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我轉頭對著黑影厲聲喝道。
    “小情情，別那麼絕情嘛，那麼快就不認得我了？”草墊上的人故作傷心地說到，聲音聽著很是輕浮，卻又帶著幾絲戲謔的意味。
    “你到底是誰？”我警惕地望著那臥在陰影中的人，聲音中多了些疑惑。
    “唉，這草墊還真是不舒服，虧你還能在上麵睡得那麼熟。佩服，佩服。”那人站了起來，撣了撣衣服，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說道：“真想不到名揚段府的竹琴美人竟然睡覺會打呼哦，而且聲音大得估計可以嚇死一頭牛。你說，那愛慕你的太子也看見你這個樣子會怎麼樣呢？”邊說，邊學著我的聲音打出震天響的呼嚕聲。
    “你……”我被此人氣得聲音都顫抖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恨聲說道：“太子那隻色狼喜不喜歡我根本不在意，本姑娘天生喜歡這樣睡覺，睡覺打呼，磨牙，說夢話才叫睡覺，這才叫睡覺的樂趣，那些睡覺一點動靜都沒有的人，不被人家當做死屍抬走才叫萬幸。要是我的呼聲真能嚇跑色狼，那可真是阿彌陀佛。”
    “哈哈哈哈……色狼？”他爆發出一陣大笑，“這是什麼新鮮名詞，有趣有趣，你這小丫頭真是有趣得緊。”
    在他沒有笑得抽筋以前，我更緊地揪緊了他的衣領，“你到底是什麼人？”
    “怎麼姑娘真的不記得了嗎？那麼，可還記得幾天前有人給你塞了一張紙條？”
    “啊，我知道了。”借著月光，我看清了這還在抽筋的人的臉，又發出一聲驚呼，“白無常！”
    “白無常？”那人終於止住了抽筋，道：“在下確實姓白，不過並不叫無常，而是名吟風。”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顧瑩縈啊，那個被你們搞錯帶到冥府中的女孩子，閻王爺命你們隨我一起投生保護我的啊。”我熱切的望著他，在這個時代中，我常覺得自己就像一葉漂浮在汪洋大海中的孤獨小舟，始終看不到海的盡頭，現在看見有著前世羈絆的白無常，一股親切感便油然而生，聲音也因激動有絲顫抖。
    “冥府？投身？”吟風疑惑地望著我，表情好像看著一個神經病。不過隻是一瞬間，他便有恢複了那輕浮地模樣，勾起我的下巴，道：“唉，小情情，你看見我這麼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美男子也不用那麼興奮嘛，想引起我的注意也不用編那麼拙劣的理由啊，最難消受美人恩，美人的青睞，我可是從來都不會拒絕。”
    小情情？我嘴角抽搐地看著這個自戀狂，真想揚手打醒他。
    對了，我想起來了，孫熙也不記得前世的事了，他又怎麼可能記得。我失望地放開了揪著他衣領的手，一時有些失神。
    “你是誰？誰派你來救我的？”我幹咳兩聲，想掩飾方才的尷尬。
    “這個小情情不必多問。”
    “不問？那你叫我如何相信你？”
    “嗬嗬，小情情願意相信便信，不願相信也罷，總之，我必定是要救你出去。”吟風聲音懶懶的，實在讓人很懷疑他的誠意，我挑眉上下打量著他，想從出看出些什麼。
    “唉，小情情，就算我長帥，你也不能這麼盯著人家看嘛。”這自戀狂又自我陶醉地說道。
    我強忍住狂扁他的衝動，道：“這段府的守衛之森嚴，你又如何混得進來？而且還是裝成那最高級別的銀甲衛士？”
    “我自有我的辦法，但是…”吟風突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度，正色道：“雖然我順利混進了這段府中，可是要輕易逃出去卻並非易事，必須小情情的全力配合。”
    “隻要你是真心幫我，我必然全力配合。”我也正色道。“不過你現在可有周全的計劃？”
    “嗬嗬，當然。不過需要小情情犧牲一點兒色相。”
    “什麼？”吟風在我耳邊一陣耳語。
    “這個辦法雖然好，卻很冒險，不成功的話我們一個也活不成了。”我皺眉道。
    “那也隻能賭一把，不然在這府中，你必然也是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我默默地念著這幾個字，道：“確實，留在這段府中確實是死路一條，我知道這府中最深的秘密，那段紅雪又怎可能輕易放過我？”
    小情情還真是遲鈍啊。”吟風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搖了搖頭，道：“你在這段府中將近一月，難道什麼都沒有發覺嗎？”
    “不要賣關子了，有話直說。”我道。
    “小情情可記得自己是怎麼進這府中的？”
    我看著吟風，臉色一陣發白，一月前那地獄般的一幕又印入我的腦海中，這一個月來，我拚命地控製自己不去想它，可是小孩的哭喊聲，尖叫聲，孫熙那雙驚恐的眼睛，段紅雪那冰冷不帶溫度的聲音每個晚上都無一例外地進入我的夢中，成為讓我絕望的夢魘，越想忘記，越無法忘記。我每天的日子就如仍然生活在地獄中一般，如果不是抱著前世投生時的執念，我有時真想一死了之。
    “不，別提那件事情。”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因為激烈的顫抖幾乎要摔倒在地上。吟風一把扶住了我，道：“那小情情有沒有覺得一點奇怪？為什麼像段紅雪那麼心狠手辣的人竟然一直留著你，一個失敗的試驗品對他又有何用處？還有，為什麼他敢那麼明目張膽的讓你接近太子呢？不怕你向太子抖落出他的秘密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方才我也反複想過這個問題，但一直都沒有明白這其中的玄機。
    “其實一切都非常簡單，向小情情那麼聰明的人又怎麼想不明白？”吟風笑道，用手輕輕指了指窗外的明月，看著那飽滿的圓月，我終於想清楚了這一切。
