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何重新進入這個深宅大院，一陣久違的熟悉感撲麵而來，院落還是那些院落，可是心境早已物是人非。
    洛何來隻是做客，所以比當歸要自由一些。他邊走邊看，伸手觸摸過那些曾經熟悉的風景。
    穆持早已想起當歸是何人，他將當歸叫進書房，穆持正在批閱公文，並不理睬他，當歸隻是默默佇立，麵上並未顯現不豫。
    大概一炷香功夫以後，穆持放下手中公文，那雙深銳的眼卻是牢牢地盯穩了當歸，當歸見穆持盯牢自己，沒有吭聲，靜靜地聽他說下去。穆持一笑繼續：“你對你往後的日子是怎麼打算的？要考慮清楚啊！跨出這一步，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我天生就是做人奴才的命，良禽尚且擇木而棲。”當歸說得沒半分猶豫，卻也不急躁，似是對此根本無所掛懷。
    穆持“嗬嗬”一笑，打量他一眼，想起這兩天來刻意的刁難，對於當歸到現在仍未麵現不豫很是嘉許。
    對於留當歸在身邊的事，穆持是反複考慮過的，他穆持本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個性，可麵對當歸過去如此特殊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養虎為患。
    最後的下定決心當是那日賽馬中，最後的生死關頭，當歸的冷靜自持，穆持是由衷的欣賞，這樣的人日後若是好生培養，必是自己的左右臂膀，可是穆持卻要確定他的誠心，當歸的出現太過巧合，這一切都源頭是不是那個牽掛了兩年的女子呢？
    穆持踱到窗邊，道：“你且下去準備一下，過兩日，帝都的軍令一到，我就要奉旨出征，這次你且隨我一起去吧。”
    “是。”當歸並不多言，接令而去。
    穆持看向窗外，他看到一個人，正是洛何，此刻他正在花園中逗留，那背景是如此熟悉，熟悉到穆持幾乎要以為是懷煙回來了。這人究竟是什麼身份呢？為何會和懷煙有如此多千絲萬縷的聯係。
    穆持苦笑搖頭，究竟是自己思念過深，還是命運弄人呢？
    洛何抽空偷偷出了趟穆府，在確定身後並無人跟蹤以後，她掩進一條深巷之中，敲了規定的暗號後，一道古舊的木板門被打開，此處正是冷霜教的棲息地，此刻素心正坐在堂中等待洛何。
    “我知道，你們成功了。”素心微笑道。
    洛何點點頭，這次是因緣際會，事情才會辦得如此順利。
    “他目下有什麼動靜沒有？”
    “聽說這幾日就要出兵連州了，現在在等帝都的軍令。”洛何一邊調弄著掛在窗邊的一隻鸚鵡，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道。
    “這個消息我自然知道，我要的是細節的情報。”素心莫名有些惱怒。
    “當歸那裏有消息沒？”洛何還是一副懶懶的樣子。
    “還沒有，你們這次一定要想辦法隨穆持一起出征，跟在他身邊。”
    “嗯。”洛何覺得素心有些急躁，這不像往日冷靜自持的教主。
    “姐姐，你跟我講講你的身世可好？”
    “我的身世？”素心的心思漸漸地飄遠：“想起當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養在深閨中。”
    洛何靜靜地聽著，並沒有打斷她的回憶，“我記得那一年我才17歲，已是許了人家的。有一次去上香，車行至熱鬧的東市之中，平地裏不知哪裏來的一陣大風，就在車帷起落的瞬間，那驚鴻一瞥間，我就看到了他，我的一生也為這個人改變了。”
    “我依稀記得穆持的容貌似乎是很俊朗，其實當時自己也沒有看得十分清楚。”
    那時她隻記得那雙眼睛。在喧嘩的街市當中，獨有那靜謐的一抹，有如秋日的天空，那樣純淨、那樣平和、那樣高遠。
    “當時年紀小，自己也不甚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仿佛是在不自覺中，就已經迷醉其中了。”或者她那時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她清楚地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
    回到家後，她開始日夜思念那個人，那雙眼睛夜夜在她的夢中出現，她隱秘而艱難的打聽到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皇家的身份，已經娶親，可是她不在乎，就是給他做妾她也願意，隻要能和他在一起。
    可是自己已經許了人家，本來自己的那樁婚事，並不是她想要的，但也沒有特別的反感。相親、訂親，都聽憑父母作主，是她自己的婚事，卻總覺得很遙遠，好像事不關己。直到這一刻，才仿佛突然近了，確實了，那個將與她共度一生的夫君，卻不是那雙眼睛的主人。
    在她十七年的歲月當中，還不曾有過那樣一個瞬間，就好像突然撤去一道幕障，眼前陡然亮了，前方的一切都那麼新鮮，叫她不由自主地感到興奮。
    她開始知道自己要什麼，想要怎樣的生活。她開始熱衷於皇家間的社交活動，找尋一切能夠和他接近的機會，隨著她露麵機會的頻繁，她的風評也越來越差，終究被她的未來夫家知曉，退了婚，她的婚事也泡了湯，父母感覺顏麵掃地，以為她是中了邪魔，原本乖巧的女兒怎會變成街頭人們議論的蕩婦，要送她去尼庵化解心中的邪魔。
    她在尼庵受盡折磨，最終九死一生逃了出來，那時她去找穆持求他收留，可是穆持不愛她，她心灰意冷，投河被冷霜教前教主救起，見她聰明伶俐，就慢慢培養她，最終傳位教主之位於她。
    洛何沒有想到素心的過去曾有過這樣一段悲傷的曆史，她有些手足無措的試圖安慰素心，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一輩子愛一個男人，甚至為此賠上自己一生，是不是一件悲哀的事？又或者在旁人看來是很不值得的事，但在當事人的心裏卻是無怨無悔，至死不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