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柒卷、關東篇 (上) 第一章、請勿隨便接近路邊的不明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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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原赤也注意那團「黑黑的東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打從一進球場,那團黑黑的東西就吸引了他和其它部員的注意力。
「赤也……你看那邊。」他身邊有名同社團的同年級生稍顯遲疑,用下巴指往某個方向。「那個……是不是人啊?是一個上半身蓋著外套的人?」
「那東西」就橫亙在球場旁邊的看台上。遠遠望去,黑色的夾克完全覆蓋住上半身,似乎一隻手是曲起來枕在後腦杓下,另一隻手看不見,大概是擺在外套裏麵;而露出夾克下方的下半身穿著黑色的長褲,一腳曲起、一腳平放,雙腳腳踝上各有一圈不自然的隆起,運動鞋也是黑色的。那個人身旁散落著一束疑似頭發的東西,因為也是黑的,幾乎和身子融為一體,乍看之下挺像一串流蘇裝飾;旁邊擺著一個黑色的登山款式背包、黑色的行李袋,和一個用布包起來、外型圓圓像壇的物品。
……那情景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活像一大團被捏成人形的深色泥漿。
「那個人是不是對黑色特別情有獨鍾啊?整身都是黑的耶。」
「看起來有點不太舒服……好像要去什麼地方奔喪一樣。」
「喂、別亂胡扯些不吉利的話啦!」
「現在都已經六月初了,穿得一身黑,不會覺得熱死嗎?」
「現在的氣溫還好吧?都接近傍晚了……」
「搞不好那人真的已經被熱死……」
「人家怎麼樣都是人家的事,我們隻要顧好自己就行了。」切原赤也拿出校隊正選的風範,舉起球拍指揮著同屆的部員。「要是不好好加強實力,小心你們會被副部長和柳前輩惡整的啊!趁著部長還在醫院裏養病的期間。不然等部長出院,我們會被整得更慘的。」
由於前輩們都不在場,切原少年才敢背地裏如此評論。雖說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副部長的鐵拳製裁)的初生之犢心態而言,其實也不一定;否則他小朋友就不會在去年剛開學之際,於大庭廣眾下向三巨頭發出挑戰書。
「呃!說、說的也是。」
盡管對夥伴們那麼說了,切原自己心裏卻仍然有點介意。
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才會把自己弄得從頭黑到腳?好像連半點搭配衣服的概念都沒有似的。
難不成是真的家裏有喪事,或是要去什麼地方參加葬禮?附近有哪戶人家正在辦喪事嗎?或者是別的地方……
呃、想這些實在太不吉利、不吉利。
不管是喪事或葬禮都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最好不要有絲毫關係,免得一個不小心會被帶衰。
切原赤也一邊和同梯的部員對打,一邊在腦子裏胡思亂想。
可能人家就真的隻是對「黑」這種顏色特別執著罷了,這又沒什麼了不起。在這個世界上,擁有怪癖的人本來就很多、怪癖的種類也很多。就如同擔任校隊隊員的那些三年級生,每個家夥都好像有以「欺負後輩為樂」的怪癖一樣;除了「大好人」傑克桑原以外。
嗯、本來就是這麼回事。
「咚!」的一聲,他揮拍擊出的球剛好落在場在線,而他的對手沒接到。
「赤也的球風還是這麼犀利。看來,隻有當校隊的前輩們才接得到你的球吧。」當他對手的部員以些許氣餒卻又敬佩的態度稱讚他。
「哼嘿嘿嘿——這是當然的啊!」切原赤也抬起下巴揉揉鼻子,既驕傲又自滿。雖說以他的實力打贏甚至是大敗一般部員、也並非特別值得說嘴的功績。
「你該不會真的想打敗三巨頭吧?一直到現在都沒改變嗎?這個夢想。」
「什麼夢想啊!我是一定會打敗他們的,這個夢想、不對,這才不是夢想!我會實現的!在三巨頭畢業之前,我一定要打倒他們!」
「說不是夢想,結果又說會實現……」
切原搔搔後腦大笑起來。他長著一頭亂糟糟的黑發,每根卷曲的發絲都翹在半空中,看起來像是一大團生長在海裏、隨波逐流的海藻。
話說回來,「那團黑黑的」從他們進到球場、到打完幾場比賽後,都一直沒產生動靜。
「欸、『那個』……還活著嗎?」
不曉得是誰提出這種有點傻的疑問。
「什麼意思啊?怎麼可能不是活著的?否則怎麼會躺在那裏?」
「可是,『那個』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移動過不是嗎?」某名容貌稚嫩的一年級部員一臉擔憂的表情。「就算是在睡覺,也會翻身或抓癢不是嗎?」
……這麼講好像也沒錯。有的時候,可能還會睡到滾下床吧。
切原赤也咬著運動飲料的吸管,側目斜瞟向那團黑黑的東西。
他們所待的地方是一座街頭網球場,總共三塊場地,兩旁有看台圍著。看台隻有三四階,一格階梯很矮、大概是跨半步所能及的高度,但是寬度足夠躺下一個人半。
「那個」就躺在最高的那層。雖然如此,最高也高不過在場國中生們的身高。
黑色的外套蓋住頭和上半身,完全判斷不出性別。隻約略看得出來身形應該並不高大,以及那束像頭發的……從旁目測,長度恐怕超過了腰際。應該不會有男人留那麼長的頭發吧。假如那是裝飾的話,就又另當別論。
「不過,『那團黑黑的』的一腳和一手是彎曲起來的,如果不是活著的話,應該不會這樣吧?」
「那不一定啊。柳生前輩不是很喜歡看推理小說嗎?他就常常提到什麼『死後僵硬』的……」
一股冷風颯然吹過,眾人不約而同地打起寒顫。
「喂、喂!就說了別講這種不吉利的話嘛!」切原赤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幸村部長的笑裏藏刀、真田副部長的黑麵和鐵拳、柳參謀的數據預測,以及——這種「非活人」的話題。「休息夠了的話,就趕快回場上練球啦!一年級的,好好練習揮拍的動作!要不然去強化加油時的肺活量也可以!關東大賽就要開始了,我們一刻都不能鬆懈!」
「呃、是!」
把同屆的部員和新生統統趕到球場去後,切原赤也自己也扛起了球拍。
他又往看台那處望去。那處有「黑黑的東西」存在的位置。眼角餘光的邊緣處一直有塊揮之不去的影子。
還是有點介意。
萬一那真的不是活人,而是……
推理小說中不是常常會有那種凶手在這裏殺了人、卻刻意移到別的地方去,企圖假造行凶時間和擾亂辦案過程的手法的劇情?
