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天機 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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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秦嶺回來以後,二叔講給我的故事。我本以為聽過之後能對目前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卻沒想到,這個故事將一切攪得更為撲朔迷離。就好像我所知道的一切,從一開始就被披上了重重疑雲。
是非對錯模糊了邊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相,也都是謊言。
二叔一共講了兩個故事,兩個故事之間竟相差了近半個世紀。我至今都未能明白這兩個故事之間的含義,隻能將它記下來,以求未來的某一天能解開謎題。
第一個故事講的是老一輩的愛情故事。
年輕小生與曼妙的少女在茶樓上相遇,幾經波折後惺惺相惜。小生為了迎娶少女過門竟打了大哥的主意,希望能從自己身懷絕技的大哥手裏拿到他的玉鐲,哪知大哥早已察覺,在小生絞盡腦汁不知如何開口時,下重金求取玉鐲的另一半,隻求在成雙成對時再將其贈予。隻可惜這世間佳品難尋,那東西最後仍是孤零零的形影單隻,仿佛早已鑄定了小生的命運。
二叔講到這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他問我,倘若哪天你得到了一顆長生藥,你會怎麼辦?
我那時聽故事聽得正樂,隱隱覺得這講的就是當年爺爺奶奶的愛情,聽到這麼一個無厘頭的問題竟也沒多想,隻是愣了一下便草草答道。
“怎麼辦?我能怎麼辦?當然是回家找個小盒一藏,等哪天想變老妖精了再把它一吞,多方便!”
話剛說完我就後悔了,我麵前這人可不是那個大不咧咧的三叔,而是習慣了沒事兒陰你一刀的二叔。這麼幾句不正經的話下去,二叔還不得拔了我的皮?
揣揣地抬頭偷瞄了一眼二叔的表情,卻發現他隻是安靜地望著窗外,然後沉聲笑了笑,輕歎道。
“若是解雨臣那小子,隻怕絕對不會這麼想。”
小生有個兄弟,家族裏排行老九,細算下來卻還虛長他幾歲。他從沒想過那個被稱為“除了大哥之外最沉穩的”小九,有一天會不惜背叛兄弟,也要拿到那個讓眾人趨之若鶩的寶貝。
盡管沒有人知道,那個寶貝是否真正存在。
然而愛情故事中總有些淒美的緣由,誰知到那小九拚命奪取寶物的原因,隻是為了挽救小生的妻子,那個曾經美豔動人的少女最後的生命。隻可惜造化弄人,小九不惜一切代價搶來的寶物竟奪去了少女僅剩的一切,漫天的白色幃帳裏,小生與少女最終陰陽兩隔。
我怔怔地望著茶杯裏的沉水,一時間張口結舌竟不知說什麼好。潛意識裏以為爺爺奶奶的愛情故事應該個美好的結局,卻忘記了往往事實都差強人意。二叔有些倦怠地靠在沙發上,低頭沉靜地抽了口煙,在滿目的白霧裏悵然輕歎。
“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愛情都和期望的一樣完美……”
我不明白二叔究竟想告訴我什麼,老狐狸不可能說了這麼多隻為了感慨一下命運多舛。當年在爺爺奶奶與解九爺之間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並且這件事肯定牽扯到了九門紛爭,隻是二叔不願多講,就憑我這榆木腦袋也絕對想不出來的,我隻得怔了怔然後問道:“那,九爺呢?”
