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華輕喘了一下，僵硬的移動四肢，一步步蹭到窗前。
    傷口很痛，眉頭輕輕皺了皺，又趨於平靜。
    是已經習慣了疼痛？還是習慣了掩飾？
    蓮華不知道，隻是完全遵從下意識去做。
    當務之急，是弄清楚現在在什麼地方，周圍的地理環境，可能的逃生路線、攻擊渠道……
    如之前那些日子一樣……她已經習慣了莫名冒出來的想法。條理清楚，還很詳細。蓮華揉了揉腦袋，順手推開窗子。
    一切的思量，在窗子打開的那一刻，碎成一片片。
    臨窗，便是一片浩瀚無際的雲海，朝日升起，淡金的晨曦雲霞撲麵而來，細碎清爽。遠處的山脈偶有冒尖，亦是層巒疊嶂，霧紗掩斂，模糊不清。而她所站立的地方，則是傍於懸崖峭壁的銀鑾宮殿，雕梁畫棟，巍峨非常。
    “嗬嗬，這兒很漂亮吧？”
    清脆的笑聲打斷了蓮華的思路，轉過頭去，不是那長時還有誰？
    隻見長時一手拿著食盒，一手興奮地比劃著：“我告訴你啊，靈山這兒的景色，是四海任何一處都沒有的，奇珍異獸，仙草珠花，遍地都是，尋常人想要進來聞一聞這裏的仙氣，都是很難的，除非……”
    長時故意停下來，賣了個關子，衝蓮華眨眨眼，漂亮的杏仁眼轉來轉去。
    看上去挺狡黠的……
    “除非他是仙人或是被仙人帶上來的對吧？”
    長時雙肩一塌，沒有了精神，喃喃道：“你咋這麼快就猜出來了呢，一點都不像10歲的小孩子。”
    蓮華無語。
    這麼簡單的問題，我也得裝作不知道？
    小孩子都是這麼白癡的生物麼？
    “不過！”長時又雙肩一震，昂首雄赳赳道，“還有一點你沒答對~”
    看她滿眼的樂嗬樣，蓮華也任她開心。
    “或者那人是一國之主。”
    “哦。”
    “還有一種情況！”
    到底還有幾種情況？蓮華又開始有黑線的感覺了。
    “就是靈山大開，選靈徒的日子。”
    “靈徒？”蓮華有點好奇了。
    “對啊，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靈徒是啥？”長時瞧了瞧麵前的小女孩一臉可愛的懵懂憧憬（她自己的幻想）的樣子，忍住腦海中的煙花飛舞，柔聲說，“靈徒就是像你這樣，有足夠的靈力去消滅妖魔的人。”
    “妖魔？”蓮華不解的問道，“是鬼麼？”初次醒來後，那些毒打自己的人最後的哀嚎，就是這個字。
    “鬼？”長時嚇了一跳，“那可比妖魔要恐怖多了，靠靈氣都打不死的呃……”
    “哦。”蓮華垂下眼睫。
    “你連妖魔和鬼都分不清楚？”長時試探的問道。
    “它們有什麼區別？”
    長時震驚了。
    “這是10歲的小娃也該知道的事情呀~~~”
    蓮華無奈的看著長時毫無形象的下巴落地，黑線道：“形象，記得注意形象，你不是要當女仙麼？”
    “啊……哦！”長時乖乖的困難的合攏了差點脫臼的嘴巴，“謝謝你提醒我，我差點就忘了……啊，不對……你怎麼會連這常識都不知道？”
    “你不就叫常識（長時）麼？解釋給我聽吧。”蓮華淡淡道。
    “哦……這樣……那我告訴你吧……”腦子沒轉過來的長時雖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天生少根筋，轉而細心地向蓮華介紹起來——
    原來妖與鬼的區別，差異是極大的，就好像人和動物的雲泥之別。
    前者是由動植物吸食了怨氣轉化而來，後者是人受到極恐怖的詛咒死去，或者是因自身強烈到無法磨滅的怨念才轉生出來。
    簡單來說，可以對付10隻強大妖獸的人，未必可以對付1個小鬼。
    而魔，則是另一種極端的存在，這類千年難遇之事另談。
    關於對付鬼的方法，不僅僅是靈氣的加成便可成功的。
    需要一個條件，那是百萬人之中都不一定有的幾率。
    ——陰陽之力。
    原因是，擁有陰陽之力的人，極難出現，也極容易死亡，因為他們本身就不符合生命的規律，一個人再怎麼多變，他身體與靈魂的頻率一定是相同的，也就是屬性相同，隻有同時偏陽，或同時偏陰。
