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關東篇 (上) 第六十二章、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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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黑河守對傑克桑原交代了一聲:「告訴你們那個愛吃泡泡糖的紅發小子,說『巧克力泡芙在等他』。」嚴格說起來,她應該會對丸井文太有些好感,因為那頭紅發再加上活潑的性格,總是會讓她和遠山金太郎的形象連結在一起。奈何他老兄也愛吃甜食,所以被她下意識當成了敵人。
「呃?巧克力泡芙在等他?什麼意思啊?」
「反正這樣轉告他就行了。他應該聽得懂。聽不懂的話就算了。」黑河沒進一步解釋那段點到為止的話中含義,買了往東京的車票後便準備上車。浦山椎太注意到她欲前往的地點是青春台車站。知道歸知道,卻不曉得能作何表示。
黑河守看了看跟著她走到月台的桑原和浦山。「接下來就隻剩下等車。你們可以回學校去了。」
「啊、喔……說的也是。」傑克桑原低下頭,卻發現小少年滿臉不舍。「浦山,你幹嘛那種表情。」
「可、可是我,真的……」小朋友眼眶和鼻頭開始泛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他的書包裏還擺著從某女那裏接收過來的免費贈與物——一個味道甜美的蜜柑以及一麵留作旅遊紀念的小漆盤。
「……不要忘了,你的前輩們曾經打敗過四天寶寺中學——而且是『完敗』。」那群人極度不甘心的神態還曆曆在目。黑河守用沒好氣的眼神斜睨對方兩人。「你們那個參謀調查的結果應該就是這些吧……我是四天寶寺中學的校醫,而且很早以前就和遠山金太郎認識,也確實和網球部有點交情……基於這些因素,我沒找你們算帳已經很不錯了。」
浦山椎太擦擦眼睛又吸吸鼻子。
「說、說的也是……」傑克桑原抽搐著嘴角、打了個寒顫。
對方不提醒,幾乎都要忘了這件事情。
「可是,就算是那樣……」浦山椎太急忙忙把自己的書包舉到對方麵前。「也還可以是朋友的、對吧。妳剛才還送了我這個蜜柑和漆盤。」
「浦山,別這樣、別為難人家。」傑克桑原拍拍後輩的肩膀,歎氣。「畢竟她說的是事實。」
於此同時,列車進站了。以各種時機而言,總是來得剛剛好。
「黑河桑……」
「我不是個心胸寬大的好人。也不需要什麼朋友。」黑河守稍稍把臉往兩人的方向偏。「以後應該不會再有見麵的機會了。」
麵無表情且冷淡地放完話後,長發黑衣女扛著所有家當、頭也沒回地走進車門開啟的車廂。
然而,她卻轉過身來、杵在車廂門口,望向滿臉離情依依的小少年。
「衝天炮的小鬼。」
浦山隻顧著難過,完全沒察覺到對方在呼喚他。直到被桑原用肘關節攻擊。「咦、呃?是?」
「你是一年級生嗎?」
「呃……是。」
「你小子、喜歡網球嗎?」
浦山擦了擦眼睛、再抬起頭,回望一身黑的年輕女子。
「喜歡、當然喜歡了!最喜歡了唷!」提到這種話題,小朋友顯得精神奕奕。「總有一天,我一定會當上校隊隊員、要變得像前輩們這麼厲害唷!」
「你這家夥,不要講什麼『總有一天』啊!小心你在畢業以前都當不上校隊正選!」傑克桑原哭笑不得地敲敲小後輩的頭頂。
「呃、說得也是……」浦山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皮。
「如果你那麼想的話,那我們這邊也有對策。」黑河守轉動身子、側身站著。「到時候,盡管放馬過來……我們的關西新星會打垮你的。」
提到位於大阪府四天寶寺中學的關西新星……理所當然就是野生兒遠山金太郎。
「我、我才不會輸的唷!」
黑河看著神情堅定的小少年,幾乎微笑了起來。
「啊、對了,還有最後一件事。」她的目光從浦山移向桑原。「黑皮膚的光頭,你是三年級生嗎?」
「唔、是的……」這女人一定要用外貌特征稱呼他嗎?稍微問一下姓名會死掉嗎?
