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也整齊劃一地甩甩頭，將腦海中所想象出來的那幅會用水占卜、又會咒殺人類的「黑巫女」的畫麵盡可能拋開。
    「說起來，黑河她把自己的手機……呃、總之就是壞掉了，沒辦法聯絡上她了吧。」一氏裕次迅速改口，吞回「被腳踩壞」幾個字。
    「除非老師又去弄支新的手機……話說，那也要號碼是同一支才能聯絡。」小石川健二郎眼睛盯住祖師爺正在翻弄文獻資料的動作，單手托著開開闔闔的下巴，講話聽起來口齒不清。「否則，要是老師她存心躲人的話，我們是怎麼樣也聯絡不了的吧。就像之前她的臉麵目全非、故意躲我們的時候一樣。」
    遠山金太郎垂著雙肩，神態十分低落。千歲千裏搓了搓他的紅毛腦袋。
    「我們現在想那麼多也沒用，小守守應該會和三船拳館聯係才是。我們有向黑澤先生他們報告我們府大會優勝的消息，他們也一定會轉告給小守守的。」金色小春拍拍手掌，以充滿元氣卻仍然尖細的嗓音喚起夥伴們的精神。「不管怎樣，地區預賽終於結束了，關西大賽很快就要開始了。要是我們渡不了那關，隻怕她大概會更自責、更覺得對不起我們吧。」
    「就是說啊！小金，振作起來。」忍足謙也念完後輩，一掌敲向好友的肩膀。「還有你這家夥也是！不要繼續消沉下去了。快、開心的笑一個！不然不隻是我們、黑河也會很擔心的啊！」
    「……我哪有一直消沉下去。」白石拋給好友幾枚衛生眼。「還有，剛才才說過要我別強顏歡笑的，不就是你們嗎。」
    「嗯，我相信阿守……」遠山金太郎坐在地上，雙手托住兩腮。「因為，她昨天還幫我把書包送回家。」
    「應該隻是順便而已吧。」
    「才不會是順便呢！一定是她特地幫我拿去的！一定是這樣！一定是一定是一定是——」小少年一下子激動起來，音量愈提愈高。不曉得是在替她辯解，亦或是想說服自己。
    「好好好、你怎麼說就怎麼著。不要那麼大聲，吵死了。這裏還有這麼多佛祖和菩薩在看著呢！小心祂們不高興會懲罰你的。」忍足謙也轉頭看著好友，仔細審視他的臉蛋。「白石，你在想什麼啊？還是這麼心不在焉的？」浪速小子拍拍好友的肩，搖頭歎氣、語重心長。「我告訴你，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更何況她不是花，是像捕蠅草那樣的『食肉植物』……」
    「真是的，別胡說八道。」
    白石依然維持著類似腦袋放空的表情，完全把好友的呼喚聲隔離在外。
    他滿腦子都是和黑河守分開的那一天——晚上所發生過的怪事。
    ×
    那天夜晚，白石一家都注意到妻子兼母親的那位女主人，很明顯的——非常不對勁，相當不對勁。
    至少，是和平常的表現比起來。
    似乎心情特別良好，好得詭異。
    非常詭異——詭異到了個極點。
    ——特別是當友香裏把某個紙袋提到母親麵前，詢問是不是她的東西之後。
    「哎——這是我的，是我的沒錯。」白石家母親接過物品們，好奇地詢問女兒：「友香裏，妳是在哪裏拿到的啊？」
    「什麼啊？剛剛不是有人按門鈴嗎？還按了兩次。我出去應門，卻什麼人都沒看到。好險我第二次有低下頭，才能發現這個擺在牆邊。否則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家夥可能還會再按第三次門鈴吧——按到我發現這些為止。」覺得自己好像被戲耍了般的白石友香裏皺起眉毛，滿臉不開心。
    「隻有這個，現場沒任何人嗎？妳哥哥還沒回來？」白石母小心翼翼地用試探性的口吻問道。
    「沒有人啊。」少女搖了搖頭，又點點頭。「嗯、小藏還沒回來。」
    「咦？是這樣嗎？」白石家母親思索半晌，突然以怪異的表情笑了。「嗚嗬嗬嗬——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回事……」
