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篇·我最懷念的某年 004 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7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個暑假都有一篇總結性的作文,叫做《暑假見聞》,洋洋灑灑一千多字,大多是胡編亂造的。整個暑假雖然見聞挺多,吃飯睡覺遊泳偷西瓜挖坑埋地雷胡攪蠻纏打呼放屁,但要付諸筆下,卻不好意思拿得出手。所以隻好編一些扶老奶奶過馬路撿到一分錢交到警察叔叔手裏邊的套路。
那個時候的我,實在不擅長寫作文,又或者說,不擅長寫紀實類的作文,每次不是筆杆子都咬爛了也憋不出一個字就是字數嚴重超編,而且跑題能跑到火星上,所以老師一看我作文就蛋疼。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暑假見聞每年似乎都是一個內容,無非是打亂順序換一個調調重新寫一遍,用韓寒在《像少年啦飛馳》裏麵的話說就是,夏天到了知了叫了,換成知了叫了夏天到了。但今年夏天的蟬叫得似乎晚了一點兒,也少了許多,不知道咋回事,或許是被人給吃絕種了吧。
記得以前上學的時候,麥季剛過了不久,蟬聲就已經鋪天蓋地了。每天晚上,我們通常會帶著手電筒,塑料袋,在村子周圍的樹林裏亂照,尋找蟬的幼蟲。蟬的幼蟲學名叫做金蟬(難道唐僧的前世金蟬子就是蟬的兒子?),我們這的方言叫做爬蚱,又叫知了猴。他們通常寄宿在地表的小洞裏,天黑的時候,才爬出來,爬上樹梢,爬上各種支架,經過一番天人交戰,最後變成蟬。而我們的任務就是用杆子把它們戳下來,積攢著,用油炸了來吃,一口一個,那叫一個酥脆。
好久沒有幹過這種事了,不知道是因為大了,還是變懶了。更重要的是,城市的土地完全硬化了,它們頂破腦袋也杠不過柏油路麵呀。有時候偶爾回家,通常都是我們家老二帶著家去去戳,然後炸了分我一份兒。雖然這種我這種好吃懶做的大少爺風範很遭人鄙視,但依然吃得不亦樂乎。
剛才我說過,爬蚱原本是寄宿在地表的小洞洞裏的,破土而出爬上各種支架之後,經過一夜的蛻變,脫去外麵那層金色的外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蟬。如果你是個勤快的人地話,通常會在早上看到伏在樹梢草葉背後乳白色的蟬。那種嫩嫩的蟬用油炸了更好吃,基本上省去剝殼的麻煩了。所以,一到夏天,我們就起床格外勤快,不是良心發現知道一寸光陰一寸金好好讀書,而是要趕在別人前麵把那些嫩蟬捉下來攢著吃。
說起蟬破土而出到處找支架爬的事,突然想起一件很好玩的事。以前我們家是那種老房子,地板沒用鋪地板磚。晚上看電視的時候,老覺得背後有什麼東西在撓,用手一摸,得,爬蚱拿我們的椅靠當支架,爬上來蛻變了。怎麼辦?當然毫不留情地扔鹽罐子裏麵醃起來攢著吃了。
那是一段自給自足的少年時光,在零花錢極度缺乏的毛孩子時代,這些蟬就成了我們最大的物質支柱。時至今日,我仍然清晰地記得,晚上燈光亂閃滿地照爬蚱的生動場麵。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來,我們就開始行動,村子周圍的樹林裏到處都是手電筒,跟鬼子進村了似的。幹這種事是結伴不得的,要不然,幾支手電筒照著同一隻蟬,算誰的?所以還是單打獨鬥比較好。
當然了,幹壞事的時候除外。
晚上照爬蚱的時候,我們通常還會做些順藤摸瓜的事。這個時候,西瓜雖然還沒有成熟,但已經有小孩腦袋那麼大了,勉強可以吃了。所以通常會出現這樣的情形,滿地照著爬蚱,突然發現前麵西瓜地裏全部都是圓咕隆咚的家夥。於是呼朋喚友,相互捅一捅,雖然什麼話野梅朵,卻已經明白了彼此內心的想法。大家自動分工,望風的望風,動手的動手,接應的接應,配合默契地跟摸鬼子炮樓的遊擊隊似的。僅僅一眨眼的功夫,每個人懷裏抱著個地雷樣的家夥回來了。找個偏僻的地方,像《小兵張嘎》裏麵的胖翻譯那樣,哢嚓一下拍開,直接用手挖著吃,不亦樂乎。