切原的視線盯住那隻疑似曲起的右手臂和右腳。
「死後僵硬」……
哎呀!怎麼可能會有人故意把屍體丟在那麼顯眼的地方,這不是擺明了要讓人發現嗎?如果柳生前輩在場的話,一定也會這麼認為的。
可是,旁邊那個疑似壇狀的物體,也愈看愈像某種東西。
「骨灰壇」……
或者是裝著「首級」的容器……
切原少年愈想愈心驚肉跳,冷汗直冒。盡管他自知有很大的機率應該是在自己嚇自己。
可是,萬一真的是……不是……
那家夥該不會真的「被曬死」在看台上了吧。
不、不會吧。傍晚的氣溫較白天低了很多、一點都不熱,不可能會發生這種意外。雖然也許是早就曬死……
切原赤也甩了甩頭,準備走到球場上去。
跟我沒關係啊、這種怪事。
然而,他卻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腳步一踅、朝看台的方向走——躡手躡腳、抱著戰戰兢兢的緊張心情。
他的目光緊盯住那團黑黑的東西,唯恐漏掉一絲半毫的變化。
「赤也,你要去哪裏啊?」
背後傳來和他同為二年級的夥伴的聲音,但是切原沒停下步伐。
心髒的鼓動聲非常響亮;好似周遭的環境音都消失了,也聽不見自己刻意放慢又放輕的腳步聲。耳裏隻剩下胸腔中砰砰作響的強烈心音回蕩不斷。
「切原前輩,你想去確認『那個』是不是還活著嗎?」
身邊驟然響起的說話聲和人的聲息嚇了他一大跳。
「嗚哇!你、你幹什麼偷偷靠近我!」切原氣得忍不住一拳敲在對方頭上。「浦山,不甘你的事、你快給我回去練習!我們可是在正式練習以外找時間自己出來作強化訓練的,一定要練出個成果才行!非得讓前輩們刮目相看不可!」
「嗚……好痛,切原前輩真過分唷、二話不說就直接打人……」被敲頭的那位摸摸腦袋,一臉無辜。
浦山椎太,立海大附屬中學網球部的一年級新生,是部裏公認最無所畏懼的菜鳥,程度可能更甚於公然向三巨頭挑戰的切原赤也;隻不過,是屬於「不同層次」——非球技方麵的無所畏懼。特征是頭頂上有一小搓螺旋狀宛如冰淇淋般的發型,雙頰各有一團紅暈。是名可愛得很有特色的小少年。
「我哪有二話不說就打人,在打之前不是還講過話嗎。」切原瞪著麵前的一年級生,揚臂一揮。「浦山,你快回球場去!」
「可是,我也很好奇的唷——好奇『那個』是還活著、或是已經死掉了唷……」
「什、什麼活著又死掉的啊!大白天的,怎麼可能——」
「前輩不就是為了想確認,所以才要過來的嗎?難道不也是因為好奇嗎?」浦山小弟弟搖頭晃腦,仰起表情天真的臉蛋。
「嗚呃!」切原少年抽搐著眉角和嘴角,啞口無言。「混、混帳東西!我這是要確保大家能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中練習!三年級的前輩們都不在,由身為正選的我來負責這種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哇啊——切原前輩說的真好,好酷唷!我好崇拜你唷!我要向前輩您看齊,以後也要成為像您這麼厲害優秀的校隊正選唷!」浦山小弟弟猛拍手,雙眼綻放出象征景仰意味的星星和七彩光芒。
洋洋得意的切原少年抬高下巴,鼻子翹得半天高。「哼哼哼、你現在才明白我的優點嗎!你就好好加油吧!想當上校隊隊員可不是這麼容易的事、需要付出比平常更多的努力,不能隻是嘴巴說說……」
「是!是的,我一定會聽從前輩的指導,加倍努力練習的唷!」
「嗯嗯!很好、很好!不枉費我這麼關照你!啊哈哈哈哈——」
兩名少年一路說說笑笑、一麵朝「目標物」前進——那團讓他們心生莫名惶恐的「黑黑的東西」——氣氛相當輕鬆自在,似乎已經完全拋棄了畏懼的情緒。
因此,當他們同時看見「那個」緩緩舉起手臂,將蓋住頭部的外套稍微往下拉、隻露出兩隻眼睛的時候,記憶又彷佛瞬間灌回腦中似的,隨即僵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接著,那顆頭慢慢旋轉,將本來呈仰望天際角度的臉慢慢轉向他們。
一股膽寒顫栗的感覺朝兩人襲卷而來。氣溫驟然降低。
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雖然身軀移動了、證明這團「不明物」並不是什麼屍體。
然而,那雙毫無光采的眼神卻比死人更像死人;過長的瀏海讓一雙黝暗的黑色瞳眸看似若隱若現。
當下,這對二年級和一年級的組合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來、立刻轉身拔腿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