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破曉，段紅雪閉目斜臥在書案前矮踏上，身前一堆淩亂的卷宗。
    自從鏟除謀逆的太子及其亂黨後這一個多月來，他日日往宮裏趕，協助大理王處理軍國大事，每日幾乎都睡在了書房裏。
    如今大周丟了半壁江山，遼夏兩國與大周相持不下，他又暗地裏給大周捅了幾刀，他大理國終於可以不再向大周稱臣，終於了卻了他多年的一樁心願。隻是，如今天下大亂，東北有遼國日愈強盛，大有並吞中原之勢。大周雖元氣大傷，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西北初露頭角亞澤王係，難保哪天不會長大，變成一頭充滿威脅的猛虎。想到這裏，他疲憊地揉了揉額角的。窗外有翠鳥鳴叫，他坐起身來，扭動了幾圈酸痛的脖頸。候在屋外的瑞雪聽見響動，忙進屋來伺候。這瑞雪原先是被他派了潛伏在廢太子段紅瑞身邊的暗人，因助他成功剿賊，前陣子被他收到房裏，做了他房裏的伺妾。
    瑞雪帶著幾名小丫鬟，端來水盆香膏，伺候他更衣梳洗。
    他伸開雙手，任由她們擺弄。看著露出魚白肚的天空。心念一動，命瑞雪取來一副錦匣。匣子打開，裏麵放著一舊一新兩把匕首。他取出那把舊的匕首，‘鏘’的一聲，匕刃出鞘，直指瑞雪。
    瑞雪小臉嚇得煞白，手中的水盆‘砰’的一聲翻倒在地。
    他邪邪一笑，道：“你怕什麼，本王不過是讓你將這把匕首扔掉罷了。”
    瑞雪顫抖著雙手將匕首小心翼翼捧過。段紅雪捧起她美麗的臉蛋兒，端詳了一陣。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這些女人，怎麼都這樣怕本王？難道本王真能將你們吃了不成？”
    他將瑞雪放開，搖頭道：“怕成這樣，真沒意思。”
    說完，他取出另一隻嶄新而鑲金嵌玉的匕首來，仔細端詳了一陣，嘴角卻浮現出一絲柔和的微笑。
    隻有那倔丫頭，仿佛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卻是那樣難以取悅。
    耶律齊送她的那把破舊爛鐵她倒珍惜成那樣，看著真是礙眼。將這把他讓大理國最好的鐵匠連日鍛造的新匕首送給她，她會喜歡嗎？想到這裏，他有些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將匕首揣進懷裏，徑自往門外邁去。
    瑞雪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何時傳早膳？”
    “不必了，”段紅雪一擺手，“本王今個兒心裏高興，倒不覺得餓了。”
    說完，便見他施展輕功，一溜煙兒的飛走了。
    瑞雪不敢去追，隻怔怔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眶裏有些水霧氤氳起來。她自十二歲起便被訓練為暗人跟著他，為他出生入死，無怨無悔。可在他心裏，卻從來沒有她的一丁點兒位置。她除了對他又敬又怕，卻從不敢透露出一絲愛意。這樣的處境，她從不抱怨。隻要能默默地守在他身邊，為他辦事，便已心滿意足。隻是，那名喚作沈惜情的女子數月前突然橫空出現，她的心卻有些亂了。據說當年那沈惜情也是被他抓住，差點兒當作殺手訓練的。可他看她的眼神，為何卻是那樣的不同。那神情倔強冷淡的惜情姑娘，除了長相極美，到底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即便是在他臨幸自己的時候，喚的竟也是那姑娘的名字。如今，他還要用花轎將那姑娘當正式納入府中。想到這裏，瑞雪眼眶中終於滾落兩滴清淚，卻被她不著痕跡的抹去了。
    段紅雪行至府中的花房外，這花房，是由上好的琉璃製成的溫室，裏麵的溫度調整的總是四季如春。他遲疑了一下，邁步入花房中。隻見滿園的姹紫胭紅，花香陣陣撲鼻。一名老者蹲在一叢牡丹前，正小心翼翼地修剪著牡丹的枝葉。
    “裴先生起的這樣早，真是好興致。”他踱步至老者身前，笑道。
    老者細心的將枝葉剪掉，這才回道：“殿下也起得這樣早，怕是昨晚又睡到了書房裏吧？”
    段紅雪點點頭，俯身摘下一朵牡丹嗅了嗅，“如今天下群雄逐鹿，遼國妄圖問鼎中原。本王這大理區區小國，實在危險得很那。”
    裴若竹將一隻壞死的枝葉遞到段紅雪手中，“這牡丹，極其難養。便是將其壞死的枝條剪去，也需要充足的營養，適宜的環境。殿下，咱們除了牡丹內裏的壞枝，也該考慮考慮外部的營養了。”
    段紅雪怔了一怔，隨即了然笑道：“先生說的那外部營養，可指的是西南角的‘夜郎’？”
    裴若竹拈須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廷玉乃是軍事奇才，這件事還需交給他才成。”段紅雪又道。
    裴若竹繼續拈須笑道：“殿下對小犬如此抬愛，裴老頭我不勝感激。隻是小犬性子魯莽，恐難擔大任。”
