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往事如煙雲(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14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馬兒疾馳,我被段紅雪箍在馬背上,他力大如牛,我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你瘋了嗎?”我衝著他喊。
    “是,我是瘋了。”他在我耳邊咬牙切齒的吼,“是被你這個蠢女人給逼瘋了。”他邊吼,邊舉起馬鞭猛抽馬屁股,馬兒便跑得更快更急了。
    “你甘心嗎?蠢貨,你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死嗎?”他繼續在我耳邊吼,“你甘心嗎?”
    我渾身激烈的顫抖了起來,宿遷對我說過的那些話語,又隨著從我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灌入我的耳中。
    是,我不甘心,我要問清楚,為什麼?
    這樣想著,我的心智終於回來了些。
    心中百轉千回,忽的想到宿遷精通的易容之術。
    易容之術,那不就是無憂教給宿遷的麼?對的,或許刑場上的宿遷是無憂命人假扮的!!這樣想著,我的心中又升騰起了希望,對的,宿遷,他不會負我,絕不會負我。
    我看向段紅雪,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眼睛隻定定的看著前方,麵上沒有一絲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為我冒這樣大的風險?”我這才問他。
    他並不回答,隻大喝一聲,讓馬兒跑得更急,更快。
    馬兒疾馳中,影也無聲無息的騎馬追到了我們身邊。
    “主上,不可衝動。”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影開口勸阻段紅雪。
    段紅雪眼睛看著遠方,隻將馬鞭揮得更響,讓馬兒跑的更急。
    影不再言語,也揮舞馬鞭,沉默的追隨在我們身後。
    馬兒跑得飛快,我身體幾乎要在馬背上飛了起來,段紅雪隻將我穩住,卻依然驅逐著馬往前飛奔。
    不知為何,我心中漸漸的湧起了一層恐懼,一層莫名的恐懼之意。那恐懼幾乎要促使我讓段紅雪停下馬來,我咬了咬唇,終硬按下了心中那莫名的滿腔懼意,沒有喊出一個字來。
    一路上,又換了兩次馬匹,我們便離杭州城越來越近了。
    段紅雪這才勒緊了馬韁,讓跑得氣喘籲籲的馬兒停了下來。
    他將我抱下馬來,將韁繩扔到影的手上,“影,你在城外待命,等待本王的信號,隨時接應。”
    影給段紅雪跪了下來,“主上,您為了一個女人。。。。。。”
    他話未說完,便被段紅雪打斷了,“住口,本王決定的事情,從未有人能夠阻止。”
    影這樣一條硬漢,的眼圈兒竟有些紅了,他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段紅雪又吩咐道,“給我們的人馬傳信,讓他們隨時待命,到城外接應,萬事小心,千萬別露出風聲。”
    影沉聲道,“屬下。。。遵命。”
    是夜,天完全黑了下來。這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月亮被黑雲遮蔽住。黑壓壓的天空,壓得人有些喘不過起來。
    我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懼又升上心頭,在我同段紅雪要潛入城中前,我竟不由自主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回頭冷冷的看著我,眉頭微微挑了起來,“怎麼?怕了?”
    我搖了搖頭,隻緊緊咬住了嘴唇。
    他忽然將我輕輕擁入了懷中,“蠢丫頭,你怕什麼,有本王陪著你,何人奈何得了你。“
    我本想將他推開,不知為何,身體卻沒有動,“為什麼要幫我?你知道的,我一直恨透了你。。。。。。”
    “哼,”他哼道,“本王隻是要你看清楚,以後心甘情願的跟著本王。”
    “不可能的。”我搖頭,將他輕輕推開。
    “話別說得太滿,”他邪邪一笑,“你需記住,從今日起,你便欠我一個人情。”
    我的眼睛竟有些濕潤,“我會記住的。”
    杭州城如今已被遼夏聯軍攻占,城內城外到處是遼夏兩國的士兵。亞澤撈到不少好處後,便先行撤離了。大周皇帝戰敗,一路向東奔逃。耶律齊派出大將追擊大周皇帝,自己率大軍駐紮在杭州城內。
    我同段紅雪躲在暗處,觀察著杭州城內外遼軍的一舉一動。
    想去江水上,宿遷對我說,”廟堂高,江湖遠,我隻想與你過平凡的日子。”如今看著這被戰火折磨得破敗不堪的杭州城,同一群群大搖大擺的遼國與西夏士兵,還有那些被奴役的百姓,我心口一陣酸楚,宿遷,你說過的話,你都還記得麼?