    「……媽媽，妳怎麼了啊？為什麼要笑成這樣……」友香裏退後幾步，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沒事、沒事啊！」婦人從客廳走回廚房，笑聲也從客廳一直路延續到廚房。「等等就開飯囉！友香裏，來幫媽媽擺碗筷。」
    「……喔。」
    白石友香裏以狐疑的眼神目送母親以少見的小跳步方式回到廚房去。
    晚餐時間，白石感覺到母親的眼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或者該說是太明顯、根本就是像條水蛭那般緊緊「黏附」在他身上。好像婦人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兒子、沒察覺過兒子長得如此俊俏又標致，或是她這個兒子隨時會從眼前消失一樣，要將少年的容貌和身影深深地刻劃在大腦皮質內外的程度。
    「……媽媽，為什麼妳要這樣盯著我？」
    那是一種充滿「希望」與「未來」的奇妙眼光。搞得他食欲全失又食不下咽。
    應該不會是右臂上的傷被發覺了？他還特地換了件要長不長、要短不短的深色薄上衣，袖子長度到肘關節，擴大遮掩的範圍。
    「沒有，沒事啊——」白石家母親突然揚起又大又開朗的笑容，邊講邊點頭。「藏之介，我覺得——『還不錯』呢！」
    母親沒頭沒尾的語焉不詳導致兒子和其它家人更一頭霧水。
    「是什麼東西還不錯啊？阿藏還不錯？」長女白石雪實疑惑地問。
    「才不是他，是別人啦！」
    「別人？什麼人？」
    「反正就——是別人啊！」
    白石家上至父親、下至三名子女，完全搞不懂為何今晚的妻子兼母親的這名婦女會高興到哼起小調。
    「真奇怪……不過就是收回裝在紙袋裏的頭巾和口罩和太陽眼鏡而已，有必要開心成這樣嗎？難道媽媽真的很寶貝那些東西嗎？」白石友香裏邊咀嚼嘴裏的食物邊喃喃自語。
    「什麼？」這一連串物品的名稱讓白石大皺眉頭。「紙袋？頭巾？口罩？太陽眼鏡？」
    「那些是要用來作什麼啊？變裝用的道具嗎？像推理劇中的『跟蹤狂』那樣？」白石雪實用玩笑的口氣道。
    「哎唷！那是妳不懂啦！」婦人對女兒嗤之以鼻。
    「真是的……妳什麼都不說，我們怎麼會懂啊。」友香裏也故意用鼻子哼回去。
    「哼——那好吧！既然你們都誠心誠意發問了，那媽媽我就大發慈悲告訴你們——」婦人抬起下顎，姿態高得不可一世。
    「其實，我們並沒有誠心誠意地問……」三名子女都努力地克製自己，別用鄙夷的眼神看待母親。
    「媽媽我啊、是在想象『未來媳婦』該有的樣子啦！」白石家母親雙手交握在一起，雙目迷蒙、神情滿是憧憬。
    「未、未來媳婦？！」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未來會有媳婦的第二男丁身上。因為一家之主的那位已經沒可能；除非他老兄有膽在外麵偷吃。
    至於被賦予「重望」的該名年輕男丁則是被一口飯菜陡地哽住喉嚨、不上不下，差點窒息身亡，英年早逝。
    「孩子的媽，妳是不是趁我沒留意的時候、又看了什麼奇怪的連續劇，不小心被洗腦了？」白石家父親邊翻報紙邊問。
    「哎、什麼被洗腦啊？真沒禮貌，我才沒有亂看東西呢！」白石母沒好氣地對著丈夫冷哼。「還有，不是講過很多遍了、吃飯的時候不要看晚報的嗎。」
    「媽媽，那妳心目中的未來媳婦是什麼樣子啊？」友香裏問完，接著開啟腦中的妄想機製。「我呢、很希望她會是個溫柔婉約的姊姊，最好什麼都會做；尤其一定要會做料理！」
    「要什麼都會的話，幹脆去請個傭人不是比較快嗎。」白石雪實白了麼妹一眼。「既然是阿藏要娶的媳婦，第一個條件當然就是要愛他囉！然後能跟爸爸媽媽相處愉快就好了，至少不要出現什麼婆媳問題或戰爭……料理或家事那些其它的我倒是沒什麼要求。啊、但是希望外表不要太……」
