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捌卷、關東篇(下)  第十一章、逃避方法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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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在房門前停止。接著,大嬸的聲音傳來:「阿守,妳在做什麼啊?怎麼不開燈呢。」
    
    「啪」、「啪」兩聲打開開關的聲音響起,房內頓時大亮。
    
    黑河立刻坐起身。龍崎堇手上捧著一迭衣物,包括了睡衣和毛巾。
    
    「洗澡前不要躺在床上,會弄髒床單的。」大嬸將手上的東西遞到對方麵前。「來,這是要給妳替換的。我想妳應該不會喜歡像櫻乃的睡衣那種可愛的小女生風格,所以我就拿我的來啦。」
    
    龍崎堇喜洋洋地攤開那件長袍睡衣。黑河守驀然瞪大雙眼。
    
    那是一套繡有滿滿蕾絲花紋的「媽媽級睡袍」,而且不僅鏤空更是「半透明」的。
    
    黑河禁不住呆坐在床上,眼神放空、大腦死亡——並且有種「三魂七魄全部出竅」的錯覺。
    
    ——關於「年齡品味的差距」也未免太大了吧!
    
    她和大嬸相隔了四十多歲有餘。就算對「小女生風格」沒興趣,也不至於會傾向那種「大嬸風格」吧。
    
    「怎麼樣?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套睡衣喔!是因為妳、我才願意出借的喔!有沒有覺得很榮幸?」看樣子,大嬸對於自己的審美觀信心滿滿。
    
    「不……我自己有帶,不必麻煩了……不要借也沒關係……」
    
    「不需要嗎?妳不要跟我客氣喔!畢竟妳現在出門在外,一定會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嘛!」
    
    「我自己有準備……真的不需要……」她簡直不曉得該怎麼吐出拒絕話語。把那種半透明的布料套在身上,和「原始人裹樹葉」的效果沒什麼兩樣。
    
    「妳確定嗎?」
    
    黑河守用力點了幾下頭,二話不說從行李袋中找出自己那件就寢用的素色浴衣。
    
    結果,龍崎堇評價了一句:「和式服裝嗎?真有妳的風格。」
    
    黑河自己也這麼認為。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睡衣收回囉。」龍崎將毛巾和浴巾擺在床上。「好啦、妳快去洗澡吧。櫻乃已經在另一間洗囉。」
    
    「是。」
    
    黑河守暫時懶得考慮回不回複訊息這種問題。扔下手機,直接拿了浴衣和毛巾等東西就走向浴室。
    
    站在衛浴間裏,她脫下了上衣,檢視手臂上那幾條爪痕。好險她剛才卷袖子的速度夠慢。
    
    黑貓「十六夜」留下的傷痕。
    
    ……這個該死的家夥,都還沒對牠怎樣的、竟然就直接抓過來,而且還抓得這麼深。回頭絕對要找牠算帳。
    
    盡管如此,她自己一個人卻奈何不了牠。雖然她不算是個普通人,然而「十六夜」更不是隻普通的貓。
    
    隻能等回大阪以後再找機會修理牠了。
    
    接著,黑河解開左手的繃帶。
    
    外表已經看不出來有受過傷,隻是裏頭的內傷還有待療養。
    
    疼痛感幾乎已經退去。希望再過個幾天、就能夠完全康複。
    
    然後,她默默在心中發誓——絕對不能再那麼莽撞又意氣用事——用拳頭去掄牆什麼的。
    
    
    黑河守沒有在洗澡的時候順便「欣賞自己」的興趣和習慣;坑坑疤疤的身軀沒什麼好看的,隻要四肢健全、沒缺手斷腳的便罷。她速速衝洗完自己、擦幹、套上浴衣,披頭散發的便走出浴室。
    
    結果,甫踏出門,就嚇到了剛好不幸經過的龍崎櫻乃。
    
    「啊……抱歉。」
    
    瞧瞧麵前的小女孩怕成什麼樣。大概是把她當成了從馬桶或者排水口爬出來的女鬼吧。
    
    「不、不會……」
    
    雖然祖母再三強調、這名長發黑衣女隻是看起來凶了一點、難接近了一點,實際上是個「好人」——但是,櫻乃畢竟不如朋香那樣、是個活潑外向又大方的女孩,沒那麼容易和陌生人熟悉起來。
    
