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院，正要回房準備休息，前腳剛跨進門，後腳卻見趙雲冒冒失失的跑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自打我拒絕劉備賜婚以來，趙雲那種愁怨的神情便一直浮現在俊美無瑕的臉上，還帶有一種我說不清的痛苦。
    趙雲用另一隻手使勁抹了抹紅腫的眼，聲音有些沙啞：“八月……為何不肯嫁與趙雲？”
    我的胳膊被他拽得很疼，不禁有些惱怒：“別給我擺出那副誰欠了你的樣子，給誰看啊？再說，你弄疼我了！”
    趙雲一驚，慌忙鬆開手，歉然道：“對不起……雲不是故意……”
    “行了……”我不耐煩的擺擺手，道：“快回去準備吧，明天還要和孫乾先生去襄陽呢，你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要是一不小心分神，讓公祐先生有個閃失，我看你要如何向主公交代！”
    “八月說的是……”趙雲心不在焉的應付道，黑鑽般的雙眸緊盯著我，仿佛下一秒我便會消失。
    我全身被盯得有些發麻，於是問道：“還杵在這幹嘛？讓別人看到會引起誤會的！”
    趙雲重重搖頭，連連否定：“不……雲不怕誤會，雲隻想問，在八月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啊……”
    我霎時愣住，該怎麼回答？我心裏明明喜歡趙雲，深深愛著趙雲，也明白目前的趙雲心裏有我，不過終究是我意識得太晚了，曆史上趙雲的妻子不是我，而是馬雲羅，可我又該如何出口？這種穿越的事打死我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我又該如何解釋？說我不愛趙雲了？或許這麼做會傷趙雲的心，但隻有這樣才會讓他死心。先前不是決定忘記這份發芽的情感了麼？那我還婆婆媽媽的幹什麼？
    我理了理思路，正色道：“趙將軍，我……我們，分手吧。”
    “什麼？為什麼，突然要說這種話？”趙雲驀然臉色一頹，黯然的皺著眉頭：“八月……當時情人節你對我說過的話可還記得？”
    “啊？”我身體猛然一顫，當時送他自己親手做玫瑰的情景曆曆在目，我不由得像受驚的小鹿一樣避開他的視線。
    “你說過，此生隻願嫁與趙雲，你說過，要珍惜現在的緣分，過完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我們都要在一起。”
    “子龍……”我緊緊將雙手抱在一起，咬著牙，一股莫名鑽心的疼痛直透心肺。
    “如果，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可告訴我，好嗎？請不要，不要說出那麼殘忍的話……我無法接受，這來得太過突然。”
    “子龍……雖然很對不起，先前我說得過重了，但是我，還是要說明白。我……我已經，已經……不能再喜歡你了。”一字一頓，一顫一痛。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因為，從一開始，我就不是那麼的喜歡你。”
    “什麼？”趙雲如遭霹靂，錯愕的上上下下將我仔仔細細的打量一遍，似乎我在他眼中隻是剛見麵的陌生人。
    “我，隻不過是一個外來人，是一個借著別人軀殼而活的靈魂，沒有資格破壞曆史。前些日子，我夜觀天象，你與另一位姑娘會成就美滿姻緣。而我，將注定沒有姻緣。”
    一邊說一邊苦笑，我不過是一個荒魂而已，無法輪回往生，過了這一世便沒有下一世，我怎可拖累他？
    “什麼？”趙雲睜大雙眸，驚懼的扣住我的肩膀，訝然道：“是不是那個姆妲對你說了什麼？”
    “沒有……我說的，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一方江心向明月，一方明月照溝渠，注定成不了愛人。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我緊咬嘴唇，心頭越發堵悶。
    “八月……”
    “子龍，不要難過，將來，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她會是屬於你的，最美的新娘。”
    “八月……你，哭了。”趙雲伸過手，輕輕拂拭我臉頰的淚水。
    “對不起，子龍。我，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你就當那九十九朵玫瑰，是你未來的新娘送的吧。”
    “原來如此……是雲自作多情……”趙雲收回雙臂，額頭擠成“川”字形，雙拳緊握，嘴唇死死抿著，好似在強忍著什麼。過了幾秒，趙雲的眼眶流出晶瑩的液體，順著臉頰直下。
    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大男人傷心的哭泣，而且麵對的是自己喜歡的人、深愛的人。我索性閉上眼不去看他，任他盡情發泄，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時心軟而走上去給他一個擁抱。