    “先生不必擔心，廷玉幫本王多年在朝廷辦了不少事情。他多年鎮守邊關，實為不可多得的將才，它日必不可限量。先生與廷玉為了本王的大業，多年隱姓埋名，父子難以相認。此番若能將夜郎攻下，本王必想法子讓先生恢複往昔的身份與榮耀。”
    裴若竹搖搖頭，“往日的那些事情，殿下不必掛心。如今這清心寡欲的日子，老頭我卻甚覺愉快。”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
    段紅雪又道：“本王想摘些先生養的花兒送給本王那今日將迎娶的側室，先生可介意？”
    裴若竹忙道，“這花房裏的花兒本來就都是屬於殿下的，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殿下喜歡摘多少，盡管摘去。
    段紅雪道了聲謝。將手指放入口中，隻一聲輕哨，便見影的身影出現在花房外。
    “主上有何吩咐？”影躬身道。
    “來，幫本王摘花。”段紅雪大笑。
    影微微愣了一愣，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的主人笑得這樣由衷的高興。
    她，會喜歡這些花兒嗎？
    段紅雪拈起一朵飄落在腳邊的鳳尾花，淡淡的笑了……
    一整日，他的心情都很好，迎接著前來拜賀的百官，竟一改往日的冷淡，笑得極為親切。
    直到宮裏來人，說那倔丫頭竟突然，突然暴亡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衝到留芳宮的。隻記得自己腦子裏‘轟隆’一下，雙腳便浮了起來。隨腳踢翻了身前堆滿禮物的幾處案幾，隻因他嫌那些案幾擋了他的道。
    他冷眼看著被放在床榻上正被太醫們緊張的醫治著的沈惜情，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臭丫頭，蠢丫頭。你若敢死了，本王便真將你大卸八塊，仍進虎跳峽裏喂魚。”
    幾名太醫戰戰癲癲的站到他麵前，大聲求饒，說是這丫頭已經死了，他們實在無力回天。
    他將他們全部踢開，顫抖著雙唇挪到那倔丫頭身邊。她躺在她懷裏，臉色蒼白，身體早已變得僵硬。
    他大聲叱問伺候她的宮女發生了什麼事情。宮女們顫巍巍的跪了一地，都異口同聲地答姑娘早上還好好的，後來宮裏請來的‘好命婆’進宮給姑娘上頭。上完頭，姑娘直呼頭疼，宮裏太醫還沒有請來，姑娘便斷了氣。
    再問那‘好命婆’是從哪裏請來的，卻沒人能答得上來。
    他氣急敗壞的將她摟在懷裏，隻想著能將她僵冷的身體捂暖回來，竟忘了怎樣處置那在地上‘呼喇喇’跪了一地的太醫與宮女們。
    他就這樣摟著她，從天明摟到了太陽西沉。跪在地上那一地的宮女，太監與太醫們，直跪得腿腳酸麻，冷汗直流，心中皆暗暗叫苦，卻也無一人膽敢站起身來。
    星星月亮掛滿天際的時候，她的身體，竟真的開始暖了過來，他心中一喜。將她摟得更緊些，牽過她的手，捂在自己的麵頰上。過了一會兒，他突覺異樣。他猛將那隻手翻開觀看，不對，這隻手，怎麼這樣圓潤。惜情的手，是小巧的，還帶著些瘦骨嶙峋，幾乎可以清楚地看見她手上的根根血管。他將她的臉捧起來，看向她的耳垂，她的耳上，竟空無一物。
    “你是誰？”他猛的跳將起來，將懷中的女子擲到地上。
    那女子的臉直直的被撞到大理石地板上，一張人皮麵具從她臉上滑脫了下來。
    有宮女尖聲叫道：“那是在宮中後殿裏負者灑掃的小紅。”
    女子悠悠醒轉，眼神迷茫，一臉癡傻，一時仿佛還沒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段紅雪如一隻狂怒的獅子，在留芳宮中亂串。終於在一處房梁上，發現了一紙用飛刀釘住的書信。
    他將書信展開，隻見信紙上寫著“惜情我已尋回，請君再勿找尋。數月來多謝君對惜情之照拂，望君珍重，珍重。”
    落款處赫赫然寫著，“宿遷”二字。
    信紙在他手中被捏得粉碎，他咬著牙吐出‘沈惜情’三個字。
    “沈惜情，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女人，你明明給了本王三個月……”
    他幾乎要將滿口的牙齒咬碎，發狠道“沈惜情，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本王也要將你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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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今日還是兩更，希望親們看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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