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說過，但凡是我幫得上忙的，化田你盡管直說，莫敢不從……”話落，蕩出一抹軟軟的弧度，似乎滿是柔情一般。
    雨化田卻好似沒有聽到，靜默一瞬，抬眸。他的眸子深黑如墨，亦如夜，卻星星點點好像帶著星光一般讓人沉溺其中，細看卻分明是深深的濃漆之色，讓人越發溺斃其中無法自拔。
    “聽說，萬貴妃……殯天了？”
    聲音一如往常的平淡，柔和，沉靜，卻霎時讓整個夜色也沉寂，黑雲壓來，喘不過氣！王鴻似乎失去了言語的能力，半響也吭不出一句話來。
    夜色越發黑暗，空氣也似乎排擠幹淨，窒息。
    雨化田依舊冷冷的，沒有表情，近乎柔情，眼裏卻漸漸從明豔到沉寂，死寂，了無生息。
    “阿過……”咬唇，戈蘭心如刀割，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是真的嗎？竟然是真的？”雨化田自語，輕柔得風過而碎。
    萬貴妃，萬貞兒，果然是殯天了？那個，明媚嬌豔的女子，果真是不在這個世上了？
    雨化田的眼前，恍惚出現了一個嬌俏可愛的人兒，總是穿著明豔的裙裳，帶著豔麗奔放的花飾，眼兒彎彎，小嘴抿起美好的弧度，整個人好像春天裏最芬芳美好的事物，燦爛著，奔放著，綻放靡靡。
    數年前
    那是雨化田還是個流民，輾轉流落戰場之前的事了。
    那時的萬貞兒不過是個天真稚女，比雨化田小了好幾歲，想必少年單薄的雨化田，還是個偶爾玩泥巴的活潑小屁孩兒。
    正如雨化田對她的映象一般，他們是在春天相遇。
    春天，萬物複蘇，說的好聽。
    秋天的食物早早在冬天就吃得所剩無幾，春天，卻是比隆冬時節還要酷寒和荒寂。倒春寒和春雪壓來，淩烈的春風幾乎把人刮飛，埋在土裏的一些根莖草葉在雪水和春天的腳步下開始腐爛和發芽，這導致很多食物的消失。
    而可以吃的食物還沒有長出來。
    少年饑寒交迫，但因為他綺麗的容貌不願意屈服在本地的幫派之下，於是隻能在幾塊大石之間苟延殘喘的挨著。
    破廟，他都沒有那個能力和資格去‘享受’。
    橘紅的繡花襖子，蔥綠的裙褲，帶著紅花和鈴鐺的小姑娘和奶娘路過此地。
    小姑娘活潑好動，一路走一路玩，看到那石塊邊似乎有什麼在動？是小兔子嗎？她好奇的走過去，不顧奶娘的阻攔非要過去看，
    饑渴寒冷幾乎摧毀了意識的少年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睜開了眼，那時還是明媚的比現在更圓潤單純的鳳眼睜開，那是黑溜溜好像純粹的玉石一般美麗的眸子。
    他轉動僵硬的脖子抬頭向上望去，小姑娘低頭，看著這個狼狽的，卻有著美麗眼睛的少年和他凍得幾乎蒼白無色的臉。
    兩雙清澈的眼相對，半響，少年闔上了眼，呼吸微弱，陷入了沉睡，或者該說是昏厥之中。
    “好漂亮，我要他，我要救他！那麼漂亮的眼睛如果不在了多可惜！”
    恍惚裏，少年聽到那清脆的聲音這樣說著，堅定，簡單，純粹，卻是敲碎了他的心。
    後來，春天過去了，少年也被醫好，小姑娘送了他一些銀錢和衣物，還告訴了他瑤族的方向。他也記住了這個小姑娘的名字，很好聽的名字，她叫做萬貞兒。
    他們約好，以後見麵，他們約好，邀她到瑤族做客，品嚐陳年鳥酢……約好，他不娶，她不嫁，他娶她，她嫁他。
    然後，幾度春秋，鶯飛燕舞。
    再見，卻一個是戰後新孚的小小閹宦，一個，是新進入宮的才人，被少年侍候的妃子打落湖泊。
    恨，恨不相逢未嫁時，恨時光悠悠不等人，恨這愚弄天下的權利，恨……這殘忍無情的蒼天，無法回到的過去和殘忍的現在，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