    我使勁搖了搖頭,再沒有見到真正的宿遷,聽他親口告訴我一切前,我絕不相信發生過的一切。
    想起宿遷那溫柔的話語,如春風般和熙的聲音,我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好不容易再能鼓起勇氣去愛人,我捂住自己的心口,眼淚蓄在眼眶之中,終沒有讓眼淚落下來。。。。。。
    忽見黑暗中竄出一道黑影,向我們撲來,段紅雪猛的將我護在身後,便要向那黑影擊去。
    一時間,那黑影與段紅纏鬥在了一起,兩人皆是高手,一時竟鬥得勝負難分。
    烏雲漸漸散去,月亮露出尖尖一角。接著月光,我向那黑影仔細看去,心中又驚又喜,隻向段紅雪疾呼,“段紅雪,他是小熙,他不會傷害我們的,你們兩個都快住手。”
    他們倆同時住了手,小熙奔到我身邊,用他的大手抓過我的手,狠狠地按在他的心口上。他半邊臉上的銀質麵具在月光下閃著柔和的銀光,他緊緊的盯著我的臉,眼裏閃著柔和的光芒
    。
    我眼中的淚,終於奪眶而出,“小熙。。。。。。”萬千感慨湧上心頭,往事的記憶在腦中一一浮現,一時竟是哽咽難言。
    “情情,你好不容易逃出去,為什麼要回來?”他在我腦中傳音道。
    “你快逃吧,無憂那廝,他下定了決心,要你的命。你回來是自投羅網。”他又說。
    我搖了搖頭,“小熙,我不能逃,我一定要找到宿遷,我。。。”
    話還未說完,他便打斷我道,“那個人同無憂不過是一丘之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的聲音哽在喉間,沉默了一瞬,“小熙,我。。。我還是要去見他。”
    小熙的眼中浮上了一層哀傷,“你,情情,這些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你,念著你,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變強,讓自己強大到有一天能夠好好的保護你。你的眼裏。。。你的眼裏從來,就隻裝著別的男人嗎?”
    我身子微微一顫,手想要從他的手出抽出,卻被他更緊的握住,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仿佛在尋求我的一個答案。
    正尷尬中,卻見一邊一直跺腳咳嗽不耐煩的段紅雪一把將我倆扒開,怒道:“你們夠了吧,快給我分開,分開。”他一把將我拉到自己身後,對著孫熙嚷道,“臭小子,這可是我的女人,不許你亂碰。”
    小熙的眼裏湧上了怒意,猛的一招武功向段紅雪使出,段紅雪也毫不示弱,反手回擊,一時間,兩人又纏鬥在了一處。
    隻聽段紅雪罵道:“下流小子,竟敢向本王使陰招。”竟是小熙打算偷襲他的下盤處。
    隻見小熙反正一轉,他身後的一顆大樹瞬間枯萎了下去,段紅雪竟想下他下蠱毒,卻沒有成功。
    看著兩人孩子氣的打法,我頭頂有一群烏鴉呱呱飛過,一時間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原先心中的酸楚與疼痛,竟奇妙的緩解了些。
    兩人打了好一會兒,才停下打鬥,小熙走到我的身邊,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手中,道:“情情,你若執意要見他,讓我來帶路。”
    我剛要開口,便被他止住了,“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是遼國的少將軍,皇帝很賞識我,我對他們還有用,無憂不敢隨意動我。”
