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說，一定要替大哥找到稱心如意的媳婦；娘說，這次任務艱巨，但是必須勝利凱旋；娘說……不不不，這句話還是當沒聽到吧，她蘇風曉雖然是養女，但從小與大哥生活在一個屋簷下，除了親情外不曾想過別的，更何況，大哥跟她根本就合不來。娘不在乎的什麼倫常，她必須要在乎起來。
    “姑娘，姑娘！”
    一隻手掌在眼前晃個不停，蘇風曉驚疑得收回思緒，卻見一小二打扮的人也同樣驚疑的望著她。
    “小二哥有什麼事？”
    店小二道：“這話該我問姑娘，姑娘這雙拳緊握咬牙切齒的站在我們茶館門前，莫非對我們有什麼不滿？”
    蘇風曉想不到自己竟把內心的動作都給做了出來，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小二哥誤會了，其實我是來找人的。”
    店小二問：“找哪位？是店裏的夥計還是我們掌櫃的？”他悄悄打量著眼前的姑娘，生得略顯嬌小，長相倒算是上乘的，不知是不是東家喜歡的類型。
    蘇風曉並未察覺到店小二的心思，隻是積極的回了他的話：“我找你們掌櫃的，我是他妹妹。”
    一句話讓站在對麵的店小二瞬時蔫了，他在蘇青茶館幹了五年，今天可算有這麼一位姑娘特地來找東家，他還以為東家的春天終於來了，結果卻是妹妹。
    誒？慢著，東家是有妹妹的麼？
    “姑娘是掌櫃的妹妹？”
    蘇風曉點點頭：“大哥不在店裏嗎？”
    “在在在。”店小二連連點頭，連稱呼都瞬間改了，“小姐跟我來。”
    他一邊在前麵領路一邊介紹道：“小姐，我叫杜楠，你以後管我小杜就行了。”
    蘇風曉不由笑出來：“肚腩？”
    “嗬嗬，有趣吧，我爹娘也沒什麼文化，隨口取的。”杜楠一點也不介意人家嘲笑自己的名字，反正早就習慣了，甚至有時還覺得，能博人一笑也沒什麼不好。走到後堂，他停下來指了指不遠處的屋子，“小姐，掌櫃的就在裏頭，你自己過去吧。”
    蘇風曉應了一聲，展顏道：“好，謝謝你小杜。”
    蘇長樂從昨晚開始就悶在屋子裏算賬，不吃不喝不睡。若是有人住在茶館裏，就會發現，一整晚，那啪啪作響的算盤根本就沒停過。每次到了結賬的日子，蘇長樂都是這樣度過的，他沒有請賬房先生，整個茶館的賬務全是他一個人在打理，而茶館蒸蒸日上的生意，也導致他在這種時候注定會忙得不可開交。
    右手手指飛快的運動著，一頁一頁將數目撥打在算盤上，於是，很自然的忽略了外麵微弱的敲門聲。
    蘇風曉敲了幾下，隻聽見裏頭“啪啪”的算盤聲，卻不聞有人來開門。不管裏麵的人是真的沒聽到還是故意不搭理，她都是不敢往重了敲的。對於這個哥哥，她總是又敬又怕，因為蘇長樂永遠板著一張臉，也從來沒對她說過一句好話。有時候，真的會覺得，蘇長樂是不是討厭她，是不是一開始就反對娘親撿了她回來養？
    隻是，這次娘親交了這個大任務給自己，她不得不完成。想到這裏，不由的硬著頭皮，又敲了幾下，這次較之前略重了幾分，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大哥在嗎？”
    細如蚊吟的聲音可算傳入了蘇長樂的耳朵，他手指略頓，隨即眉頭皺起，提筆在賬本的一行數目下劃了一筆以作記號，才道：“進來。”
    蘇風曉聽到回應，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但一想到馬上要見到大哥，心又提了起來。她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抬眼見到蘇長樂坐在一堆賬本中間，正麵色不善的盯著自己。眼神一對上，心裏就更慌了，略微低頭錯開：“大哥，娘讓我來看看你。”
    蘇長樂“嗯”了一聲，眉頭皺的更深，他就是不喜歡蘇風曉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見了他跟見了鬼似的，既然那麼不願意過來，何必勉強。他自問念及她無父無母被人拋棄，從小對待她的態度都還不差，這人到底有什麼好怕的？就是因為這樣，無端又生出些不耐煩來。
    “什麼時候回去？”
    許久的沉默，突然卻冒出這麼一句話，蘇風曉有些接受不能。她這才剛來呢，什麼都還沒做，哪能回去啊，於是道：“暫時不回去了，娘說，要我在你這裏多呆一陣子，長長見識。”說到這裏，她生怕蘇長樂直接趕人，忙又繼續道：“大哥，我可以在廚房幫忙，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蘇長樂本來也在想，既然是他娘吩咐的，肯定不是長見識那麼簡單，勢必跟他的終身大事有關係，但是一見是蘇風曉在這裏，又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這樣的小丫頭，還怕她能掀得起什麼浪來嗎？反正不過是多雙筷子多個碗的事，她想留下就留下吧。