    「那、媽媽對媳婦的標準有哪些啊？」白石家父親好奇地問。畢竟這種事情跟他這個當爸爸的人也有直接的關係。
    「這個嘛……」白石家母親放下碗筷，一麵細數一麵扳手指。「我希望她的腦子清楚、思路清晰，要會分析問題、能明辨事理，還要體貼懂事。不用太漂亮沒關係，長得可愛順眼就行了，身材也不用太魔鬼，胖瘦適中就好了；至少搭配我們家的基因，生出來的孫子起碼也會可愛順眼。衣著方麵也無所謂，反正這點隻要換套衣服就能夠改善了。還有啊、就是要性格簡樸，不能隨便灑錢亂買東西。對了！最重要的是，要喜歡小動物才行。畢竟，發自真心喜歡小動物的人不會是壞人嘛！」
    「這些條件也太多了吧。還搭配我們家的基因呢……是把小孩當成什麼了啊？展示品嗎？」
    白石看了看正在母親旁邊的地上吃飼料的那隻白貓。牠平時總最愛來糾纏他，現在卻跑去黏在婦人腳邊、整個晚上都沒離開。真是反常的現象。
    「哎呀、小寶貝，你該不會是知道媽媽我今天和誰見麵了吧？所以也跟著我一起開心嗎？」白石家母親彎下腰，沒顧當時還是用餐時間，將白貓抱坐在腿上。
    白貓用輕快的調子喵喵叫，彷佛在回答婦人似地。
    「好乖、好乖哦、乖孩子——」婦人捧著白貓的小腦袋，對牠又親又抱。
    「孩子的媽，妳快別這樣了……都把貓毛灑到飯菜上啦。」白石家父親作出要順手用報紙蓋住飯桌的動作，所幸被長女適時製止。「爸爸、你也別這樣，報紙也沒幹淨到哪裏去吧。」
    「什麼啊？所以媽媽到底和誰見麵了？」友香裏急得像隻熱鍋上的螞蟻。
    「哼嘿嘿嘿……」婦人露出更匪夷所思的笑容，豎起食指、在白貓麵前左右搖晃。「這是秘˙密。對吧？小寶貝。」
    貓咪的眼珠子也跟著指頭左右移動。「喵嗚——」
    「真是的，什麼喵嗚啊……真是隻瞧不起人的貓，當心我等等修理你……」白石視線越過裝湯的碗緣，和白貓大眼瞪小眼。
    「好啦、媽媽，現在請先專心吃飯，要玩貓等等再玩。」白石雪實將貓咪從母親腿上抱走，再對父親發出請求。「爸爸也是，吃飯時間請不要看報紙了。不然手會被油墨弄髒的。」
    「呃、是的。」白石家父親不由得乖乖應允。
    友香裏忍不住笑了出來。「噗、姊姊好像媽媽哦——」
    「什麼媽媽？大家不是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嗎？」
    當白石家父親以洋洋得意之姿丟出這句話的同時，餐廳裏的氣氛似乎也頓時冷卻下來——非常明顯的。
    「呃……雖然不曉得這種說法對不對……」白石雪實重新端起碗筷，打算讓自己置身事外。「但是爸爸，如果你再繼續說下去的話，恐怕你『今世的情人』就要大發雷霆了。」
    那股冰冷陰暗的氣息正是由白石家的女主人所發出；微鬈的發絲還乘著不應該會產生的空氣流動一根根輕輕飄起。
    「老˙公，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好好談談……？」白石母麵帶陰沉微笑，摩拳擦掌著逼近親愛的丈夫。
    「啊呃……那個、老婆，現在是吃飯時間……」白石家父親以求救的眼神投向三名兒女。但是沒人理他。
    「這就是大嘴巴的報應。」沒大沒小的麼女第一個踹父親一腳。
    「簡稱現世報。」罕見失禮的長子第二個推父親一把。
    「阿藏、友香裏，你們還在發育中、要多吃一點。」長女補了最後一記，讓父親跌落無底深淵。
    「你、你們怎麼可以這樣！竟然不把我這個爸爸放在眼裏、見死不救！真是白養你們了——」
    「老公！你納命來！」
    餐桌上，白石家一家之主的慘叫聲繚繞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