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的時間孔策過得生活那叫一個豐富多彩，過往一切都好像是消失了一般的輕鬆自在，但是隨著江湖這潭水又慢慢地平靜下來，孔策還是忍不住慌了。
    無處可去的孔策回到了毒醫穀。
    兩年不見，那穀中的二人完全沒有任何的變化，這山穀也真的就像是一個脫離了這紅塵亂世一般的地方，時光沒有在這座山穀留下任何的痕跡。
    “嗬，兩年不見，你倒是黑了不少。”盧皓月正端著一盆不知道是什麼肉的東西從廚房出來，就看見了孔策，“沒準備你的。”
    孔策沒有對此表現出任何的異議：“我吃過了進來的，你們先吃，吃完了有話問你們。”
    盧皓月略微挑眉，臉上表現出了一些滿意的神色來，仿佛是看著一個成長了的小輩一樣。
    這個時候，孔策才被看得有些窘迫起來。
    盧皓月端著菜進了房間，片刻之後，出來的人卻是丁銳。
    丁銳走到坐在屋子前麵吹風的孔策跟前站定，一臉的嫌棄模樣。
    孔策無奈了，這人見到自己的第一天起就是這個模樣了。
    “那毒藥叫什麼名字我是不知道，但是確實不是一日即可發作的藥，關於藥性，以及下毒時候需要遵循的一些規則，很久之前我就已經全部告訴了小魚了，”丁銳又皺了一下眉，“事實上在你醒過來之前我就已經全部告訴他了。”
    孔策在他來的時候就已經規矩站好了，聽他這麼說，反倒是鬆了一口，笑著問：“那你現在是準備告訴我？”
    “不，這些事情跟我沒關係，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找他。”丁銳說完了這句話，又皺了下眉，不說話了就要離開。
    孔策忙上前一步連珠炮一般問：
    “當初為什麼要救我？又為什麼要關我？最後為什麼又肯放我？”
    丁銳轉過身來，依然是皺著眉，似乎是在猶豫著怎麼開口。
    “救你是因為有人不想讓你死，關你是因為不確定你活著是不是一件好事，放你是因為他覺得，”盧皓月這個時候從屋子裏麵走出來了，“該了的事情，還是因為自己親手了結比較好。”
    丁銳見到盧皓月出來，那眉頭皺了又鬆，最後又皺了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生氣。
    “吃完了就回去歇著吧，你最近越來越睡不安穩了。”盧皓月走到丁銳身邊，柔聲說。
    丁銳嘴巴動了動，結果也沒說話，進屋去了。
    盧皓月一直目送到丁銳進屋，關門，盧皓月才把視線從門上收回來，麵對孔策，說：“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吧。”
    “什麼？”
    “嗬嗬，就算是說話一直站在這裏也很蠢吧。”盧皓月說著就帶頭朝著幾座房屋後麵走去了，孔策沒有猶豫地也跟了上去。
    結果兩人就在這山穀中一處寒潭邊上停了下來，因為正是夏日，就算有內功護著不會覺得燥熱，被寒潭周圍的涼風吹一吹，也還是很舒服的。
    盧皓月就挑了一塊大石頭坐下，孔策在他旁邊的石頭上也坐下來了。
    “你想說什麼？”孔策問，“難道是想跟我說些陳年舊事，緬懷一下你的青春什麼的？”
    “那種事情，我自己都不記得了，要怎麼跟你說啊。”
    “你真的失憶了？”孔策驚訝，“我還以為隻是傳言。”
    “真的是失憶了，不過以前的事情都還是有人告訴我了，所以也並不是一無所知。”
    “誒……對你們的故事我還蠻好奇的，說來聽聽呢。”
    “行啊，反正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兒……”
    再接下來，盧皓月花了整整兩個時辰，給孔策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那個故事裏出現了很多人，有的善良，有的邪惡，有的嬉皮笑臉，有的一本正經，有的外冷內熱，有的外熱內冷，那些年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兒，就在這麼一群人當中發生了，然後被遺忘，如今又被人撿起來說道了。
    孔策聽得是目瞪口呆，還以為自己在外麵聽到的那些已經足夠傳奇了，哪知道背後的事實還能更加誇張一些。
    但是……
    “……為什麼你要用一副說書先生的語氣說你以前的事情，弄得好像都是你編出來的一樣。”
    “哈哈，對我來說，這些事情也都是道聽途說，說不定是我那個便宜師弟編出來唬我的說不定呢，我怎麼看他都不像是那麼厲害的主啊。”
