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小鎮。她背了幺子牽著長子一路西逃。
    幺子一路哭泣，她無奈停下，跪在路邊將苦菜嚼碎慢慢的喂著兒子時看到他。
    他穿了灰布的哢嘰外套，身上有著很濃厚的油煙味道。他抱著摔倒在路邊的長子，一言不發的就往前走，她一時驚起，以為是歹人，一路哭喊追打到他家裏。
    他給她做飯，我就想要個兒子，你來做我家的女人
    他是鎮裏有名酒店的廚子，名叫張德興。他教她煮食，許她安定。他很少說話，待她甚好。他慣常握刀骨節分明的手仿佛變得天下戲法，孩子圍著他瞧，她也圍著他轉。後來她為他生了女兒，他十分歡喜，將她緊緊箍在懷裏，痛的她皺眉，笑容卻映到眼角。他為所有孩子重新更了名字，亦隨了他的姓。他外出忙碌，她在家照顧孩子，以為日子就可以這樣一直平淡下去。
    某日，他太晚回來，看到在門邊守燈的她，局促不安的在院外徘徊。他沾上了大煙，消磨著他的命。
    他決心戒煙，痛苦到神誌不清的時候，需得拇指粗的繩子將手腳緊束在一起，他通紅的雙眼狠狠的看著她，對她不堪的辱罵，然而又猛的怔住，咬緊了牙關在炕邊嗚咽翻滾。
    她摟著孩子，躲在桌下抬眼深深的看他。
    待到他痛癢難耐，昏厥過去，她便坐回床邊，將香灰撒在他的手腳腕處，為他止血。沉睡中，他若感覺到她，便緊緊攥著她的手，時常痛到她流淚。
    他握著她的手，一遍一遍的問，“我走了你一人該怎樣過活……”
    他有力氣的時候，竟開始自己置辦喪品，她含著淚看他買了壽衣，每晚穿著黑色的壽衣入睡。
    他轉過頭來看她，“時間不多了，不然，我想穿你繡的衣服。”
    她夜夜驚醒，便坐起身子來探他的鼻息，感受得到他粗重的鼻息她便歡喜的難以入睡，她為他守著夜，便是守著他的命。
    他最終還是戒掉了，她最是欣喜，燒了夜裏偷偷繡了一半的壽衣，風風火火的拆除喪品。
    他坐在院子裏看她忙碌，驀然微笑，撿起地上遺落的彩鍛，為女兒紮著頭發。
    “丫頭，喚你娘來”他站起來看著女兒跑開，然後突然一陣眩暈，腦袋狠狠的砸在台階上。
    他最終腦溢血而死。噩耗來的太突然，她還未為他準備新壽衣。
    她欠他一件衣，兀自繡了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