二叔笑著搖了搖頭
“誰知到呢……也許走了……也許死了……也許……還活著……”
二叔的第二個故事發生在十年前的夏末。
他說這個故事本應該由我來講給他聽,隻可惜我對童年的記憶早被那次綁架的後遺症打磨得寥寥無幾,隻怕就算努力回憶也無法想起絲毫蛛絲馬跡。他說這話我也不反駁,二叔說話做事總有他的緣由,你若執意反其道而行之,隻怕十有八九都要犯錯。
當年因為轟動一時的戰國帛書案,爺爺決定舉家遷往杭州,與其說是“遷”,倒不如稱之為“逃”。隻可惜那件事發生得也早,現在追究起原因來大多人都記不得了,二叔也隻是三言兩語就將這段帶了過去,絲毫沒有細說的意思。
他所要講的那個故事,發生在十年前的夏末,在一切的謎題鋪上台麵後,為所有的故事披上了一層血色的外衣。
那是1998年的七月二十五——
夏天最後的燥熱,硬生生地將寒蟬炙烤成幹枯的屍體。二叔一個人跪在老家祖宅的正廳裏,沉默的聽著牆上西洋鍾敲著催魂的聲音。
院子裏靜悄悄的,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暴曬下化為灰燼。
二叔看著一身黑衣的少年從裏室裏走出來,而後堂而皇之地坐在正廳的主位上。少年拔出隨身的墨刃,沉睡的刀刃倒映上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
沉靜得就好像狼一樣,在熾熱的夏季裏,散發著陰森的寒氣。
耳畔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二叔偏過頭瞟了一眼牆上的西洋鍾,腳步聲從玄關斷斷續續地接近,然後在門檻絆了一個趔趄,便聽到來人喘息不定的聲音。
【“二,二爺!”】
【“叫張爺,”】二叔低吼了一聲止住來人的話,那人才戰戰兢兢地發現了主位上的少年。他戰栗地叫了一句【“張少爺”】,幾個呼吸後才踉踉嗆嗆地跑到二叔身邊,口齒不清地喘道。
【“二,二爺,小少爺,小少爺找到了!”】
二叔一驚立馬從地上躍起來,頭暈目眩中隻見一個人影從眼前一閃而過,他微怔後一把甩開那夥計扶著自己的手,眸色一凜咬牙切齒道。
【“去叫人通知老爺,叫老三暗地裏待命,我去跟著那小子!”】
二叔喝了口茶頓了頓,我卻還愣在故事裏沒回過神。我心想二叔平日裏這麼一個沉穩的人,竟也曾有亂了陣腳的時候,便覺得我現下的“天真無邪”恐怕也有點遺傳因素。老吳家的血統裏好像天生就藏著那麼些個不安分因子,要不然三叔怎麼肯違背祖命跑去盜墓,爺爺又怎麼會成了九門提督裏赫赫有名的狗五爺?
二叔興許是看出了我的念頭,卻隻是瞟了我一眼未再多言。他低頭猛抽了一口指間的殘煙,然後抬頭凝視著天花板徐徐吐出。
那一瞬間,我仿佛又看到了秦嶺墓穴裏悶油瓶的眼神,幾絲恐懼,幾絲悲切。
“小邪,”二叔的聲音有些恍惚地傳來,我抬頭看他,卻覺得他似乎是在透過我,緬懷那些我遺忘的過去,“你說,你為什麼該記得的都忘了呢?”
我心想記憶這東西又不是遙控器,想什麼時候看哪一段都可以隨心所欲。悶油瓶那麼一個強大的家夥不也拿著玩意兒沒轍,折騰地十來年就得格一次盤,而且每回格完盤都跟個傻子似的,搞得“鬥下神通廣大,鬥上九級傷殘。”
二叔將煙磕了磕,一把將我的思緒扯回。然後他老人家清了清嗓子,緩緩道出了那件綁架案後一直被人們噤若寒蟬的真相。
當時二叔跟著那張少爺往外跑,可那張家的人是什麼速度?發起瘋來跑得比孫爺爺都快!二叔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那張少爺順手在吳家大院裏拎了一個報信兒的,開了車一溜煙就沒人了。二叔兩條腿哪跑得過人家四個輪子的?當下一著急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一把翹了自家老爺子的車開了就跑,驚得滿院的人瞠目結舌,攔都不知道怎麼攔才好。(聽到這兒我才明白,為什麼三叔總說二叔一點兒都不愧對他的排行,已經二到一定境界了。)
別看那張少爺看起來年紀不大,隻怕骨子裏早成了個千年老妖,就算是現在看那小哥不也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弄不好人家的年齡早成三位數了,做你爺爺都綽綽有餘!這張家的謎太多了,什麼都不能以常理來判斷。(這是二叔原話。)當二叔馬不停蹄地趕到目的地時。那張家少爺早就沒影了。環顧四周,猛地定睛一瞅才發現牆角裏口吐白沫的乞丐,正是被那張少爺拎走的自家夥計,想來那人定是自己先進去了。二叔在內心裏掙紮了一番,最後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摸了夥計身上的“家夥”,一個閃身便隱入了麵前那座建築。
聽到這兒我愣了一下,心想二叔平日裏人精得跟個狐狸似的,怎麼當年一出事竟比三叔還莽撞?老狐狸興許是看出了我的鄙夷,眯著眼磕了磕煙灰,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小邪,倘若哪天你發現解雨臣不是解雨臣了,你會怎麼辦?”