    段紅雪啊段紅雪，你好狠啊。我在心裏想著，邊說道：“上一次……也是這樣的滿月之夜……”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說下去，“段紅雪在關了我們一年，試盡所有的方法以後，終於在我身上獲得了他一直想要的效果，他用了一種毒，而那種毒可以讓中毒者在月圓之夜發狂，變成瘋狂殺人的怪物，就像傳說中的狼人一樣。可是這種毒隻在我一個人身上發生了效用。雖然我是個不聽控製的半失敗試驗品，不過依然引起了段紅雪的興趣，他要用我繼續做試驗。所以便派了梨花來暗中監視我，每天都在飯食中給我放入那種迷人心智的毒藥。今天正是滿月之夜，所以段紅雪便故意讓我引起太子的注意，如果藥物再次生效，便可以借我的手殺了太子。是的，我如果殺了太子，便實現了他的暗殺計劃的第一步。”
    “而且，”我繼續說到，“我不可能把這件事情告訴太子，因為一是太子未必會相信我，而且這種涉及到政治鬥爭的事情，知道的越多的人死的也就越快，我就算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太子，也一樣是死。二來今天如果我真的侍寢太子，一夜風流後必然輕易便把我拋諸腦後，那段紅雪也討了太子歡心。就算太子記得我，隻要把我暗暗除掉，再謊稱我是急病去世，也是輕而易舉。所以他段紅雪兩頭都不吃虧。”
    我盯著吟風，心中充滿了慘淡的淒然，顧瑩瑩啊，顧瑩瑩，你不顧後果的追隨宇投生到這個世界中，所要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嗎？
    “小情情果然聰明絕頂，一點就通。”白吟風拍手笑道，“不過，有兩件事你錯了。”
    “錯了？”我驚疑地說道。
    “第一件事，梨花並沒有在你飯中下毒，你可記得在你院中的那些翠竹？”
    “記得。”
    “那便是問題所在了，你可時常覺得那翠竹上所散發出的幽香不同於一般的竹子，味道雖近，卻更濃鬱。”
    原來是這樣，我了然地點點頭，本來我以為梨花絕對是段紅雪派來的臥底，所以我們每天的飯菜都是由我親自清洗並且高溫製作，絕對不會生食（因為在現代來說，一般的病毒和藥物在高溫下都能夠死亡，我一直認為段紅雪所製作的毒藥一定是某種菌類病毒）不想除了食物，連那植物的香味也是可以下毒的。這段紅雪心思慎密至此，實在是防不甚防。
    “隻是令我奇怪的是，一樣的藥物，現在對你為什麼會失去作用呢？”
    是啊，為什麼同樣的藥物才隔一個月就失去了效用呢？難道真的是我的高溫消毒法起了作用？突然觸到掛在脖子上的閻王送我的碧玉，我有些明白了。或許，就是這塊玉真如閻王所說能夠保護我。
    我裝作疑惑地望著白吟風，搖頭道：“這個，我也一直沒想明白。”
    “其二，那些小孩並不是你殺的。”
    “什麼？”吟風的話如一記驚雷響在我的耳邊，不可能，我親眼在閻王親眼看見我攻擊那些孩子，難道那一切都是幻覺？
    “那些孩子確實不是你殺的，你不過傷了她們。”白吟風鄭重地看著我，道：“真正殺死他們的是段紅雪，因為失敗的試驗品便失去了它存在的價值。”
    我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人真的不是我殺的嗎？真的不是我殺的？
    “你怎麼知道人不是我殺的。”我看著白吟風的眼睛，一直想要看到他的心裏去。
    “因為，”白吟風的神色越發凝重，道：“那天我就在門外，親眼目睹了一切……”
    “那你為什麼不阻止，那麼多的生命就那麼簡單地消失了。你怎麼能，怎麼能那麼眼睜睜地站在一邊看下去呢？”
    白吟風的臉上眼中滿是悲痛之色，道：“這世間，有許多事情本就是難以控製的，我，無能力去阻止。”說完這話，他眼中隻剩下哀傷的頹然。
    是啊，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事情又是我們能阻止的？白吟風就算上去阻止，也不過是多搭上一條人命罷了。見到他眼中的頹然，我反而有些釋懷。至少，我沒有殺人。至少的，我的雙手還沒有沾染上亡靈的鮮血。過去的終歸會過去，無法忘卻，但是至少讓自己的良心得到了一絲安寧。這樣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責備別人。
    “我明白。”我輕輕地說道。
    “那孫熙，就是那個除了我唯一活下來的少年。你可有他的消息？”我止住悲傷，焦急地問道。
    “那個男孩兒，是叫孫熙嗎？”白吟風的聲音裏有一絲遊移，我捕捉到了他的這絲猶豫，心也為之一顫。
    孫熙，你千萬不能出事啊。
    “你放心，他很好。”白吟風道。
    “請你告訴我實話。”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隻知道他被帶了段府外，什麼地方我並不知道。隻是，我敢確定至少他還活著。”
    孫熙原來已經被帶到了段府外，段紅雪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
    “那麼，你能幫我找到孫熙，一起逃出去嗎？”
    “這個……”白吟風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現在不行，這件事情得等我們逃去去後再從長計議，現在幫助他，恐怕連我們自己的性命都得搭上。”
    “孫熙到底被段紅雪怎麼樣了？”白吟風支支吾吾的樣子更引起了我的懷疑，我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他必定知道些什麼。
    “嗬嗬，小情情，怎麼那麼不相信人家啊？”白吟風突然變回了玩世不恭的態度，還想追問，卻聽他突然捂住我的嘴，悄聲說道：“外麵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