    遂略一頷首：“你是我妹妹，廚房的事用不著插手。自己去裏麵找間屋子住吧，除了我的房間，其餘都空著。”
    蘇風曉大喜：“謝謝大哥，那我先去了。”說著，抱著重重的包袱，逃也似的出了房間。
    “你還……”還沒關門。
    蘇長樂差點喊出來，心中卻同時估摸著喊了也沒用，她鐵定已經跑遠了，隻好起身親手將門合上，然後回去繼續算賬。算著算著，也就徹底把剛才的事給忘了。
    蘇風曉進到後院，一眼便認出了蘇長樂的屋子，倒不是她先前見過，而是因為隻有那間屋子外頭掛著照明用的燈籠。她踟躕不前，決定不了該選那間房來住，其實打從心底是不願選在蘇長樂隔壁的，但是萬一離得遠了，被大哥誤會自己故意疏離要怎麼辦？想來想去，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進了左手邊的房間。
    裏裏外外收拾一番，蘇風曉早已經累得要命，整個人癱軟在床榻上。兩眼發直地望著床帳，心裏想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娘交代了明年年前一定要讓大哥領著媳婦回家，算著也就五個月的時間，可她從來沒有給人做媒的經驗，更何況，三年前就陪著娘親去了鄉下養老，對如今的錢唐城根本就不熟，到哪兒去找個賢良淑德又合大哥心意的嫂子出來啊。
    思索半晌未果，她懊惱的翻了個身，抱了枕頭墊在腦袋下——若是大哥不配合，那想什麼都沒有用，當務之急，果然還是先與他搞好關係再說。
    如此想著，手腳也有勁了，腰也不……腰本來就沒酸。精精神神的從床上爬起來，往廚房走去。剛剛走近，就聞到點心飄香，聽到碗碟擦碰的清脆聲響，時不時還有店小二在外催促的叫喊聲傳來。不用進去就已經能猜到裏麵是怎樣一派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了。
    蘇風曉邁開步子，到了廚房門口，才往裏頭探了探，立馬便有個廚娘跑了過來：“姑娘，這裏可不是客人來的地方。”
    她慌忙搖搖頭解釋：“我不是客人，我是來廚房……”
    “我知道了，你就是新來的素娘吧？不是說明天才來上工嗎？”廚娘眼睛一亮，“看著年紀那麼小，我還以為是迷路的客人呢。”
    她一邊拉著蘇風曉一邊介紹：“我叫阿沅，在這裏幹了一年了，那個是做糕點的堯師傅，整個廚房大家都聽他的。”堯師傅聽了，暫停了停和麵的手，抬起臉來衝她友好的笑了笑，然後繼續忙自己的。
    “這是做涼菜和小炒的汪師傅，”阿沅又指了另一個有些發福的中年人，“然後還有跟我一樣打打下手的廚娘和小廝，青梅、阿昌和向陽，外頭的夥計我晚點再跟你介紹。這裏正忙著呢，你會做些什麼？”
    蘇風曉被阿沅拉著在廚房裏轉來轉去，又聽了阿沅連珠炮般的介紹，早就懵了，現在見她這麼問，下意識回道：“我都能做的。”
    阿沅高興的拍拍手：“太好了，那你先幫堯師傅做糕點吧，行不行？”
    蘇風曉點頭：“行。”
    話音剛落，人便被阿沅輕推到堯師傅那裏：“堯師傅，你可算有個幫手了。”
    堯師傅笑道：“素娘，我在做綠豆糕，豆沙餡的，你先幫我填餡製坯吧。”
    聽到堯師傅叫她“素娘”，蘇風曉一時還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一開始阿沅便把她錯當成別人了，她本來是想借廚房一用，給大哥煲個湯解解乏的，可是事到如今，也不太好意思把真相說出口了。隻好點頭道：“知道了，堯師傅。”
    聽說這個素娘是東家從鄰街的酒樓挖來的，能入得了東家的眼，手藝自然是不差的，想不到竟是這麼個小姑娘。堯師傅在旁邊略注意了一番，見她很是細心專注，也就放心的將製坯的事交給了她。
    於是，蘇風曉就這麼在廚房裏忙了一整天，到最後茶館打烊了也沒煲成湯。
    阿沅親切的過來拉她：“素娘，你住哪兒，若是順路我們可以一起回去。”
    “我……”她“我”了半天，才小聲道，“我住這裏。”
    廚房瞬間安靜了。
    隨著汪師傅手中的鍋鏟落地，眾人又瞬間炸開鍋來。
    “掌櫃的！掌櫃的終於開春了嗎？”
    “原來掌櫃的還是喜歡女人的……”
    “是呀，條件這樣好的男人卻一直不娶妻，我還以為他當真斷袖呢。”
    “條件是好，就是脾氣怪了點。”
    “……”
    幾人一番討論過後，很自然的把矛頭指向了蘇風曉。阿沅本來就在她身邊，一個轉身就抓住她的手臂：“素娘，你跟掌櫃的什麼時候好上的？”
    蘇風曉傻眼，拚命搖頭：“不是，你們誤會了。”
    “你就別害臊了，這都住進茶館裏來了，還能有什麼誤會。”阿昌起著哄，曖昧之色盡顯，“快說說，莫非在鄰街酒樓的時候就已經……嗯？”
    被一大群人圍攻，蘇風曉也不得已的臉紅了，心想著不趕緊解釋清楚可不行，剛要開口說話，身後傳來的聲音卻讓她抖了三抖。
    “你在這裏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