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關東篇 (上)  第四十一章、從夢想獲得勇氣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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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實際行動之前,黑河拿出了手機,然後盯住某保健控網球部部長發來的簡訊猛瞧。
    
    雖然上頭隻有短短的「還好嗎?」幾個字,卻彷佛為她注入了無限能量。
    
    真想現在就立刻聽聽他的聲音,順便向他請益。如果是白石的話,應該會給出不錯的建議吧。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對的、是不是正確的。
    
    她不敢確定自己真正的立意是否良善;縱然不自覺敵視對方是難免會產生的情緒。和清冷淡漠的外表給人的第一印象截然相反;實際上,黑河守是個情感豐沛、感性過頭並且極度護短的「非理性人類」——性格衝動、意氣用事什麼的行為,全都在家常便飯的範疇裏。
    
    不過,決定那麼做後能達到的效果,應該會是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眾人所希冀的。
    
    雖說,他們曾經大敗過四天寶寺中學、是敵人……
    
    然而,他們卻也隻是一群熱愛網球的少年,一心向往著最終目標罷了。
    
    ——全國大賽。
    
    身為體育競技選手,他們也僅僅是努力在自己該做的本分上。
    
    而她同樣身為體育競技類選手,對於那樣的心思再了解不過。
    
    就隻是為了獲勝、而竭盡全力罷了。不管是哪種競爭形式,「獲勝」是最重要的結果——這就是一切。
    
    拚了命參與比賽,最後卻輸掉了、獲勝不了,就失去了意義。
    
    黑河蓋上手機掀蓋,往病房集中的樓層走去。
    
    
    在搜尋某病患的途中,一隻黑貓悄然現身。
    
    黑貓「十六夜」大大方方地在醫院裏頭恣意閑逛,唯恐不怕被人撞見似的;事實上,也的確是沒人「真正」看見牠。
    
    「咦?」一名護士轉頭張望,旁邊的護士問道:「妳怎麼了啊?看到了什麼嗎?」
    
    「呃不……」四處張望的那名護士表情踟躕。「我隻是,覺得眼角好像有什麼東西閃過……」
    
    「哪有什麼啊?一定是妳累了、眼花吧。」
    
    「呃、有可能吧……」
    
    「走吧、再撐一下。我們巡完這趟後,就能休息了。」第二位護士拍了拍第一位護士的肩膀。
    
    「……嗯。」
    
    黑河守看了看兩名走遠的護士背影,再回頭來望著黑貓。
    
    這隻黑貓並不是普通的貓;不僅時而神龍見首不見尾,有時候,也會發生「隻有她一個人看得見黑貓」這種特殊情形。
    
    至於不普通的原因……一點都不重要。於是黑河守直接走過黑貓身畔。黑貓亦步亦趨地跟著在斜後方不遠處。
    
    「……『十六夜』,你想幹什麼?」待走到沒人的地方時,黑河才丟出問題。
    
    黑貓沒理她,依舊踩著輕快的步伐、左搖右晃著尾巴前進。黑河也不理牠,隻顧著走自己的路。
    
    
    追隨著微弱卻又特別突出的氣息找了好半晌,黑河守才在醫院外麵的長椅上發現某病患的蹤跡。
    
    幸村精市坐在長椅上,肩上披著立海大附中網球隊的球衣夾克,手中捧著一本什麼東西。遠遠地根據畫麵上的圖樣判斷,那應該是一本類似畫冊的書籍。
    
    他正試圖用美麗溫和的畫像取代腦中那些不堪入目的夢境映像。從旁人的角度來看,他低著頭、湛藍色的微鬈發絲遮住兩邊臉龐,雙肩也低垂著,貌似頗無精打采。
    
    「那是什麼?」
    
    意識過於專注的幸村被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在抬首迎視來者何人之際,不意外受到了更大的驚嚇。
    
    「幹什麼這樣瞪著我看?我對你做了什麼嗎?難道我咬了你嗎?」黑河雙手插在長褲褲袋裏,斜眼回望著對方。「是因為我昨天對病情發作的你坐視不管?所以不高興?對我沒好印象?」
    
