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抬手。下一刻，紗笠已經被我取了下來，拿在手裏。
    所有人都有片刻的呆滯，然後議論聲轟然而起。
    “居然是他！”
    “老天爺，他都消失了三年了！”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我算是明白了今天七絕教為什麼會傾巢而出……”
    “他那張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
    我還真沒想到我這個舉動能引起這麼大的轟動，倒是老頭子，臉色陰沉得要命，肯定是覺得我拿臉博同情，丟了他的顏麵了。哼哼，誰讓你不管我？我把目光從台下收回來，看著站在麵前的這個邪氣的男子，長得倒算是英俊的，隻是那渾身都散發的邪氣，讓人怎麼也好感不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一道灼灼的目光在注視著我。
    不管了，對付眼前的人要緊。我對麵前的這個男子微笑，扯起唇角。多麼友善的笑容啊？這麼明媚的臉，誰舍得下手啊？垚老大，你就下手輕一點嗯？稍微做個假動作，讓我滾下台去就好……灑家隻是想默默的當一個看客……
    “你……”他輕聲說了個開頭，卻再沒有下文，隻是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嗯？”我眨巴著眼睛看他，卻發現不止是他，七絕那五個，都是一副膛大了雙眼的樣子。
    “你居然……”他依舊說話不利索，奇怪，剛才他不是伶牙俐齒的麼，我這張臉這麼威懾？能把人變結巴？他那個樣子怎麼好像是認識我的……難道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跟七絕教有什麼過往？
    “你認得我？”我問他。一雙眼睛天真極了地看著他。
    “你不認得我？”他反問我，我搖了搖頭，怎麼好像所有人都認得我的樣子……老天，我這個殼子以前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又是這句話…真不知道以後還要重複這句話多少遍。
    他的眼神裏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台上台下都沒有人說話，場麵冷到了極點，終於，他輕呼一口氣，開了口。
    “我……棄權。”
    他就這樣走下了台去，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點措手不及。這樣就贏了？
    本來鴉雀無聲的台下瞬間議論聲又轟然乍起。
    “塵土堂堂主居然都棄權了！”
    “不棄權能怎麼辦？”
    “誰敢動他啊？”
    我忽然想到了老頭兒對碧嵐掌門秦嵐所說的話，“誰要是動了小晨一下……哼，既然我們出山的消息已經傳出來了，誰要是夠膽，就動吧……”嘿嘿，難道這些人是在懼怕老頭子麼？真好，最可怕的敵人已經棄權了。
    我還在兀自樂著，就聽見一個冷冽如冰的聲音。
    “老頭，你最好解釋一下。”聲音是從白色軟轎裏傳出來的。
    老頭兒的臉色更加陰沉，以往尖利的聲音也低沉了幾分，“老夫非邪教中人，沒有義務向你彙報。”
    軟轎裏的人沒了聲音，我的胸口又開始悶悶的疼，難道這個教主的聲音都是武器？我沒有武功所以才會這樣像受了內傷一樣的難受？
    第二個上來的人連自報家門都沒報，就畏畏縮縮地站在那裏，也沒有動作。
    我想了想，一抱拳準備說一句請多指教，話還沒有出口，手還隻抬了一半，就看見那人一個非常誇張的動作就倒下台去。跟足球裏麵的假摔似的。
    這是什麼意思？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要做的動作居然被他搶先做了？那我還要在這個擂台上呆多久？！
    我惡狠狠地瞪向那個假摔的人，他卻一臉崇敬敬仰的樣子看向我，“甘拜下風！”他還雙手一抱拳，說了這麼句假話……老頭子的臉麵我隻想借一次阿！用在那個垚身上就好了！快來個人把我打下去吧……站在這上麵，我的小心肝砰砰砰的。
    又走上來一個人，瘦得就像一個棍子，我不由得心裏一喜，就是你了就是你了！趕快把我打下去……看他這身板，拳頭應該不會很硬，應該不會很疼……
    我一喜，迫不及待地邁上去一步。
    這人啊一聲大叫，然後整個人往後躺倒，本來他就站在擂台邊緣，這麼一躺倒，就直直地摔到了擂台下麵，我愕然……
    “唉，這一組的比賽是沒什麼看頭了……”下麵有人議論著。
    “唯一的看點就是那張臉了……”
    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惡狠狠地瞪向老頭兒，“老頭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頭兒看著我，眼光若有所思……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花樣？！”我怒吼一聲，真的是有點生氣了。