我愣了一下,心想他丫的小花這小子早就不像他本人了!成天不去摟那香噴噴的大姑娘盡在小爺這兒膩歪,也不怕別人懷疑他性取向不正常啊?還是說這小時候的女孩家心思沒軸正好,留下後遺症了?
想歸想但話總不能這麼說,我支支吾吾半天倒叫二叔瞧了笑話,索性幹脆閉了嘴一言不發,任由二叔繼續講下去。
“在那個人皮麵具這玩意兒嚴重泛濫的年代,有些事情完全可以超乎你的想象。你現在也知道你三叔其實就是解連環,難道你就不好奇,真正的吳三省去了哪裏?”
怎麼可能不好奇!每回一想起這事小爺就氣得咬牙切齒,那老狐狸一會說讓小爺去這兒,一會又讓小爺去哪兒,逗逗轉轉那麼半天連個人影都沒見到,耍猴都不帶這麼耍的!留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舊照片連個注釋都沒有,我又不是萬能掃描機這麼一堆鬼畫符誰看得懂啊!折騰到最後我連他死沒死都不知道,老狐狸的真正目的該不會就是為了整我玩吧!
我深吸了口氣盡量平穩地把茶杯放在桌上,縱使解叔叔說三叔隻是為了尋找當年失蹤的陳文錦,也許說不定哪天自己溜達溜達就回來了,我卻無法說服自己不去找他。那些層出不窮的謎題告訴我,我現在經曆的一切與當年九門的秘密息息相關,爺爺他們究竟隱瞞了什麼,以至於九門後人從此噤若寒蟬。三叔的失蹤肯定與這件事有關,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倒底是為了找到三叔,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然而事情的真像已經掩埋在了時間的沉沙裏,又是誰在翻動土灰,誘惑我們去看?
爺爺說過,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當年爺爺去世的時候,遺產是由律師分別交於繼承人手裏的。所以我既不知道繼承人都有誰,也不知道他們都繼承了什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爺爺這麼分配肯定有他的理由,然而我現在卻覺得,也許爺爺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現在的一切。
我拿到的遺產是爺爺生前一直很保密的筆記,那裏麵隱晦地講了太多事,但假若我不經曆這些,隻怕是絕對看不懂的。這就是爺爺的精明之處。
我可以想象二叔的心情,聯合筆記裏晦明不清的記載,大概可以推斷出當時九門發生了一件大事,並且這件事略過了父輩那一代,直接將我們這一代串入了九門陰謀之海。
當年的九門,今天還在你身邊的夥計明天就換了另一個人,頂著同樣一張臉說著同樣的話,但誰也不知道他是誰。這種感覺很令人害怕,甚至會硬生生地將人逼瘋。二叔當年隻身一人跟蹤那張家少爺隻怕也是出於無奈,吳家祖宅混入了太多探子,再晚一步,隻怕我年年都能收到不少人寄來的紙錢。
二叔抽了根煙突然笑了笑,眯起的眼角隱匿著些許促狹的味道:“盡管如此,在當時那種混亂的場景裏,無論誰卻都可以一眼分辨出那張少爺。因為他那雙眼睛太嚇人了,簡直就跟狼一樣……”
二叔的話聽起來有些耳熟,我略微一思忖卻不由得瞠目。秦嶺古墓裏胖子曾對小哥做過這麼一番形容,用的也是這麼一句話。我頓了一頓抬頭看向二叔,老狐狸眯著眼抽著煙說不清是喜是怒,我有些躊躇地開口,卻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得到什麼答案。
“二叔……那少爺,是不是小哥?……”
二叔沉默著笑了笑,我便尋思著果然沒錯。說實話,我還真沒想過我會和那悶油瓶子有一腿,本以為欠小花的人情債就夠我還的了,這下又多了個扯不清的。不過假若我們從小就認識,那麼有些事就說得通了,也許黑瞎子從一開始就在暗示我,隻可惜我一直都沒明白。
