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行來，男人帶著懷煙不走官道，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一般都在荒郊野外行走。一路上他們沒再說話，而懷煙隻乖乖跟著，不再象往日那樣多嘴多舌。
    一日傍晚，正走在一片曠野之中，突地天空陰雲四合，狂風大作。舉目四望，隻見曠野一片，連棵大樹都沒有。一道耀眼的閃電從空中劃過，塵土味的空氣中濕濕的。
    要下雨了麼？可這裏，連個躲雨的地方也沒有啊！
    正當懷煙做了被淋成落湯雞的準備時，突然隻覺頭上一黑--仰頭看去，隻見那黑色的鬥篷已在她頭頂上。就在同時，豆大的雨點打了下來。
    懷煙愕然回頭，隻見身邊的男人站在雨中，而他身上的鬥篷已遮在自己肩頭。她心中一熱，忙過去把鬥篷拉在他身上。可她個頭不高，頭頂才堪堪過他的肩膀，再怎麼踮腳也夠不著他的頭頂。
    男人沒說什麼，隻搖搖頭，又順手把剛披上肩的鬥篷拉了過去。
    懷煙心頭一陣無名的怒火湧起，一揚手，揭掉了自己肩上的鬥篷，就這樣站在雨中仰頭看著他："我不要人同情我！你不蓋的話，我也不蓋！"
    這幾天來，懷煙第一次理直氣壯地直視著他。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俯視著她，眼中帶了些探究的意味。突然一伸手，一股氣流激動地上的鬥篷，鬥篷竟自落入他手中。
    懷煙隻覺頭頂又一暗，仰頭望去，隻見鬥篷的一半張開在她的頭頂。
    他們選了一處擋風的高地坐下，都沒說話。
    懷煙蹲在那塊石頭上，仰頭看著男人，突地問：“還在為我的逃跑生氣？”
    “沒有。”男人並不看她，淡淡回答，“沒有人被拘著會不想逃的，我為什麼生氣？”
    懷煙狡黠地笑了：“你說謊了！我知道你很生氣。”她歎了口氣，抬頭看了看男人，發覺他並沒有不耐煩，也沒有讓她閉嘴的意思，又說了下去：“本來我特別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因為你抓了我，更是讓我平白無故替你受了一劍，現在更是有家不能回的跟你亡命天涯。就算現在一想起來我還是很恨你--不過……憑良心說，你也算我遇見的好人。唉……如果當日不是你救我一命，也許我早去閻王那報道了。"
    男人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密集的雨簾。
    外邊的風雨絲毫沒有小的跡象，可天已漸漸黑了下來。懷煙躲在鬥篷下，感覺他們就像是頂著一片葉子行走在荒野裏的螞蟻，心中不由自主地漾滿了暖意。
    靜默中，她忍不住問："你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老叫你哎吧？"
    她一直仰著頭，期待他回答，可他仍是不說話。
    懷煙自覺沒意思，便不再多話，自己揀了根枯枝在地上寫寫劃劃。
    四周隻聽得一片風雨聲，荒野裏漆黑的一片。
    “我沒名字。”驀地他開口道，語音中竟帶了一絲難掩的苦澀。
    懷煙嚇了一跳，手中的枯枝一下子斷成兩截。
    “怎麼可能”她不可思議地問。
    “沒有就是沒有。”同樣淡然的語聲。
    懷煙怔了一下，大著膽子繼續問："那你……總有老婆或者女人吧？"
    還是沒有回答。她側頭，隻見他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懷煙氣餒，忍不住問："那你有什麼？"
    男人似乎想了很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主子。”
    --不錯！他現下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著那個神秘的主子嗎？
    懷煙我看著他，愕然："你……你為他做了這麼多事，唯一贏來的就是無數的仇敵--那你、你究竟為了什麼，才這樣為他賣命……"
    男人似乎不願多說，目光猶自望向無邊的夜色，過了一會才道："那你為了什麼才會去穆府的？為什麼願意跟著四王爺？"
    懷煙不防他有這一句，怔了一下，隨即道："我是被家裏安排的，我隻是他們政治交換上的籌碼，又哪裏是我願意不願意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他第一次把目光從雨中收回，靜默地看著懷煙。
    “我和你不同，我跟著主子是我自願的，當初我是發了毒誓的，此身已不屬於我"頓了頓，男人的語氣轉為極其嚴厲，“所以隻要主子要我辦的事，就是舍了這條命去也需給他辦成了，即使被追殺，被官府通緝那也是無所謂的。”
    懷煙驚訝地抬頭看他，第一次聽到他的語氣如此激動。
    她等他說下去，因為能聽他說話的機會實在不多。可他卻意外地止住了。她等了很久，也沒有再聽到他說下麵的話。
    他的談話，就如同他的行事，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誰也捉摸不定。
    到了下半夜，雨漸漸小了下來，月亮也漸漸從雲中探出頭來。
    男人起身，揀了一些枯枝，一條條剝去外麵濕了的樹皮，堆成一堆點上了火。鬥篷在火上烘著，一隻飛過的鳥兒被他擊落，用樹枝串了在火上烤著。
    懷煙的手被銬著，無論他做什麼都被拖來拖去，可不知怎地，她心中反而有了一種很安全的感覺—在這濕寒的雨夜裏，兩個人的相處畢竟還是讓人溫暖的，至少，眼前這個人是孤男寡女獨處時還是做懷不亂的柳下惠。
    鳥兒烤熟了，男人撕成兩片，隨手遞給懷煙一半，居然還是較大的那一半。懷煙並不是小氣的人，可若他給她的是小的那一半，她還是會很生氣的--天知道自己為什麼變得斤斤計較起來，而且自己是沒有任何資格斤斤計較的。
    “嗯，你烤得很好！比王府裏的大師傅還行呢！"懷煙一邊大口啃，一邊忍不住誇獎，隻吃得油光滿麵。
    男人淡淡笑了笑：“那是因為你餓了。”
    懷煙不由呆住--他笑了！雖然那隻不過是無意的淡然一笑，還是讓她震撼不小。
    --和他相處了這許多日，懷煙從未想過這個男人還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