    “然後呢？你再醒來之後就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就跑出去遊曆江湖了？”
    “算是吧，不過那個時候其實更多的，像是在逃避一樣，我出去的第一天就被小師弟拉過去塞了這許多的記憶給我，弄得我原本打算回來看看他都不敢再回來了。”
    “……”孔策想說這有什麼不敢的，但是一想到自己出去兩年連大安的邊兒都沒沾，立刻就萎了。
    “還好，當時身邊還有個山鬼陪我，但是他好像是先天就不長命，沒兩年就開始衰弱，然後就那麼病死了，也是在他死的那一天，我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回來看看，卻沒想到，再見到丁銳的時候，他竟然變成了那樣子。”
    那是山鬼死後一個月的事情，盧皓月找了個風水很好的山林，把山鬼埋了，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人，就再也提不起精神在這江湖遊蕩，不知不覺就回到了毒醫穀。
    那個時候盧皓月本來是打算偷偷進來瞧一眼就好的，發現毒醫穀裏多了個小毛孩子，而且他進來的時候就恰好見到丁銳正抱著那小孩子對著他笑。
    那小孩子就是很小的時候的尉遲於諾，不過因為他當時年紀還太小的關係沒有記憶，但是那個時候的丁銳實際上已經瘦脫了形了，他一笑，眼睛就顯得非常大，大的嚇人，因為臉上的肉已經都沒了，全都凹陷下去了。
    丁銳很快也就發現了盧皓月的存在，那一刹那雙眼迸發了亮光出來，可又很快地變成一潭死水。
    但是在盧皓月試圖靠近他的時候，丁銳一臉防備地抱著小尉遲於諾進了屋子，不肯出來。
    那個時候的盧皓月幾乎要瘋了，他衝了出去，去質問他的那個小師弟，還有一個一直跟著丁銳照顧丁銳的人。
    可是他小師弟告訴他，那個照顧丁銳的人，有一次陪著丁銳去懸崖邊上采藥的時候，為了護住當時差點滑落下去的丁銳，自己落下深淵，死了。
    這幾年丁銳都沒有離開過毒醫穀，拒絕見陌生人，甚至不吃不喝，如果不是這個小師弟那會兒天天看著他，估計丁銳現在不是瘋了，就是死了。
    還好，後來丁銳緩了過來，總算能夠自己照顧自己了，可是從那之後依舊是吃的很少，甚至經常會服用自己煉製的藥抑製自己的饑餓，隻要不死就可以了，卻再不肯留人照顧自己，身上半點沒了活人氣息。
    也是那個時候，尉遲於諾正好遇到他小時候最危險的一次，差點被殺身亡，小師弟就帶著尉遲於諾去求醫，卻沒想到在治療過程中，丁銳竟然難得有了精神，後來尉遲於諾幹脆也就在山穀中住下了。
    然而人孩子的父母現在要來接人了。
    盧皓月聽了這些之後，心裏頗不是滋味，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見到的那個人那一副形容枯槁的樣子，他真的接受不了，因為他是丁銳啊，應該是個仙靈一般的人物啊。
    小師弟最後說，如果你不能全心全意陪著他，就不要再去折騰他了。
    其實做決定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盧皓月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照顧丁銳。
    可是丁銳並不接納他，甚至排斥他。
    當丁銳一身防備地看著盧皓月，不準他靠近自己的時候，盧皓月心裏歎息，卻出奇地清醒，似乎是明白那症結在什麼地方。
    盧皓月舉起了手中的佩劍，那是一柄好劍，跟了他多久盧皓月自己都說不清，但是顯然丁銳要比自己更加在乎它，從剛剛開始，丁銳的雙眼就會不住地往自己手上瞧。
    盧皓月再一次毫不猶豫地毀了這把劍。
    然後丁銳竟然發狂一般地衝了過來，想要奪回那柄殘劍。
    盧皓月丟了劍，輕而易舉地把丁銳困在了自己的雙臂之間，在丁銳不斷地掙紮過程中大聲宣告：
    “不管我以前做了什麼，是怎樣的人，我統統不記得了，你再惦記以前的盧皓月，他也不可能回來了。你看現在我不就輕易能把過去的自己丟掉了麼，但是……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辦法像是拋棄自己一樣地拋棄你。”
    “……”丁銳沒有作答，張口就咬住了盧皓月肩膀，瞬間就見了血。
    “我知道錯了，我現在不是回來了麼，可還能再原諒我一回麼？這回我再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