當年二叔在長沙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後生之一,道上的地位大抵比得過現下的小花。隻可惜那件綁架案大大挫傷了吳家的銳氣,那之後除了三叔這個異類,其餘人都隨著家族隱入了地下,成為了平常的市井人家。
當時杭州的廢舊倉庫也算是一大景觀,二叔一個閃身竄進去時也沒覺得有多稀奇。等到後來逃跑時才發現,原來他從一開始就踏入了別人設下的局。
倉庫裏彌漫著朽木的濕氣,遠遠地還能聽見水滴的聲音。坑坑窪窪的地上到處都是粘稠的水潭,在昏暗的燈光下晦澀一片。有些東西揉雜在腐氣間傳來,像鬼魅般滲透空氣裏的每一個角落。等到二叔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太遲了,他的大腦就像被灌了膠水,視野也變得一片模糊隻能看到大體輪廓。
二叔慌忙用衣服捂住口鼻,卻發現那根本沒有用。那種膩人的香氣就像是古時候的油脂,揉和著濃重的腥臭令人作嘔。不過也好在視力的模糊沒有再加深,隻是大腦卻遲鈍得失去了思維能力。這不是個好兆頭。二叔強打起精神想順著來時的路回去,卻發現身後參差交錯的木箱上早已找不到來時做的記號,有人堵住了他的退路,逼著他隻能往前走。
但是前麵究竟有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二叔當時其實有些傻眼,吳家平平靜靜這麼多年,他就算再精明也僅僅隻局限於待人接物這方麵。他本以為這回綁架我的隻是些要錢的人販子,現下看來卻沒這麼簡單。
潮濕的空氣裏傳來一陣細碎的鈴聲,鬼魅地隱匿在香氣背後。二叔一怔直覺地想逃離這蠱惑人的鈴聲,卻發現那股聲音就像蛀蟲般鑽進了大腦神經,逼著他走向倉庫深處。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他掏出腰上的工具刀一個使力刺向胳膊,卻瞬間被製住無法行動。
抓住他手腕的是一隻蒼白的手,二叔透過模糊的視線朝來人望去,卻看到了一口白牙和一副漆黑的墨鏡。在二叔的印象裏這麼有特點的隻有一個人,那是外三門裏戚家老爺子的幹兒子,道上稱為“黑瞎子”。
要說黑瞎子平日裏也是個善變的怪人,對自家小侄子的事兒卻意外地上心。這不他這個接到第一手通知的人才走到這兒,那黑瞎子看起來竟早就來了。這事看來未免有幾分蹊蹺,若不是這小子跑的太快,就是他與綁匪之間恐怕有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二叔正轉動著僵硬的大腦思考可能性,黑瞎子幽幽的聲音卻從那邊蕩來。
【“二爺這可要小心了,瞎子早些年是聞慣了這味兒的,隻是沒想到在這兒也能聞見。”】
二叔一聽這話便知其間警示,想來吳家這回招來的恐怕不是些善類。然而他也在心中隱隱有了計較,九門如今死的死傷的傷,倒鬥的興旺早已不複從前,然而外三門現下卻打起了明器的主意,九門內很多小生都被不知不覺挖了去,比方說戚家老爺子手下就藏著不少好手,那黑瞎子便是其間首當其衝的一個。
二叔眸色一凜跟著那黑瞎子的身影往前走,右手卻暗自握著小刀在牆上刻記號,心想別看這小子才十五六歲的樣子,搞不好比那些老油條都難對付!前些天二叔親眼見他在正廳裏說得巧嘴劉幾欲吐血,隻怕撕了這小子那張道貌岸然的皮,骨子裏也是個陰狠的角色。
恐怕不比那張家少爺差。
那撓人的鈴聲還在繼續,二叔不緊不慢地劃著記號,然後暗地裏計算著時間。從他進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唯一變化的卻隻有愈發昏暗的燈光和逐漸清晰的滴水聲,這條由木箱圍成的隧道好像沒有盡頭,倘若不是倉庫本身有古怪,就是這些箱子在帶著他們兜圈子。
二叔抬頭瞟了一眼那堆至少有四五米高的重型木箱,怎麼都想不明白綁匪的目的是什麼,黑瞎子在前麵走了幾步突然一本正經的回頭,晦暗的燈光將他的表情籠在陰影裏,隻能聽到滿含笑意的聲音。
【“二爺,您聞沒聞到屍體的味道?”】
二叔一聽這話頓時豁然開朗,前些日子杭州新來了一批走私的,現下這堆滿箱子的倉庫恐怕就是人家的老巢。然而綁架了自家小侄子的人隻怕是另有所謀,那些走私犯若不是綁匪,隻怕早就變成了屍體。