    “讓我幫你。”他定定的看著我。
    我這才點點頭,心中縱有千般的歉意,幾句話又怎能道得盡。而且,小熙他要的,又哪裏是我的歉意。
    我終不過說出那簡單的三個字,“謝謝你。”
    小熙將我的手緊了緊,便放開了。
    我換了遼國士兵的服裝,段紅雪這個別扭的家夥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將衣服換上,在我的不斷催促下,他也堅決不換那衣服,美其名曰:“有辱他大理太子的尊嚴。”
    我隻能拿眼瞪他,心裏暗暗罵他幾句,也拿他無法。於是,他就穿著他的豪華的月白袍子大搖大擺的同我隨著小熙進了杭州城。
    士兵們看過小熙的令牌,都小心翼翼的開道,看見穿著貴重衣料的段紅雪,更是以為他是皇帝的貴客,絲毫不敢怠慢。
    一路竟出奇的順利,我們便到了宿遷的臨時府邸之外。
    我本是一路風風火火的隨著小熙與段紅雪來到杭州城中,要找宿遷問個究竟。一旦離得他越來越近,我卻愈加膽怯起來。心中一個聲音鼓勵著自己,沈惜情,你要勇敢,要勇敢。一步一步往前邁出的步子,卻愈加艱難起來。
    府外守衛的士兵們將孫熙攔了下來,“少將軍,軍師吩咐,少將軍有違軍令,需在家閉門思過,不得隨意外出,更不得踏入軍師府半步,還請少將軍回吧。”
    孫熙捏住領頭士兵的手,不知說了什麼,那士兵依然不卑不亢,隻拱手道:“請少將軍回吧。
    ”他拿眼睥見段紅雪,突然將我們止住:“請少將軍留步。”
    說完,便邁步走向段紅雪,“這位公子,請將你的通行文書交出來。”擺明已對段紅雪起了疑心。
    段紅雪一聲嗤笑,老神在在道,“我是你們將軍的客人,這還不夠麼?”
    那士兵依然不依不饒,偏要弄清段紅雪的身份。
    正僵持中,耳邊響起了車馬的聲音,那士兵的注意力這才被轉移開去。
    從馬車下來的人,正是宿遷。
    那容顏,那風姿,正是宿遷無疑。
    他突然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眼前,我竟覺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看見了我,表情也湧上了一絲錯愕,仿佛從來沒有料到我會突然出現一般。
    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不知從何說起,我腳下仿佛生了根一般,怔怔的望著他,他也怔怔的望著我。
    過了半晌,他卻仿佛不認識我一般,隻看了一眼孫熙,道:“少將軍請回吧。”
    我的頭嗡的一下便炸開了,他果然是在為無憂效力,做了耶律齊的軍師。
    我不知那裏來的力氣,猛的跑到他身前,將他攔住,隻定定的看著他。
    他看我一眼,馬上轉身,繞道而行,我又將他攔住,“給我一個解釋。”
    他這才站住,冷聲道,“沒有什麼好解釋的。”
    我渾身止不住顫抖了起來,“你是誰?你真的是那個我認識的宿遷嗎?”
    “不是,”他聲音愈加冰冷,“你原來認識的那個宿遷已經死了,如今的宿遷,要的是幫助皇帝奪得天下,做天下第一謀士。”
    他要的,果真要的不止是簡單的生活麼?
    我隻覺得渾身的血液湧上了頭頂,顫聲問,“你真的是宿遷嗎?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假扮宿遷?”