    ……簡直是明知故問。沒想到這世上竟然存在著這種不會解讀氣氛和臉色的人類。
    
    或者,這家夥真的是「故意」的。
    
    幸村竭力按捺住心中驟然升起的不適感,想勉強擠出應對用的笑容卻力不從心。他麵無表情地翻過畫冊一頁。「……這是雷諾阿的作品集。」
    
    「雷……他是哪位?畫家嗎?」走黑暗係武鬥派路線的黑河守體內毫無半顆藝術相關細胞、學生時代的美術成績更從沒及格過,隻能衝著那本內外皆美觀順眼的精裝書丟出滿滿的大小問號。
    
    幸村沒答腔,橫豎不和對方對上眼。部分原因也是由於夢境所造成的恐懼感尚未褪去。
    
    並且,當這女人靠近之後,恐懼感便愈來愈加深、壓迫感愈來愈強。
    
    雖然沒收到肯定的響應,不過黑河自顧自地點頭。「你喜歡畫畫嗎?以後也想成為畫家嗎?」
    
    幸村無法遏止自己瞪向對方,「這應該和妳無關吧。」
    
    少年想站起身、甩頭離開;奈何雙腿卻使不出力量。
    
    「有夢想是件好事。人會因懷抱夢想而努力。」黑河自然察覺得出來對方的異樣,但是仍舊用不冷不熱的平淡嗓音道:「問題是,你『還有機會活到以後』嗎?」
    
    ——如果你不接受手術的話。
    
    幸村突然有種被重錘猛烈敲擊後腦的感覺;登時感到頭暈目眩。
    
    「格林—巴利綜合症是神經係統方麵的疾病,影響的是外周神經係統。而外周神經係統則是聯係人體內外的重要部分。無論如何,隻要是牽涉到神經的病,向來就非常棘手。這種病征是會讓人體一直衰弱下去,到最後必須進行搶救。搶救不成的話,就會變得和我抬過的那些屍體一樣、冰冷僵硬……」
    
    「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
    
    幸村激動得差點把畫冊摔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身邊所有人都在為了說服他接受手術而盡力苦勸,他也了解大家心裏在想些什麼,不可能不了解;但是,卻從沒有一個人表達得這麼直接過。
    
    「有夢想不是壞事。不過,要想實現夢想,也必須『有機會』才能實現。」黑河守盯視的目標不是少年,而是少年手上的畫冊。那些色彩繽紛的圖案。「你認為以你現在這副要倒不倒的狀況,能做到什麼?」
    
    隻是形容成「要倒不倒」,已經算是客氣的語帶保留。幸村自己也清楚得很。他斂下眼瞼;透過顫抖不止的視野,看見自己的雙手和雙腳也都在顫抖不止。
    
    「夢想確實是很重要的東西,那會使人產生放手一搏的強大勇氣。」長發黑衣女的淩厲視線從畫冊移動到少年那張蒼白的臉上。「但是,你似乎沒有從夢想中獲得勇氣。」
    
    幸村盯著畫冊內頁,腦中漸漸浮現出網球的意象。
    
    「其實你一點都不重視自己的夢想吧。」
    
    所幸無力的感覺正在漸漸消退,幸村也能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妳是誰?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長道短?妳懂些什麼?知道我什麼?這個根本就不認識我的家夥。」幸村抬起了頭、正眼迎視對方,宛如兩顆藍紫色寶石的眼中盈滿了惱怒之色。「妳懂我這種想行動、卻又動彈不得的感覺嗎?妳能懂這種身體和四肢都不聽使喚的感覺、是多麼絕望嗎?!」
    