視野有些模糊,屍體的腥臭味幾乎被那股香氣蓋得嚴嚴實實。二叔隱約聽到那黑瞎子嘟囔了幾句,然後在那些木頭箱子上敲敲打打。他突然覺得有些東西不對勁,黑瞎子停了動作的那一刻慌忙幾步退到拐彎處,刹那間一聲巨響便在耳邊炸開。
視野裏成片的箱子失重般的向後倒去,地上的沉水被濺得到處都是,二叔看到倒塌的箱子裏畸形的屍體,成堆的黑色香塊鋪了滿地。黑瞎子撿了一塊端詳了半天,然後饒有幸味地笑笑道:【“二爺,看樣子這幫綁匪也來頭不小啊!~”】
二叔暗下眼神也瞅了瞅那香,卻愣是沒看出什麼端異。等到後來他知道那都是禁婆香時,縱使早有預料也不免倒抽一口涼氣。黑瞎子不緊不慢地邁過那些香塊和屍體,然後突然停下步子笑了笑。
【“二爺,看樣子這下我們可是離目的地近了一大步啊!~”】
道路的對麵愈發清晰的鈴聲,揉雜著濃重的香氣,就像是催魂一樣。
接下來的路並沒有多少曲折,在黑瞎子連著毀了幾座木箱後,那鈴聲仿若清晰得近在耳畔。可二叔總有些不好的預感,隨著一步步向前走,這種預感就像真空般令人窒息。昏暗的燈光下那些積水的顏色變得晦澀不明,肺裏的腐臭仿若要將僅剩的氧氣燒灼殆盡。幾步外黑瞎子停下腳步,二叔聽到他低沉的笑聲,然後就好像嘲諷般戲謔地說道。
【“想不到啞巴張跑得這麼快,害得我想英雄救美都不行!~”】
二叔聞言皺了皺眉,他本就以為那黑瞎子不止是戚老頭的幹兒子那麼簡單,卻沒想到他竟與那小哥也是舊識。可那張起靈一點反應也沒有,背對著他們肅穆得像座石雕一動不動,黑瞎子有些詫異地幾步向前,突然間一臉嘻笑消失得無影無蹤,慘白著一張臉衝上前驚呼道【“吳邪!!”】瞬間嚇得二叔的心髒漏了一拍。
二叔慌忙地衝上去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被什麼東西絆得差點跌坐在地上,他隻覺那是個屍體一樣的東西,卻在細看後大驚失色連步後退。
那個屍體擁有一張扭曲的死人臉,卻再也不能稱之為人。它原本的五官被稀數割去,隻留下一個個可怖的黑洞。屍體上連皮膚都沒有留下,晦澀的燈光下柔紅的皮膚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就好像是快要融化的臘人。
這是什麼東西?究竟是什麼人能下手將人害成這樣?
二叔咽了口唾沫極力移開視線,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比死人都難看,幾步外的黑瞎子正試圖喚醒昏迷的吳邪,他卻覺得自己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
那個人究竟是誰?它來到九門究竟是為了什麼?是誰要將九門的後人至於死地?這個死掉的人又是誰?
接連的謎題將僅剩的思維吞噬殆盡,二叔回頭看向張起靈,他慘白著臉木然地望著走道的另一端,絕望得竟像看到了一切的終極。
二叔停下來喝了口茶,臉色平靜得竟像是說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我想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難看,這種不上不下的結局最吊人胃口,就像是評書正聽到激動人心的時候人家來了句“下回分解”。倘若此刻麵前的是三叔我一定竭力套出他的話,隻可惜麵對二叔我哪敢造次?隻得咬牙切齒等著他再度開口。
可二叔是什麼人?喝了半天茶然後問我怎麼還不走?我早該想到故事的結局便是這樣,隻是悶油瓶最後到底看到了什麼?黑瞎子又是怎麼跑到外三門的?二叔的故事講的太蹊蹺,可細想下來卻又偏偏找不出破綻,我不知道哪些是事實哪些又是謊言,整個大腦就像被灌了迷魂湯般隻能幹瞪眼。
老狐狸看著我的表情頗有些開心的笑了笑,然後抿著茶水沉聲道。
“有些人往往沒說假話,隻是你們一直都不願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