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進的火車一個顛簸，讓蔣寒柖右肩上的重量失了衡，原本也閉上眼睛的蔣寒柖猛地睜開眼睛，手及時撐住曲遙思欲滑下肩的頭顱。
    車上的廣播報了下一站的站名，蔣寒柖從口袋拿起車票確認，由於那兩張買錯的車票，他們得在下下一站下車，再轉車去正確的地方。
    “遙思，醒醒。”蔣寒柖的左手輕柔地拂過曲遙思的鬢發。
    “我很清醒。”曲遙思微微地動了一下，語氣裏依然彌漫濃厚的睡意，但每個咬字都無比清晰。
    “從你踏上這輛火車，我就是清醒的了。”
    曲遙思離開了蔣寒柖的肩，習慣性地靠向窗口，突來的失重感讓蔣寒柖有一瞬間的衝動，要把曲遙思緊緊抓牢，按著他在自己胸口。
    他想起在火車站裏慌亂地搜尋曲遙思的身影，然後在自動售票機前找到了那個可恨的身影，曲遙思一身輕便，隻背了一個大背包，在售票機前無視身後躁動的人潮，很專心地看著屏幕，細長白皙的手指虛浮緩慢地觸動著屏幕。
    蔣寒柖忍無可忍地走過去，抓住他一直以來早該抓住的手，連招呼也沒打就在票數上選擇了２這個數字。
    這是他少數幾次在曲遙思麵前幾近放肆。
    “走，還有什麼要帶上車的嗎？”
    蔣寒柖淡淡地問，一手捏著兩張車票，另一手仍然死命握住曲遙思的手，那雙微涼的手有些發抖，僅僅片刻蔣寒柖就心軟了，他稍稍放鬆了力道，改成牽手。
    曲遙思發楞地看著蔣寒柖，清澈的眼睛裏水氣特別重，他悄悄回握了對方的手，盡量保持一貫輕浮的語氣：
    “我，買錯站了。”
    「……」
    “即使是錯誤的地方，你也要跟著我嗎？”
    等蔣寒柖能夠冷靜下來開始思考，他已經坐在曲遙思身旁的座位上，注視著他的側臉，就像一年多前他第一次仔細並專注地盯著同樣的人，然後聽見隻有自己能聽見的心跳聲。
    沉重，也輕盈。
    蔣寒柖決定不再問曲遙思的目的地，隻要他跟著他、陪著他，走過所有在曲遙思未來裏延展的路，他終究會知道的。
    因為烏龜要的並不是終點。想起曾寫下的句子，蔣寒柖微微笑了開來。
    曲遙思麵向玻璃窗，看著倒影上的笑容，有種充實感從身體深處湧上來，他決定不再看著窗，改將頭靠在椅背上，調整成舒服的坐姿。
    “叫我名字。”曲遙思直視前方。
    蔣寒柖瞥了他一眼，“遙思。”
    “叫我小名。”
    “……哪一個？”
    察覺蔣寒柖語氣中的幹冽，曲遙思忍著笑，假裝不明白地開口。
    “你挑一個好了，挑最喜歡的。”
    蔣寒柖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曲遙思看見蔣寒柖神情複雜，幾乎可以想象蔣寒柖的舌尖在嘴裏反複磨礪，咀嚼關於他的一切。
    “……小曲。”
    蔣寒柖小聲地喊。
    小曲。那時候蔣寒柖說要叫他小曲，要一個不同於任何人的專屬小名，當冷靜到有點淡然的蔣寒柖這麼對他說時，他的心髒彷佛被人捏緊似地發疼。
    偏偏是小曲，偏偏是這個姓。
    “……你果然是個小心眼的人啊。”曲遙思笑，彎起的唇角帶有美好的弧度，但在蔣寒柖眼中，那甚至不能歸類成一個笑。
    “那是因為……”蔣寒柖頓了頓，認真地凝視著曲遙思，“就算是剩下的，我也全部都要。”
    “看不出來你這麼貪心。”
    “我如果更貪心一點，應該要這樣。”蔣寒柖湊近曲遙思的臉孔，半開玩笑地要覆上他的唇。
    曲遙思彈了他的額頭一下，沒讓他得逞。
    “犯規。罰一次。”
    蔣寒柖沒有絲毫挫折地倒回椅背上，因為曲遙思纏了他的一根手指，緊緊的。
    幾分鍾後，火車上的跑馬燈顯示已到站。
    “寒柖……”
    “到了。”蔣寒柖自動提起了曲遙思的背包，拉著他的手下車。“從這裏轉車比較方便吧？”
    “寒柖。”
    “嗯？”
    蔣寒柖回頭時，注意到曲遙思的臉孔變得蒼白了些。
    “就是這裏。”
    “什麼？”
    曲遙思盯著自己的鞋尖，在蔣寒柖看不到的陰影裏微笑。
    “我沒有買錯，車票一直是對的。”
    “我說了，我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