    他冷冷的看著,曾經那溫柔注視著我的眸子如今變得這樣的冰冷,冰冷得讓人覺得刺骨,“過去的一切,就當作是一場夢吧。我們從此,各不相幹。”
    過去的一切,就當作是一場夢吧。我們從此,各不想幹,各不相幹。。。。。。
    我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凝固了下來。
    我猛的抓住他的衣袖,“原來如此。。。。。。。各不相幹。。。。。。好好。。。。。。。各不相幹。。。。。。你過去的戲,演得可真好。我對你有何價值,你。。。。。。你何苦騙我。。。。。。”
    他頓了一下,偏過頭去,隻說,“放開。”
    我依然緊緊的握住他的衣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一巴掌向他揮了過去。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他白皙的麵龐上便緋紅一片。他的嘴角,流下一縷鮮血。他也不去擦拭,隻冷然道,“夠了嗎?”
    ‘噼啪’一聲脆響,他被緊緊拉住的衣袖裂成了兩段。
    他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心,也在那‘噼啪’脆響中,裂成了兩半,再也無法和攏。
    原來,我被無憂關在那地牢中,他果然是知道的,他隻是故意不去找我。刑場上,無憂要處死我,他也無所謂。無憂口中所謂的天下,在他的眼中,竟是這樣的重要。而我們的感情,我們的感情在他眼中,卻是這樣的,這樣的簡單便可以結束的麼?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的嘴角湧上了自嘲的微笑,原來,不過是一句笑話。我從前世追著宇而來,他在今生不過換了一個身份,卻千方百計的要我的命。我以為我終於在今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原來,也不過是在撞得頭破血流,滿身是傷後卻換來他口中的各不相幹。。。。。。
    各不相幹。。。。。。
    我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來,差點兒暈死過去。
    段紅雪一把將我扶住,孫熙衝上前去,便要與宿遷拚命。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可惡的笑聲,“大理太子殿下,咱們許久未見,您怎麼變得比過去還要狼狽了?”
    我這才發現,原來無憂也在馬車之中,他不過一直卑鄙的躲在裏車裏,沒有現身罷了。
    “殿下,您的卑鄙與冷血,本來該與無憂相當,沒想到,您也會為了一個女人淪落到今天。無憂不過略施小計,便請君入甕。您幾次三番的被無憂設計,這是為的什麼呢?”
    他搖了搖頭,做出一副英雄末路的歎息模樣。
    段紅雪冷冷一笑,隻看向我道,“丫頭,都明白了罷?”
    我虛弱的點了點頭,眼中再次湧出淚來。
    這是我第幾次流淚呢?今生流了那麼多眼淚,仿佛是要將幾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似的。
    段紅雪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說,“那你就信我一次,我一定將你平安帶出這杭州城。”
    我沒有回答,隻無力的垂下了頭。
    他將我攔腰抱起身來,一臉輕鬆的看著無憂道:“天牢還是大獄?帶路吧。”
    小熙也躍身而起,向我走來。
    無憂看向孫熙,怒喝道,“孫將軍,皇上念你戰功赫赫,你如今本是待罪之身,你若執意跟著這女人,便是死罪一條,你明白嗎?”
    有軍士要上前阻止孫熙,卻被他一一粗暴的格開。他徑直向我走來,將我的手捧在他手心裏,深深的吻了一下。
    然後,他抬起頭來,冷然的看著無憂,眼睛裏滿是傲氣。
    隻聽他在我腦中說道,“我從來就不想做屠殺自己同胞的走狗,我之所以還留在遼軍營中,不過是希望能夠減少遼人對百姓的屠戮。不過我錯了,我成了被他們利用的工具。情情,我這個滿身沾滿了恥辱之人,即使是這樣的我,你。。。你還願意讓我守在你身邊,跟隨著你麼?”
    我心中一緊,握緊了他的手,說:“小熙,不論過去發生了什麼,你都是我最親的人。你過去犯下的罪,我以後陪你一起贖,我們以後都守在一起,好不好?”
    小熙的眼中泛起了點點水光,他狠狠的點了點頭,更加堅定的握緊了我的手。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