    穿著一身可愛小花圖樣粉色睡衣的櫻乃趕緊朝對方敬禮,然後往廚房的方向快走。
    
    黑河一麵目送著少女長發翩翩的背影、一麵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由得開始質疑起自己了。
    
    她回到客房,將新的繃帶重新纏上貼有藥布的左掌。
    
    在繞繃帶的過程中,黑河也一直瞪著左手;愈看愈覺得突兀莫名——果然很突兀、太突兀了。
    
    於是,她突發奇想——也在右手纏上繃帶。
    
    完工之後,黑河舉起雙手,欣賞自己的傑作。
    
    嗯、エクスタシ——太完美了。這樣一來,就不怕被龍崎教練問話。即使對方問起這是怎麼一回事,也能解釋成是某種另類新穎的「穿搭造型」。
    
    她望著兩手的繃帶,驀然想起某人的左臂也纏著繃帶。
    
    這就、不就有點像……
    
    「情人裝」——什麼的……
    
    臉蛋禁不住燒紅。
    
    ——真是的,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想太多了、別再想了、渾蛋!
    
    黑河守不僅暗罵自己更猛捶自己,捶到差點內傷。
    
    再繼續想下去,心情就會亢奮得睡不著吧。
    
    由於大腦和心理活動過度旺盛,導致口幹舌燥。黑河從床上站起身,想去找點水來喝。龍崎教練應該不會介意她這點小小的要求吧……連最喜歡之一的睡衣都願意借她了。
    
    她出了房門,不由自主地貼著牆壁行走;這是她從小到大、長時間養成的某種奇怪習慣。還沒抵達廚房,身後便響起了大嬸中氣十足的嗓音。「阿守,妳怎麼沒把頭發弄幹呢?水都滴到地板上啦!」
    
    黑河轉頭一瞧,果然在她經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細細的水漬。有點類似蛞蝓或蝸牛那種會分泌黏液的軟件動物爬過後會留下的痕跡。
    
    真惡心的比喻。
    
    龍崎堇繼續逼近她、還對她嚷嚷:「快過來,我幫妳吹幹頭發!」
    
    「不、不必了。」黑河不僅迅速偏頭更連連倒退、閃避對方伸過來的魔爪。「我自己弄就好了……自己來就好。」
    
    大嬸見狀,也不勉強對方。「好吧、妳可要好好處理,否則不小心會感冒的。」有些人類比較獨立,就是不習慣自己的事情被別人插手。特別是防衛心比較重的人種。
    
    「是,我知道。」
    
    黑河守抓著一條龍崎堇扔給她的毛巾,一麵搓揉濕漉漉的長發、一麵跟著大嬸走到廚房。
    
    「妳會渴嗎?要不要喝點什麼?」龍崎堇邊問,就邊給她倒了一杯溫牛奶。「這個可以幫助睡眠喔。」
    
    黑河點點頭,接過杯子,又尾隨大嬸晃到客廳。
    
    櫻乃坐在沙發上,電視上正在播放夜間新聞,內容又是最近在關東地區四處橫行的綁匪;根據可靠消息指出,已經有一名就讀於冰帝學園國中部的女學生遭到綁架。
    
    「哎……真是的,怎麼都是這種新聞啊。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沒有好事存在。」龍崎堇沉沉地歎了口氣。「這些綁匪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落網?還有那個女孩,能不能平安歸來啊……」
    
    大嬸坐到孫女身邊,撫摸孫女那頭披散在肩上的酒紅色長發。「如果我是那女孩的家人,一定擔心死了。」龍崎堇不斷地在嘴裏咕噥要是櫻乃被綁架的話該怎麼辦啊、少女則是苦笑著回答不會有那種事啦雲雲。
    