    驀然，感覺手心一涼，有個什麼東西正握著，忙睜眼一看，是趙雲把一個雞蛋大小的水晶塞在我手裏。細細一瞧，這水晶呈紫色，透明清亮，潔淨雅致，倒是上好之品。
    趙雲輕輕說道：“這塊水晶是雲無意中得到的，它如此漂亮，雲便一直貼身收藏，希望將此物贈給心愛之人，麻煩八月收下。”
    “不！你拿著，我不能收！”聽及此，我便要把水晶還回趙雲手裏。
    趙雲後退幾步，躲開我的手，道：“雲今生隻愛八月一人，心中再也容不下其它女子！除了八月，雲絕不會再娶別的女人！”說完轉身離去。
    望著如此堅決的背影，我楞了、傻眼了，趙雲剛才那句話縈繞在耳際久久不能散去。如此執著的人，如此癡情的人，我又怎能忍心去傷害呢？現在能做的也隻有祈禱上蒼，趙雲能忘了我，忘記過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妹妹！”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呼喚使我緩過神來，定睛一看，不知何時甘倩和糜貞來到客院，連夏侯涓也在一起。
    我強作笑臉，將她們迎入一個涼亭坐下，又給她們沏好茶，侍立一旁，小心翼翼的說道：“三位姊姊來此，菱受寵若驚！”
    甘倩拉我坐下，柔聲道：“妹妹不必多禮，來，怎麼眼兒紅紅的？發生了什麼事？”
    “姊姊，我沒事的，不用擔心！這上好休寧鬆蘿可是我在風花樓學的，大家趕緊嚐嚐！”
    糜貞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嘴唇一上一下的動了動，忽而笑道：“嗯，聽說休寧鬆蘿乃用炒青散茶製法而成，色澤綠潤，香氣高爽，滋味濃厚，清甜醇和，古有‘鬆蘿香氣蓋龍井’之說，今日品之，果然如此！妹妹倒是令我等大開眼界！”
    “哪裏，姊姊說笑！我這都是跟別人學的，技藝還有待提高……”
    夏侯涓一揮袖子，嗔怪道：“好了，這些還都不是主題。菱妹子，聽說你拒絕了主公的賜婚？這是為啥？你跟趙雲將軍不是好好的麼？咋了，是吵架了麼？”
    甘倩給夏侯涓遞了個眼色，又轉過來拍拍我的肩，道：“妹妹不要介意涓兒說話直了，不過有些話姊姊還是要提醒妹妹。作為一個過來人，姊姊能切身體會，貞兒與我之間，玄德與我們之間，並不一樣。我想妹妹也該知道，貞兒是被迫嫁給玄德的，那時的境況比官渡之時還遭，幾乎身無分文，為了打破局麵，為了徹底消滅呂布，也為了換得糜竺先生的信任，玄德便以娶貞兒為條件，獲得糜竺先生的全力資助。當時貞兒是極不情願的，後來經過幾番接觸與勸說，便也接受了。其實，姊姊覺得這件事還另有隱情，為我們所不知道。不過，姊姊還是要勸妹妹幾句，趙將軍為人正直，忠君盡責，在此亂世，鮮有人能像趙將軍這樣的，所以我們知道，趙將軍一旦看上某個女子，定不會輕易放棄，何況看上的是妹妹這樣的人呢？要讓趙將軍放棄，除非那女子並不愛他。可妹妹想一想，妹妹當真不愛趙將軍麼？另外妹妹都二十二了，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想想了！”
    “謝謝姊姊這麼為我著想……不過……”我定定神，盡量看起來自然些：“我真的不愛趙將軍！”
    “哦？”糜貞不放心的上下打量我一番，調侃道：“可是我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妹妹的眼神在說謊啊！妹妹，幸福是靠自己雙手把握的，能有個心上人不容易，有個愛自己的心上人更不容易，這等緣分，不去爭取，到時候可不要後悔！”
    “不要後悔……”我喃喃沉吟，胸中不知為何堵悶，直壓得我喘不過氣，卻又點頭應道：“姊姊，我不會後悔，這個決定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它對所有人來說是好事。”
    “唉……早知妹妹如此堅定，姊姊來此怕是白費唇舌了……”
    “啊，難得姊姊來此，先不談論這個話題，倒是說說劉表得知蔡瑁設鴻門宴後會對主公作何反應？另外，趙將軍保護公祐先生去襄陽，也不知會不會順利……”
    “哎……”夏侯涓“噗”的笑起來，捂著嘴彎著腰直道：“瞧瞧，這還沒出發呢，沒兩句便提到趙將軍！我說妹妹啊，就別逞強了，既然如此關心趙將軍，嫁給他又何妨？另外哪個男人沒個三妻四妾的？妹妹可以當正妻，走出去照樣風光，人人羨煞！”
    “我……三妻四妾？”
    腦袋像定時炸彈“轟”的一聲爆裂了，詫異萬分的望著三位夫人。我完完全全忘了，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稍微有些小錢的男人都會娶三妻四妾，女子在大多數男人眼裏都是附屬品，是爭權奪勢的工具，尤其是亂世之中，真愛更是難尋，是以我想到了鳳儀亭的貂蟬、西和諸戎的王昭君、長恨千載的楊玉環……種種女人的悲哀無奈，漸漸深入我的骨髓，恍若萬根針刺，那種痛輻射全身，麻痹了所有神經，連思維都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