    而陰陽之力，隻有兩者同時擁有的時候，才能出現。
    靈山也曾找到一些擁有這樣矛盾體製的孩子，但是往往活不過成年，如今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也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仙人，能夠挺過每年一次鬼門大開時的身體崩潰。
    他，就是帶蓮華進靈山的人。
    擁有陰陽之力的人責無旁貸，每每鬼門大開，陰氣最重，也是他們自身屬性波動最大之時，他們卻要一邊忍耐自身的崩潰，一邊斬鬼。
    如果他們不犧牲，就會死更多的人，因為那一夜，鬼的數量，幾乎是一年所有分量加起來的總和。
    可是如果隻靠那唯一一個仙人，是不可能來得及解決的。
    也就是說，每年，這個靈山上，都會犧牲一批擁有陰陽之力的孩子。
    當蓮華聽到這段的時候，平淡的眼波突然一蕩，難以置信的死死盯著麵前的菜盤。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菜裏發現了隻蒼蠅。
    殊不知她心裏正在接受翻天覆地的顛倒。
    自己，原來是被用作下一次鬼門大開時的犧牲品。
    可笑她還以為自己得救了。
    更可笑的是她還去以命相拚，去證明了自己有他們想要的陰陽之力。
    待她重新嚼著傳說中可讓人三月不知肉味的精美菜肴，那雙大大的黑眸裏，已沉靜的如一潭死水。
    無論她如何分析，唯一存活下來的方法就是成為仙人，但是那條件極度嚴苛，需要極端強大的靈力。
    別提自己隻是個10歲人類小孩的身體，就說長時，本身是由靈山的萬年冠靈木千年結一次的果實而成，並且還是史無前例的純黑色果實，代表著祥瑞萬福的化身，努力坑坑巴巴的修煉了80年，才不過個半吊子的半仙。
    據她說，要想擁有變身資格，也就是成為真正的仙人，至少還需100年的努力……
    一般的資質平庸的果實，200年能不能成半仙還是問題。
    那人類呢？
    “……蓮華？蓮華？”長時忍不住輕輕地叫喚，她看見蓮華眼睛裏的神采越來越淡，直至成死水一般毫無生氣，不由有些心慌，“你怎麼了？菜不合胃口嗎？那我再換一種吧？”
    蓮華回過神，搖了搖頭：“不用了，很好吃。”
    “那你是不是身體很疼？我這有金風露，就是你剛醒來喝的，會暫時舒服些，你要不要……”
    “不用了，”蓮華搖搖頭，看著長時不安焦慮的臉，習慣性的掛上一絲笑容，“謝謝這麼關心我。”
    “哪……哪裏……”長時又見那恍目的笑容，一時無措到不知如何是好，隻知道拚命繼續客氣，“我……我應該的……”
    頓了頓，突然發現不對頭，又跺了跺腳，心道，哎喲，不是個小孩子麼，怎麼說話總跟個小大人似地，自己也總手忙腳亂。
    蓮華這廂卻不知她的心思，放下碗筷，頓了頓，才慢慢道：“長時，你看……我能多久才成仙？”
    長時一愣，趕忙歪了歪腦袋做認真思索狀，然後道：“如果是真正的仙人，人類至少不可能比我快吧……唔……據說千年前有一個，但我查過了根本就沒這個人……哎……我想想啊……”
    “算了，不用想了。”蓮華放下筷子。
    “你吃飽了嗎？”長時看了看，她幾乎沒怎麼動過菜。一般人第一次吃，不把舌頭也吃進去才怪呢。
    “恩。”蓮華模糊地應了聲，轉而看著長時，緩緩地，一字字道，“長時，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哦，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長時拍拍胸脯，想讓她高興些。
    “那唯一有陰陽之力的仙人，是如何活到成仙的？”
    “你指天問上仙嗎？”長時笑了，“他本來就是仙人啊，在有靈山的時候，他就是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