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居易買了幾個甜鹹雙拚粽，老板找錢時正巧趕上公車停站，天有點熱，她也不願再走，就抓過零錢趕緊上了車。
    車子駛出，陳居易一手提著透明的塑料袋抓著扶手，一手把錢用力塞入口袋裏，她穿了一條水洗到發白的牛仔鉛筆褲，又是單手，好大一會兒才艱難地把錢全部塞了進去。
    等她鬆了一口氣，愜意地貼靠在自己抓著扶手的胳膊上發懶時，才注意到自己隨後上車的竟然是一位殘疾人。
    陳居易並不願多看，但也不忍心他就拄著雙拐抓著靠座那麼顫顫巍巍著，就打算管一下多年未曾管的閑事，替他找一個空座。
    無奈趕上學生放學時段，車上不是分不清學前班還是小學生的孩子，就是上了年齡出來買菜的老年人。環視四周，隻有一個年輕人坐在那裏。
    陳居易挑眉，走到那個縮著身子低著頭的女生前，推了推她：“你能請起嗎？我——”
    但陳居易並未將話說完，因為她看見這個女生抬起頭，被頭發遮擋住的半邊臉上全是淚水。
    “一個人的心，能有多大？”女生抬起頭沒頭沒腦問道，便越哭越凶。
    陳居易一下愣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甚至顧不得去看車上人們的反應，眼前全是女生委屈的表情。
    正巧車又到一站，尷尬的陳居易拉住了女生就從車上擠了下來。
    “你……”陳居易簡直遇見煞星，她麵前的這個女生就像個蚌殼精，不住掉眼淚，止也止不住。陳居易想自己可真多事兒，好不容易高風亮節了一回，還攤上這種事，這個人，誰知道是不是自己惹哭的？
    要不就這麼走吧，她想，對麵的這個女生竟抓住她：“我、我平時不是這樣的……我救濟路邊的流浪貓狗，扶老人爬樓梯給老人讓座，甚至也沒少幹在馬路上營救幼稚園生的事，隻是……隻是，我實在疲累了。”
    哈！缺心肝。陳居易心裏這麼想，好氣又好笑，這可真是難尋地寶貝，給陌生人說這些做什麼？
    對方還在喃喃地說：“一個人的心，到底可以多大？我累了，不想再承擔社會責任，我無功無過，為什麼還要來傷我……”卻死也不願撒手，越抓陳居易越緊。
    陳居易停住，眼裏逝過憐憫，也不就再回扯被女生抓住的手，反而把對方摟進自己懷裏，扣著她毛茸茸的頭把她領回來自己家。
    對方怎麼看，怎麼像迷路的小孩。
    這個被帶回家的人就是明顯沒學會吃虧長記性的小鬆。
    再說之前，她打了車，抱著行李，對未來滿懷希望。
    她還沒有告訴何求來之前發生的變故，其實她這麼懦弱也不太可能一開始就打定一言不發從家裏跑出來。
    她先是向家人坦白，自己不打算念書了，反正那個破爛學校不用去也到時間就領畢業證，正好她認識外地的朋友，想去外地生活。
    他的家人直接不同意，說那你以後不打算贍養我們了？
    小鬆搖搖頭，說我會的，等生活穩定了我就給你們彙錢。
    她爸爸直接摔門走人了，她媽媽也不再給她好臉色，收了小鬆並沒有吃幾口的飯菜，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得了吧，誰知道，你走了以後還認不認記不記得？你巴不得我們都早點死了……
    其實小鬆的媽媽有一句話說對了，小鬆真的巴不得他倆快點死了，小鬆是忘記不了他們的，他們無時不刻的出現在她的夢魘裏……
    他們冷言冷語，讓她站立不起來，總是在夢裏一路一路地在冰天雪地裏爬行。
    求求你們了，放我一條生路吧，她說。
    這些小鬆都沒和深夜加班說，她不想深夜加班擔心。
    她把所有能帶走的衣服都打包，默默數著車次到來的時間。
    她就選擇了一次叛逆，離家出走，遠走他鄉……
    小鬆雖然口袋裏沒有幾個錢了，但還是自己付了車錢，她一路屏著氣，注視著計時器，在又要往上麵跳一個數字時，她趕緊說：可以了，我到了……
    司機還是沒有放過她，他熟練地打了一個轉向，計費器仍然跳了上去。
    小鬆心疼地把錢遞了過去，悻悻拖著行李下了車。
    然後她按照深夜加班說的，朝某一個建築物走了過去，她想象深夜加班會是怎樣一張臉，卻被迎麵而來的閃光燈和話筒打得措手不及。
    “請問，你就是樹男小鬆嗎？”
    “你還是未成年嗎？”
    “你剛從家裏跑出來嗎？你以後都不打算回去嗎？”
    “你的父母總是虐待你嗎？”
    “他們是什麼工作？有什麼經濟壓力嗎？”
    “你在學校的成績如何？有談過戀愛嗎？”
    “請你告訴我們，你不要害怕，我是記者……”
    小鬆惶恐地看著那些人，一瞬間忘了從攝像頭下躲避開。她看到向她湧來的人之後有一個戴著眼鏡的青年，衝她笑著，直覺告訴她，那就是深夜加班。
    她像被丟入油鍋的魚，在短暫震驚中恢複疼痛，猛力抽搐，劇烈掙紮著逃了開來。
    “所以呢？”陳居易支著腮，歪頭：“你當時太害怕，就把行李全丟了？“
    “嗯。”小鬆抽抽噎噎地，陳居易分不清是仍因為驚嚇，還是剛剛吃的粽子太大，噎著沒緩過來氣。
    “我好不容易才甩開他們，等再回去的時候就什麼也沒有了……我本來還拿著一個袋子，跑的時候開線了，東西全撒了……”她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向陳居易：“我就把那個編製袋子給扔了，口袋裏也隻剩下坐公車的錢，心想就這麼坐車晃一晚，你還把我拉了下來……”
    “他們不會讓你坐上一夜的，到總站還是會把你趕下來的。”陳居易好笑，挑起小鬆的下巴：“呐，給你兩個選擇：一，我也不要你還我粽子錢了，我還會賠你公車錢，你可以想去哪裏去哪裏，去派出所也沒多遠，我可以給你一張地圖。”
    陳居易說著站了起來，果真從鞋櫃翻出了一份地圖，這是家生以前跑業務留下的。
    看小鬆又快流下眼淚，陳居易惡劣地笑了起來。
    “還有第二個選擇，你可以留下來……”看小鬆迫不及待地點頭，她把臉貼了過去：“但你什麼都要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