見對方點頭,黑河守繼續說下去。「你們那個海藻頭小子、是叫做切原赤也沒錯吧。」
「呃?赤也?他怎麼了嗎?」海藻頭是什麼東西啊……假如被當事人聽到了,他不抓狂才怪。被對方注視著,傑克桑原不由得縮起肩膀。
這女人即使不帶絲毫殺氣,眼神卻仍然比刀鋒更銳利。
「如果你們還有點身為前輩的自覺、認為自己該負點照顧後輩的責任……」她頓了頓語氣。「就多少注意一下他的狀況吧。」
「赤也的狀況?」傑克桑原不由自主地凝起臉孔。「妳究竟……知道些什麼……?」
黑河守沒回答,這回真的轉身往車廂內走去。實際上,她並不曉得切原少年究竟怎麼了,隻是覺得怪異;並且隻知道倘若再繼續拖下去的話,「那股怪異」很可能會危及他的生命。這種事本來與她無關。隻不過因著擔任中學校醫的責任感驅使、對方又是個中學生,不得不稍微提一下罷了。
此外,她本來還想再提提他們家部長的事情,但又覺得似乎沒那必要。
身為隊長兼部長,那家夥應該要清楚自己的責任是什麼、該做什麼,不需要外人提醒。否則就辜負了王者之名和眾人的期待。
乘客接二連三地路過兩人身畔、魚貫上車;車廂的門關上,漸漸駛離。站在原地的桑原和浦山看不清楚車廂裏的情況,隻能目送一節節車廂伴隨強大的風壓飛快地掠過麵前。
「黑河桑、她走了……」小少年眼裏含著兩大泡淚珠。
「嗯、走了。」傑克桑原一手擺在後輩肩上。「我們也回去吧,浦山。」
之後,傑克桑原將黑河守告訴他的話如實轉達給自家雙打搭檔。
「什麼?巧克力泡芙在等我?」丸井文太歪著腦袋。「這是什麼暗號?難道是什麼猜謎的題目嗎?」
「我哪知道。」桑原兩手一攤。「她是這麼講的。而且還說你應該會了解才對。」
「我應該會了解?巧克力泡芙,巧克力……」突然間,丸井頭上亮出一顆電燈泡、驚訝地大叫:「啊!」
這一喊讓桑原嚇得不輕。「怎、怎麼啦?文太,你想到了什麼嗎?」
不過對方沒有回答他的餘裕,二話不說便衝出校門。
「文太!你要去哪裏啊?!」
「去有巧克力泡芙的地方——」
吹著口香糖泡泡的紅發少年的最終目的地,是他「被搶走巧克力泡芙」的那家甜品店。
店主阿姨一看見氣喘籲籲的他,立刻走出門迎接。「哎呀、丸井君,你來了。」
「阿、阿姨!我、我我的巧克力泡——」
「有、就在這裏呢。我等你很久囉。」阿姨捧出印有店名的紙盒。從裏頭嫋嫋飄出香噴噴的熱氣。
「什麼啊?原來她指的是這個……」謎底一揭曉,傑克桑原就興致缺缺了。
「嗚哇!真的有耶!」丸井文太立刻撲向裝著巧克力泡芙的盒子。「這是妳特地為我做的嗎?謝謝、謝謝妳!」
「你要謝的應該是那位——」店主阿姨慈祥又懊惱地微笑著。「哎?我竟然不知道她的名字。真糟糕、忘了問。就是那位穿著一身黑的女孩……」
「謝她?為什麼?」
「因為是她特別拜托我做的啊——而且已經事先結完帳了喔。所以你不必付錢了。」店主阿姨笑望著少年、解釋道。「她先說自己想要,然後又拜托我『順便』多做一份、說是順便給立海大附中網球部那個嚼口香糖又愛吹泡泡的紅發小子……應該是你沒錯吧。」接著,婦人微微蹙起眉頭。「可是,她並沒有來拿她要的那份,我也一直在等她……」
丸井文太捧著裝有手工巧克力泡芙的盒子,霎時間呆愣在原地。
另一方麵,當木下朝果匆匆趕回家裏時,卻發現某女借宿的房間已經空空如也。焦急地向老伴一問之下,才知道黑河守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老婆,妳放心啦!我有照妳的吩咐、有記得把麻糬交給她喔!」
然而中年婦人完全沒有欣賞老伴拍胸脯耍寶的心情,失魂落魄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在出手搧黑河守耳光的那一剎那,她心裏就後悔了。
但是,當時她自己也還在氣頭上、又有許多大小工作必須處理,隻能暫時擱置這件事。等稍微有些空閑時,就找不到對方了。在醫院裏四處都覓尋不著那抹留著長發又纖細矮小的黑色身影。
等腦袋冷卻下來、心情也平靜了許多後,木下朝果才開始慢慢思考。
她所認識的黑河守,或許可能是那麼言詞犀利、發言不留情了點,時常在口頭上造成什麼人莫大的打擊……然而,卻絕對不是一個會袖手旁觀、壞心腸的家夥。和黑河守共事過的同袍們都相當懷念她。雖然她沉默寡言又看起來冷冰冰的,實際上既認真負責又勤快、並且絕不爭功諉過。無論是在學或者實習的期間,總是盡力而為、不曉得收過多少同學們製造出來的爛攤子,背過多少不屬於她該背的責任;而且完全不計較自己的得失,隻要大家都過得幸福開心就好。
最自私,卻也最無私。
這樣的一個家夥,怎麼可能真心對重病病患懷抱惡意、口出惡言。
木下朝果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又找來了幸村、打算把來龍去脈再問個詳細。