    “散人上官瑾，請多指教。”一個聲音從擂台那邊傳過來，我定睛一看，竟是剛才那個身著跟流巒派衣飾相似的男子，他居然是無門無派的……
    他微微一笑，眼睛彎彎地看著我。
    我不敢有動作，我怕我有任何動作，他又假摔下去了。我瞪著他，惡狠狠地警告他，“你可千萬別又假摔下去！”
    他笑著搖頭，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的笑容很親切。他身形一閃，出現在我麵前，我心裏一驚，原來是高手！
    我緊閉雙眼，心裏默念，輕一點輕一點輕一點！
    臉頰上有微微的觸覺，溫暖的，是人的體溫。我偷偷睜開一隻眼，看見麵前這個男子沒有出招，他隻是輕輕抬起手，觸我的臉。我疑惑地看著他。
    “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喃喃地說，“要是換做以前，誰這樣摸你的臉，你肯定已經氣急敗壞地怒吼了……”
    “你認識我？”我欣喜地看向他，我正準備說，既然有交情那就下手輕一點做個動作我好假摔。
    他淡淡地笑著，溫柔地看著我，“有誰會不認識你呢？”我的臉垮了下去，原來跟底下的人一樣啊……都隻是認識而已，套交情肯定套不上了。
    “不過我比較熟。”他的眼睛彎彎的，眼睛裏閃著調皮的光。果然是有交情的！
    “那，那你隨便做個動作，我就可以下台去了。棄權會丟我師傅的臉……所以……你輕一點喔！”我希翼地看著他，千萬不要太疼……
    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俯身上來……這是出招的起手式麼？可是他的臉離我這麼近……我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他的唇就要碰上我的臉了！
    我想躲，身體往後一倒，卻發現我原本是站在擂台邊緣的，這樣一倒，就意味著，我要從這高高的台上，摔下去……頭著地可是會死的……我記得黃家駒就是摔死的……
    老頭兒！救命啊！我啊的一聲，眼睛看向坐在台下的老頭，我心裏想著，要是我摔死了，誰來給老頭養老送終……老頭終於飛身而起，我的餘光卻撇到一個白色身影比他更快，像是離弦的箭一樣朝我這邊飛了過來。
    老頭終於還是晚了一步，不過我並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懷抱裏，一個有著熟悉味道的懷抱裏……我也不曉得我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隻知道，抱著我的這個人。
    是林寒澈。
    看著老頭生生地停在那裏，我笑著說，“老頭兒，我沒事啦。”然而他隻是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忽然想到我還在別人懷裏……我慌忙地抬頭，準備道謝，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臉，可是我卻仿佛記得這張臉，記得他頭發喜歡往後梳，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記得他的眉骨很高觸上去往下摸到眼皮的時候有明顯落差感，記得他的眼睛大而深邃，記得他的鼻梁很高，記得他的鼻翼兩側有兩條淡淡的法令紋，記得他的輪廓很鋒利，下頜線的弧度很完美，記得他的唇……
    我怎麼會記得呢？
    我聽到他低低地叫我。
    “晨兒。”
    他的聲音有了感情，不像剛才那樣的淡然。我看到他的表情裏有一絲隱隱的溫柔。
    我被我自己心裏突然冒出來的熟悉感弄得有點莫名其妙，我明明……明明不認識他。
    我站了起來，我發現旁邊的人看向他的表情都充滿了驚恐……
    也對，這個人，是林寒澈啊。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林寒澈。我怎麼可能認識他。
    我笑了笑，“謝謝啦。”
    他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眼睛定定的看著我，我的胸口又開始悶悶的痛。
    “我是林寒澈。”他說。
    “我知道啊。”七絕宮寒教主，看到旁邊這些人的表情我就知道了。
    “你不認識我？”他輕聲問，為什麼所有人，都擺出一副認識我的樣子，而我卻像個傻子一樣什麼也不知道，這樣的感覺真娘的難受。
    “你不認識我。”他的這句話是肯定的語氣。
    “我病了一場，以前的都不記得了。”這是我第幾次重複這個話了？
    他看著我，臉上有了淡淡的笑容。
    “我叫林寒澈，七絕教教主。”他這樣說，這樣，是算是自報家門麼？老天，你下一句可千萬不要是請多指教啊，我不想死……
    “以後……”難道要說請多指教了？我瞪大了雙眼看著他，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溫柔。
    “不可以忘掉我。”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那天的笑容。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