當然了,並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的,也有人贓並獲別瓜田主人抓個正著的時候。這個時候,什麼朋友義氣呀,什麼青梅竹馬的好夥伴呀,全都不如爹媽給的兩條腿實惠。反正什麼也不管了,撒開倆腳丫子就跑。而瓜田的主人,也就在第二天無一例外地找到家裏。挨頓揍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我這人記吃不記揍。屁股一撅,打吧。打完了隨手順了一個饅頭吃著出去玩了。
我們雖然小,但並不是沒心沒肺。為了報複我們所挨的這頓揍,通常會在第二天開始一次有計劃有組織有目的性的偷瓜行動。偷得那瓜田主人血本無歸。哼,別說吃你幾個爛西瓜,老子在城裏吃館子都不要錢。這是電影《小兵張嘎》裏麵的台詞,卻很能代表我們的心聲。現在看來,這種報複性的手段性質惡劣,卻成了我們記憶中最美好的回憶。看到這裏,我相信來自鄉村的朋友都能從這段文字中找到似曾相識的場麵。後來,我把這個寫進了小說《青春期的故事》裏麵。
除此之外,我們似乎還偷過金針菜,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黃花菜都涼了的那個黃花菜。這種東西通常生長在樹林裏,或者田壟上,正好是我們照爬蚱的必經之地。新鮮的黃花菜是可以賣錢的,最貴的時候好像是兩三塊一斤。那個時候的兩三塊錢不得了啦,通常順手牽羊一次賣的錢就能夠花一個禮拜了。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是,年少的我們,家長通常是不給零花錢的。我們隻有自力更生了。幸好這種自力更生的毛病沒有保存下來,要不然,現在的我也就不能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坐在電腦前給你們敲這些文字了。
說到這裏更生,幸好我們還有另外一個方式,戳蟬蛻。
蟬蛻,也就是爬蚱蛻下來的那種金色外殼。每天中午吃飽喝足之後,我們就會攪和一點兒麵糊,條件允許的話,就買點兒泡泡糖嚼著,然後,扛著一根長長的杆子,滿樹林的晃悠,見到哪裏有蟬蛻,一竿子戳下去。蟬蛻具有藥用,積攢到一定的數量,就賣給遊街的小販,價錢相當可觀。每年暑假的時候,我們可以通過賣蟬蛻過他個十天半月的花花大少爺的生活。
最後還有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那就是粘蟬。通常的做法就是,在公路上挖幾塊曬化地柏油,塗刀杆子的頂端,要麼就用漿糊或者嚼過的泡泡糖,看準了蟬的位置,一竿子戳過去,就站住了,然後,就會有一陣陣淋淋瀝瀝的東西飄下來,灑在赤裸的背上,涼爽得很哪——哦,那是蟬尿。其實變老的蟬是不能吃的,粘它也就是圖個樂嗬。
漫長的暑假就是在這樣照爬蚱、捉嫩蟬,粘知了的優哉遊哉中度過的。現在,當我看到那些原本無憂無慮的小孩子沉浸於各種網絡遊戲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當他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回想自己的童年生活時,什麼才是他們美好的回憶?
我想,現在我真的老了。曾經看過這樣一段話:人之所以會懷舊,並不是真的想念那個時代,而是因為那個時候還年輕。我想我之所以懷舊,是因為現在的生活很無聊。快節奏的生活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心理負荷,所以,急需尋找一塊屬於自己的聖地。而那些美好的童年時光,就是我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