婦人告訴對方、自己搧了黑河一巴掌的事。少年微微吃了一驚。
「護士長,我認為……」幸村緩緩地說出自己的臆測。「黑河桑隻是希望我能接受手術。又覺得一般類似鼓勵的方法對我行不通,所以才……」
幸村沒想到護士長會真的修理她。雖然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抱著那麼一點點惡作劇的心態,不過也隻是單純把事件經過照實描述了一遍而已……害什麼人被搧耳光這種事,絕對不是他的真意。
就算再怎麼沒知覺,應該也能明了「打臉」是多麼傷害尊嚴的行為。尤其那個長發黑衣女看似自尊心高到外層空間去。
「是嗎?你是那麼認為的嗎?其實,我後來想一想……這種方法確實很像她會用的……從前我們一起在醫院裏共事時,她好像就有過這樣的紀錄……」
木下朝果坐在椅子上,滿臉疲憊。
「那孩子就是這樣,一直都是……刀子口豆腐心,什麼都不說、不解釋,任何挫折委屈都往心裏堆……我應該很明白的、應該明白的。可是……」
幸村不曉得該說些什麼,隻能沉默。
「我一定要向她道歉……一定要……」人生曆練理當豐富的中年婦人,此時竟然顯露出迷惘茫然、手足無措的彷徨神色。
然而,暫時應該是沒有能和她麵對麵的機會了。木下朝果試著以手機聯絡對方,卻一直沒接通。
「她一定很難過……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幸村看著護士長慢慢地步出病房,自己也起身走到窗邊。
夕陽逐漸西下,窗外的天空被暈染成一整片的橘紅黃色。
鮮豔、璀璨、刺眼的顏色。教人目眩神迷。
他不太清楚方位這種問題,這是他們家專司情報又腦筋靈活的柳參謀所擅長的項目。幸村充其量隻能判斷遠程那團紅得猶如熊熊烈火的太陽所在處,應該是西邊吧。
火球漸漸沉入地平線,似乎也象征著這出意外展演的短劇正在悄悄落幕。
那個人……究竟是人?是鬼?
亦或兩者都不是?
宛如夜叉一般的人類已經離去
噩夢終將止息
希望今晚,能安穩地睡一場好覺。
後記:
黑河守離開後的那天晚上,幸村果然沒做噩夢了、一覺到天明。
並且,透過真田弦一郎的報告,他也知道丸井收到了兩盒暫時停產的手工限量巧克力泡芙。
「那家夥,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切原赤也雙手托腮,自言自語。「雖然覺得她很壞、是個超級無敵大惡霸,可是卻又幫了我們,而且還給丸井前輩那盒錯過的泡芙……」
那頭丸井文太正在大快朵頤,沒空加入談話。因為黑河守沒取走她要的那份,所以店主阿姨把兩盒泡芙都給了少年。
「好與壞,本來就是很難界定的。」仁王雅治拍了拍二年級王牌的腦袋。「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或壞人。好人骨子裏也會具有劣根性,壞人偶爾也會良心發現啊。」
「這種話讓仁王君來說,感覺特別有說服力。」
「噗哩、好搭檔,你好像沒資格吐槽我唷。」
「嗯、說的沒錯。」幸村坐在病床上,望向窗外。他想見見宇垣翎,告訴她自己沒事了。不過,必須等夥伴們都離開了、少女才會現身。
現在還有一件要事,必須先解決。
「對了,赤也。」
「什麼事啊?部長。」
「你剛才說……」幸村精市以戲劇化般的極慢速度將臉轉正回來。「『她幫了你們』,是什麼意思呢?」
那個「她」指的絕對是已經離開神奈川的黑河守。
「唔呃!」切原喉嚨中發出打嗝似的怪聲,活像隻生吞蒼蠅的青蛙。丸井文太也被巧克力泡芙嗆到。桑原做好了開溜的準備。
「對啊。『你們』又是指誰呢?」柳蓮二若無其事地接話:「該不會,是你和丸井還有桑原吧?對了,或許還要包括浦山……而且機率超過百分之百。」
「啊呃……部長、副部長、柳前輩,這、我可以解釋……」切原赤也以螃蟹橫走之姿往病房門口悄悄移動,並且用求救的眼神投向同樣被點名的三年級前輩。然而,他們自己都快要保不住自己。
隨著三人的態度愈來愈心虛,真田的目光也愈來愈嚴厲。仁王和柳生則是在一旁坐觀好戲上演。柳則滔滔不絕地繼續提供情報。「根據我的可靠消息指出,有目擊者看過你們在大街上被不良少年追趕……而且,帶著你們跑、協助你們脫身的家夥,還是那個長發黑衣女……」
幸村愈聽,笑容也愈來愈「親切」。
「噗哩、看樣子,有人要糟糕了……」
「再繼續說下去的話,你也要糟糕了。仁王君。」
「等、等等,柳和仁王你們不要再說了啊。幸村、真田,我們可以說明……」
「赤也、丸井、桑原!還有不在場的浦山!你們都太鬆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