    「這很難說……要看警察的效率和本事如何。」黑河雙眼盯住電視屏幕,舉起馬克杯湊到嘴邊。「或是等那票匪徒起內哄,自己揭發自己人……」
    
    「阿守,如果是妳的話,一定很快就能把那些歹徒繩之以法吧。」
    
    聽著祖母肯定的語氣,龍崎櫻乃忍不住瞠大酒紅色雙眸望著對方。
    
    濃墨色的長直發搭配淺色浴衣,黑瞳深邃、麵容沉靜,頗有大和撫子的氣質。
    
    不,與其說像大和撫子……倒不如說更像尊麵無表情、毫無生氣的日本人偶。
    
    「我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檢警人員,沒有權力執行那些合法的流氓行徑。」怎麼大嬸們說的話都大同小異。護士長木下朝果也這麼講過。或許她給人的觀感就是很適合那種職業。「那些綁匪的行動看起來很有計劃和紀律,懂得放出假消息、還會製造留置過的痕跡,讓警察連連撲空好幾次……想抓到可能不是那麼容易的。」
    
    「阿守,妳懂那些東西啊?」龍崎堇故意用半開玩笑的口吻消遣她。
    
    「……這應該隻能算常識吧。」
    
    黑河持續盯著電視屏幕。記者打算采訪被綁票的少女的家人,不過那對帶著小女兒的父母遮遮掩掩的、怎麼樣都不肯接受訪問。
    
    這是當然的吧。誰都不希望碰到這種討厭的事情、因為這種麻煩事揚名全國。
    
    看著看著,她忽然眉頭深鎖。
    
    那戶人家是個總共四人的小家庭;被綁票的少女是正在念國中的大女兒,而且還有一個小學年紀的小女兒;也就是說有兩個女兒。
    
    父母和……一對女兒。
    
    那戶受害人家姓「雜賀」(さいが)。不是很稀奇的姓氏,但也不太常見。新聞編製人員倒挺仁慈,沒直接打出受害者和其家屬的名字。已經夠倒黴了,倘若再得不到隱私權的保護,這世界還有天理嗎。
    
    遺憾的是,天理從來就不存在。「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才是真理;因為好人總是兢兢戰戰,而壞蛋總是自私自利。
    
    這麼一想,果然還是當個壞蛋比較順心、活得比較逍遙自在。
    
    黑河守在腦中自己建立起假設又隨即推翻;無聊透頂的舉動。
    
    從電視畫麵,可以看到母親緊緊抱著小女兒,橫豎不肯抬頭麵對攝影機;父親用東西擋住自己的臉,手揮個不停、意圖驅趕記者。
    
    母親改嫁的對象,也姓雜賀。
    
    ……不可能會有這種巧合吧。
    
    看不見長相,無法確認;隔著一層遠距離傳播媒體,也無法感受氣息。雖說她可能已經捕捉不到自己母親的本質,特征什麼的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如果真的是那家人的話,那麼被綁架的國中少女、就是……
    
    不、不可能,不會有這種事。
    
    但是,假如是真的的話……
    
    ……不會有那種事吧。
    
    恍惚之中,黑河忽然聽見有道聲音在和她說話。「……對了,妳那雙手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要包繃帶?」
    
    「啊呃、這個……」她趕緊回過神,「這是一種……造型。」
    
    「造型?」龍崎堇不由得抬高眉頭。「妳是會在意那種東西的個性嗎?」
    
    一時間,那顆貧瘠的大腦再也擠不出任何能使之信服的理由;說謊和演戲本來就不是黑河守擅長的強項,甚至「弱到有剩」。況且計劃和實行本來就有落差。她的表情愈來愈心虛,目光開始四處亂飄。
    
    大嬸斜睞她的眼色愈來愈狐疑,櫻乃則是一臉困惑又好奇。
    
    「……對了,龍崎教練,妳們要不要吃麻糬?」
    
    「麻糬?」
    
    沒等對方答應,靈機一動的黑河守立刻轉身返回客房。若要換成更正確一點的描述,應該是「逃之夭夭」。
    
    她從紙袋裏取出禮盒。包裝看起來非常高級,適合當作贈送用的伴手禮。
    
    她抱著盒子慢慢走回客廳。
    
    從以前到現在,沒什麼贈禮的機會;剛好趁現在借花獻佛一下,應該無所謂吧。反正這是已經給她的東西,應該擁有任意處置的權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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