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身上的水擦幹，尉遲於諾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又去照了照鏡子，確定自己身上的痕跡都被衣服遮掩住了，才放下心來。
    宮女們去收拾浴池了，尉遲於諾拒絕了某個宮女幫他擦頭發的手，自己拿著毛巾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凳子上邊發呆邊機械地擦著自己濕漉漉的頭發。
    “雖然天氣很熱，但是你這麼拖著濕頭發走了一路，也不怕再傷寒了，上次也才好沒多久不是麼？”錢寶德說這話就進來了。
    “錢袋子……”
    錢寶德看著尉遲於諾的氣色，不由得皺眉：“真是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尉遲於諾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了，錢寶德忙走過去，接過尉遲於諾手上的毛巾，覆蓋在了尉遲於諾的頭上，動作溫柔地擦拭了起來：
    “不想說沒關係的，我隻是隨便問問，而且你才是主子呐。真是的，感覺我這又當爹又當媽的，老子可是堂堂一七尺男兒，怎麼就攤上你這麼個……”
    “錢寶德！”聶堯的聲音就忽然從門口傳來，帶著怒氣。
    錢寶德手一抖，扯了尉遲於諾幾縷頭發下來，尉遲於諾沒管那幾縷頭發的事情，卻也跟著反應過度似地坐筆直了起來。
    聶堯人已經跨過門檻進來了，看到手拿毛巾的錢寶德，皺著眉低聲罵道：“這裏是皇宮，說話注意點！”
    錢寶德苦著一張臉，偷偷朝尉遲於諾做了一個委屈的鬼臉，然後抬頭對聶堯耍無賴：“這裏又沒有別的人，而且小魚才不會計較這些呢！哦小魚！”
    尉遲於諾現在滿腹心事，也沒心情看錢寶德耍寶，自己拽過毛巾繼續在腦袋上蹭，聲音疲憊地說：“小聶說得沒錯，這裏是皇宮，錢袋子你還是注意點好……”
    “……”錢寶德看著尉遲於諾的眼神頗為複雜，歎著氣又把毛巾拿回來，繼續做著剛剛的工作，“是是，我知道錯了。”
    尉遲於諾也不跟他爭，抬眼看著聶堯：“小聶你怎麼來了？為什麼外麵的人沒有通報？”
    聶堯這才收回瞪錢寶德的目光，說：“下午的時候陪師傅進宮來見娘娘的，娘娘跟我說，殿下你病了，叫我來看看的。娘娘叫了他身邊的大宮女陪我一起來，所以沒有通傳就讓我進來了。”
    想到早上司徒茵那張憤怒而失望的臉，尉遲於諾臉色更差了，低下頭一副難受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麼？”聶堯皺眉問。
    尉遲於諾忙搖頭，聶堯再次看向錢寶德，錢寶德做了個為難的表情慢慢搖了搖頭。
    聶堯眉頭皺更緊了，但是也沒繼續問：“娘娘好像很擔心，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娘娘也一定是為你好，也許可能是讓你辛苦了一點，但是殿下還是要學著體諒一下娘娘才好。”
    尉遲於諾立刻抬頭望著聶堯，想也不想地回道：“我知道！不用你囉嗦！”
    聶堯一下子愣在那邊了，記憶裏尉遲於諾已經很久不曾這樣發過脾氣了。
    這恐怕是錢寶德今天一天聽到他說得最大聲的一句話了，歎了一口氣，錢寶德隻好開口趕人了：“死冰塊你非要在小魚不舒服的時候教訓他麼？好了，你也看過了，小魚沒事，趕緊去忙你的工作去吧！你那個什麼兵營不是一天到晚很忙的麼！”
    聶堯看著站在尉遲於諾背後朝著自己猛打眼色的錢寶德，猶豫了下，還是抬手行禮：“殿下下官就告辭了。”
    “等等！”尉遲於諾忙開口。
    聶堯隻好站住，看著尉遲於諾。
    尉遲於諾頭又開始疼了：“你要是回我母後那邊，幫我跟母後說一聲，我沒事了，叫她不要擔心。”
    “是！”聶堯臉色也緩了緩，頓了頓，又道，“殿下好好休息吧。”
    說完了，聶堯就走了。
    聶堯一走，尉遲於諾又放鬆了一些，錢寶德手上動作沒停，開口道：
    “小魚，我們從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所以我從來沒拿你當主子看，小聶你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也一直拿你當弟弟看的……”
    尉遲於諾垂著頭，道：“對不起……我知道的，我不該衝他發火的……”
    錢寶德忽然笑了：“笨蛋，誰說的，你就要衝他發火，多多發火才對，誰叫這個石頭腦袋總是一本正經地從來不會考慮別人的心情！你沒看他剛剛那個吃癟的表情，他以為他老人家是誰啊！總是滿嘴大道理，活該被罵了！換做我的話，絕對是一腳把他踹出去的！”
    尉遲於諾忍不住被錢寶德逗笑了。
    錢寶德一直在小心從側麵觀察著尉遲於諾的表情，見他笑了，才鬆了一口氣，放溫柔了聲音，說：“而且小魚啊，我們三人是一起長大的，我跟他都虛長你幾歲，基本上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別看那家夥這個樣子，總是把身份禮法掛在嘴巴邊上，其實一直也沒真的把你當做主子，非要說的話，把你當做弟弟多一些。所以你可以多依賴我們一點的，有事的話可以跟我們商量，心裏委屈就朝我們發泄。在雙葉縣的時候不是挺好的麼，難過的時候就跑到我們這裏來哭，怎麼回了宮幾天就變了呢？”
    “我剛剛不是哭了……”
    “但是結果是你還是什麼都沒說。”
    尉遲於諾沉默了。
    “叫你忍耐，叫你努力，叫你不能鬆懈這樣的話有太多的人跟你說過，所以我隻能跟你說，你可以再任性一點，沒關係的。”
    尉遲於諾像是求救一樣，忽然轉頭，盯著錢寶德：“但是我是唯一的皇子，我不能任性的！”
    “你也說了，你是唯一的皇子，你又不是唯一的救世主！就算是你品評不端，也有我跟石頭腦袋看著你，就算你什麼都不會做，也有好多人會幫你治理這個國家！而且啊，現在你父皇母後都還年輕，等你接管皇位不知道要多少年之後，你才不到二十，用不著把什麼都往身上背的，慢慢來，就算是今年任性了，明年任性了，後年的時候，你再補償回來不就好了。”
    尉遲於諾的視線漸漸灼熱起來了：“錢袋子，我可以麼？我可以再任性一陣子麼？！”
    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孩子氣的尉遲於諾了，錢寶德忍不住笑了：“嗯，可以，天塌下來我讓臭石頭頂著！”
    尉遲於諾一下子就撲到了錢寶德的懷裏，臉不肯挪出來。
    錢寶德忽然有了一種自己當媽了的感覺……但是為什麼不是爸爸呢……
    “對了，過兩天就是十五了，你父皇上次不是說叫你這一次去那個，慈恩寺裏麵禮佛麼，叫上石頭腦袋，我們一起溜出去逛逛吧！”
    尉遲於諾停了一會兒，然後靜靜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