅的畫麵。
【“小三爺可是……看見了什麼……”】
年輕人的聲音恍恍惚惚地傳來,思緒卻亂成一片分不清界限。我看到一幅巨大的壁畫出現在眼前,濃墨重彩中眾星拱月的麒麟巍然屹立,卻有些鬼魅的異樣。
【“小三爺……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我聽到年輕人的聲音從耳畔傳來,輕飄飄地蠱惑人心,可我現在根本無法回答,身體僵直著呆滯,就好像陷入了一場可怕的夢魘。
我見過那幅壁畫!
腦海中轟鳴著亂做一團,耳鳴的聲音也變得越發清晰。我掙紮著想看清眼前的畫麵,身體卻好像被摁進了下水道裏,鼻腔裏油乎乎的滿是地溝油的味道,陣陣惡心在胃裏翻江倒海。
直到腦海深處傳來一陣輕幽的音律,眼前白霧漫起,一點點饞蝕著我僅存的思緒。所有的感覺都好像沉入了海底,世界變得虛無,泯滅了所有聲音的痕跡。
【“……小三爺……小三爺……”】
【“……大侄子……喂……大侄子……吳邪!……”】
朦朧的聲音沉悶地傳入耳畔,恍恍惚惚的思緒卻依舊漂流在一片白海,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沒有倉促的時間,沒有沉重的壓力,就好像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隻願就此長眠。有什麼東西刺痛我的神經,然後敏銳地鑽透千肢百骸。麻痹的時間開始飛速的轉動,我感到從身上傳來的陣陣冷意,猛的打了一個寒顫。
我……睡著了……?……
迷茫的睜開眼睛,視野裏是模糊的一切。我揉了揉眼睛看見麵前站著一個古怪的年輕人,黑著一張臉就好像別人欠了他幾百吊錢。三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還帶著焦急的氣喘,我愣愣地又看了那人一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他。
我的記憶好像亂成了一攤漿糊,甚至都記不起來剛才夢到了什麼……
“大侄子,你說你大清早的跑這兒來幹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別往這邊跑,別看這巷子偏得沒個鳥,臥虎藏龍的可不少!要不是剛那小哥臨時潑了你一頭水,恐怕你就醒不過來了!”
三叔邊瞪著我邊惡狠狠地警告,潘子看我呆呆的一頭霧水,隻得歎了口氣給我慢慢解釋。事實上這小胡同的盡頭的那間四合院其實是坐死宅,平日裏是沒有人住的,但是那周邊住的奇人到不少,說白了也就是一幫子怪人。一開始我看到的那個坐在胡同口的老頭實際上也是個倒鬥的,潘子說那老爺子抽的是七香盞,要不是小哥潑了我一頭水我隻怕還得睡上7個時辰,搞不好就死在夢裏頭了。
我心想我這大清早被人潑了一頭水還得感謝人家,要不人家小哥兒一生氣下回不潑我了,我還得幹著急。這實在是有夠滑稽的,不過倒鬥這行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有?看潘子的樣子,隻怕早就見怪不怪了。
不過這小哥到底是什麼人?竟能讓老狐狸三叔這麼聽話。
我三叔這人平日裏雖不算多疑,卻也是個小心謹慎的人物。這小哥說潑水他就讓潑半點考慮都沒有,想必這人定是十分厲害。我悄悄地招呼潘子打探那小哥的來頭,潘子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用下巴指了指那人的手。
他的手,中指和食指特別的長,爺爺的筆記裏曾講過這種人,說那是發丘中郎將的典型象征。可這功夫沒個十年八載是練不成的,看這小哥這麼長的指頭,難不成其實是個千年老妖?
我正想著卻聽到潘子壓低了聲音問我:“小三爺,您不記得這小哥了?他不就是兩年前和黑瞎子綁架你的那個嗎?!”
我不由得一怔,再看向那小哥時卻有了幾分說不清的感覺。有一個聲音在腦海裏嗡嗡作響,然後瞬間風聲乍起。
眼前的景色與記憶重疊,鋪天蓋地的綠葉間漫起著炙夏的蟲鳴,我聽到一個寂若涼夜的聲音,在漫天的喧囂裏,揉雜幾分孤寂的味道。
【“吳邪,我是張起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