    少年沒有真正吼出聲音,卻能深刻感受到他整個人從裏到外都在吶喊、撼動。
    
    「就是因為能體會,所以我才這麼說。」然而,黑河守的氣勢和態度卻比他更強悍。「身體不能動,所以你就認命了嗎?連意誌和精神什麼的都凝固、動不了了嗎?」
    
    幸村身子一僵。
    
    「你在害怕什麼?」
    
    幸村僵立在原地,一動也沒動。
    
    凝視著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瞳,彷佛連靈魂都會被吞噬掉似的。
    
    「你到底在怕什麼?」長發黑衣女又重複了這句話一次,並且還咬著牙加重力道。「是因為手術成功的機率很低,所以你害怕?怕自己會在手術中途就死去?」
    
    手術……成功……
    
    「這、這不是當然的……」
    
    「看樣子,你對於夢想的執著和決心,也不過就隻有如此。」黑河守眼神一凜,不知怎地、齜牙咧嘴著擠出字句:「就和個普通人一樣——尊貴不凡的『神之子殿下』。」
    
    ——你就眼巴巴等著,全國冠軍的寶座被別人搶走吧。
    
    往昔引以為傲的稱號,此時聽起來卻格外諷刺。
    
    「全國冠軍……優勝……網球……」
    
    「神之子」的雙拳緊握。
    
    就隻有這個……
    
    就隻有這個,不能退讓。
    
    但是,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能的話,我、當然……」幸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和那本奧古斯特˙雷諾阿(Pierre-Auguste  Renoir)的精裝本畫冊。「可是,命隻有一條、人生隻能活一次,不能重來……要是死掉的話……」
    
    「嗯、說得沒錯。的確人死不能複生,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但是,」黑河頓了頓講話節奏。「你覺得『現在的自己』和『死人』比起來、情況有比較好嗎?」
    
    那副水藍色係的身軀開始顫抖。原本披在他肩上、那件象征「王者」的網球隊隊服夾克順勢滑落到地。
    
    「既然你小子視網球為生命……那麼一旦無法打網球,不就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不能打網球的話,幹脆——
    
    少年顫抖的幅度愈來愈大、愈來愈強烈,頻率也愈來愈快。
    
    「如果你真覺得這副軀體沒用的話,那幹脆不要算了。沒用的東西,還留著做什麼?」黑河守壓抑著似乎隨時會爆發開來的嗓音。嗓音裏充滿了莫名的憤怒情懷。「如果你這麼想死的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隻要兩根手指就能送你上西天!」
    
    幸村瞪著對方用力握緊的拳頭。那雙拳上還戴著墨色連指護腕。
    
    彷佛隻要他一點頭,對方就會立刻將拳頭招呼到他身上來。
    
    幸村明顯感覺得到對方的憤怒並不亞於他,正在憤怒地出言責備他。雖然完全不曉得原因是什麼。
    
    這女人在生氣?在對他生氣嗎?生氣些什麼?又是在責備他什麼?
    
    為什麼?他們彼此什麼關係都不是。
    
    「手術成功的機率並不是零。醫生應該有告訴過你了。」然而,黑河放下了緊握住拳的手臂。「你打算什麼都不打算,就這樣坐以待斃嗎?」
    
    忽然間,少年停止了顫抖。
    
    「不要自大到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家夥,不是隻有你才經曆過這種絕望的境遇。你的狀況,和很多人相比、已經好很多了。」講到最後一個字,黑河口氣也似乎緩和了一些。「但是,假如你就喜歡現在的狀況、覺得現在這樣比較好、比較安心的話,那就繼續吧。」
    
    隻不過,如果你自己不想辦法振作起來的話……倒黴的是守在你身旁的那些家夥。
    
    畫冊從少年手中鬆脫、掉落在地麵,就掉在隊服夾克旁邊。黑河彎身將畫冊拾起來。畫冊封麵上所印著的應該是畫家的圖像和名字,以及一句特別被標注起來的外文字,似乎是出自畫家本人之口的句子;隻能確定不是英文,完全看不懂。她把精裝本畫冊連同夾克一起擱在長椅上。
    
    「你現在最好還是不要隨便亂走動,不然隻會增加醫護人員的困擾。」
    
    然後,長發黑衣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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