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初照人 第1章 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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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江州的官道上,一個素衣女子正自行來。道旁古木森森,不遠處還有一條細流由東而來至桂山折向西南,路上很靜,女子顯是已疲累至極,多日的風塵仆仆,使雪白的孝衣上也是一片狼籍。但她仍是不肯停下來休息一下,仿佛有意的懲罰著自己的身體。
這個女子名叫姬懷煙,剛過及姘的年紀,十五年的時光都和唯一個一個師傅姬平昌在潯陽江邊的一座小山中度過,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唯一有的隻是一個甚是寵愛她的師傅,他不僅是她的父母,更是她授業的恩師。原本生活也是天真爛漫,風光綺麗的,整日裏與花草做伴,鳥雀為伍,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原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天荒地老的美好下去,卻因著不久前的那場變故,世界一夜之間被顛覆,心仿佛一夜之間亦跟著老去了。
半月前的那一幕就如烙入鋼鐵的字,伴隨著灼熱和刺痛,刻骨銘心。
那一日懷煙上山采藥,一去就是一天,出門時,師傅的病還很穩定,一切都風平浪靜,毫無預兆。沒想到變故會來的這樣快,等到回來時,師傅已近彌留之時,懷煙肝膽俱裂,跪在師傅的塌邊大聲哭泣。卻連師傅最後的遺言都沒有聽到,是不能言亦是不願言,隻看到師傅在床邊留下的幾個潦草的字跡“江州穆…”,未及寫完便已仙去了,想是寫這幾個字已耗盡最後的一口真氣,懷煙不明白在她離開的這一天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想師傅硬撐著那口真氣,硬是拖到她回來,見她最後一麵,卻一句不能言,隻空留無盡的謎團給她。懷煙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放著病中的師傅,獨自去采藥,原以為還有明天可以讓她相守,以為隻要采到那幾味藥,師傅就有可能好起來。
現在一切都成了空,永遠不會再有解釋的機會。就算懷煙再如何竭力呼喚,師傅他再也無法聽見。
那個瞬間的絕望和悲哀是壓過一切的。仿佛陡然回到了黑暗中,哭泣著呼救,掙紮。企圖從滅頂的絕望和恐懼中掙出頭來。我從何處來,亦能往何處去?
想到這裏,淚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一聲無法抑止的悲嚎之後,懷煙跑到溪水邊,將頭埋入水下,讓冰冷的、帶著清冽的泉水來冷卻自己滾燙的臉頰,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自看到師傅遺體起,心中積聚的哀慟絕望排山倒海而來。直至此刻,她顫抖著跪倒在水裏,不敢直起腰,因為她在流淚。
自從懂事起,懷煙就跟隨著師傅,此後的歲月裏不曾流過淚。雖然平時最是調皮懶惰,對於師傅卻仍是極為尊重,當然,對她而言,得除了他打手心的時候。就算現在,懷煙也不想讓師傅看到自己這般樣子。然而此刻所餘的力氣,卻隻夠埋頭入水,讓山澗湧出的冷泉化去眼中不停湧出的淚水。
懷煙在水中嘶喊,隻見水波蕩漾,寂靜的山嶺卻毫無聲息。而這無聲的長慟卻一聲聲都逆向深心而去,將心割得支離破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隔了百年的光陰、萬裏的迢遞,浮世肮髒,人心險詐。割裂了生和死,到哪裏再去尋找那一襲清風道骨的衣抉和那雙深邃的眼?
冷泉不斷上湧,將懷煙滾燙的臉頰冷卻,漸漸冷到了心裏。
身體已是累到極點,懷煙想起自己似乎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師傅下葬後,她將她和師傅素日住的屋子鎖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下山來了。她想著必須去一趟江州,搞清楚師傅最後留下的三個字是何意?簡單的行李隻有幾件換洗的衣服和師傅生前最愛的一支玉蕭。懷煙不想再留在那個傷心地,一景一物似乎都在勾動她無限的哀思。
身邊不多的一些碎銀,縱是懷煙一再的節儉,也早已是囊中羞澀了。
蒼白的臉在蒼翠的青苔間觸目驚心,就象一朵凋零在深夜裏的白玉蘭。懷煙晃了晃有些昏沉的額頭,慢慢站了起來,當初那隨著師傅去了的念頭在這幾日的疲憊中也有些淡了,這亂世中,縱是再艱難,也是要活下去。
師傅將自己畢身所學傾囊相授,自己不可以就這樣一死了之,讓師傅的一世才學埋沒了。想到這裏,懷煙才覺得自己和師傅雖然在一起生活了十五年,但對師傅的事似乎知之甚少,仿佛自己一睜開眼睛師傅就站在那裏了,那樣的天經地義,師傅又那樣的寵她,讓她覺得自己多想一點都是對師傅的寵愛不起。
前麵隱約看到一座破廟,看看天色將晚,她想著或許可以在破廟將就一晚,於是精神一振,向破廟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