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伍卷 第二十七章、真心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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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下來後,白石才慢慢地反思這整天下來所發生過的一切。接著,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像根刺一樣紮在心頭。
「有個問題,我很好奇……」
「什麼?」
「渡邊哲醫師……」他看著站在自己左側的黑河。「真的隻是發生那什麼事件時、剛好路過的目擊者嗎?」
「……為什麼要這樣問?」一提到那咄咄逼人的男人,她就不自覺沉下臉色和語氣,咬牙切齒起來。
「因為……」白石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妳感覺,很討厭他……而且是非常非常討厭。」根據觀察的結果,應該也證實了他的臆測。那種討厭的程度,就好像對方大踩她地雷、或是做了些在她眼裏屬於不可饒恕的嚴重事。
側身閃過迎麵而來的陌生人,黑河不自覺將被左手拿著冰袋按住的右手擺在腳踏車的坐墊上,保持著距離,免得自己閃過這邊卻撞上那邊。
「如果他真的隻是毫不相幹的路人……」白石頓了頓,「妳會討厭毫無關聯的路人嗎?」
「難道說,」黑河偏著頭斜望向他。「你懷疑我……說謊?」
之所以跳過真正說謊的那名少女,是因為她發現自己不喜歡在他麵前提到月宮的名字、心裏極度不痛快,並且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心胸竟然狹窄成這副德性。
要講出真話也不是不行,然而高傲的自尊心迫使她開不了口。即便承受被抹黑的遭遇、擔綱反派役,也死活不願替自己辯白。
「啊、不是那樣,我隻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白石語帶歉意地道:「要是妳不喜歡這話題的話,我就不講了。」
黑河想自己真該用力誇獎對方是個溫和體貼的好人,順便給他蓋幾個「好寶寶章」之類的。細心的他謹慎地控製好腳踏車的龍頭,避免車身左拐右晃地撞著她或讓輪胎碾到她的腳。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我討厭那種有點輕浮和滑頭的家夥。所以不知不覺就流露出厭惡的感覺……」她希望自己隨口瞎掰的謊話能被相信。「會很明顯嗎?」
白石偏著頭想了一下。「我不知道大家覺得怎樣……不過就我看來,是有點明顯。」
黑河張開嘴巴、又閉上。
「要是造成你們的困擾的話,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最後這句話梗在喉嚨裏,怎麼樣也吐不出來。她無法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出現相同的行為;她從不做出不明確的擔保,會良心不安。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也都知道妳一定很不喜歡哲醫師那種類型。不用放在心上。反正他又不是我們真的校醫。」他用平和的語氣安撫她。「其實我……對他也有點、不是很好的印象……」
聽聞他的感言,黑河雙眼亮了起來。彷佛苦苦覓尋到知音似地。「真的嗎?你對他也有意見?」
「呃、說有意見是過於言重了……」白石稍稍把頭往後仰,挑起單眉。「怎麼?看妳好像很雀躍的樣子。這麼高興?就這麼討厭人家啊?」
「啊?沒、沒有……」
「看樣子,妳是真的對他很不滿呢。」或許她就是這項特質讓他覺得有安全感——潔身自愛、衣冠整齊,總是把自己包得密密實實,不會任意露出身上的任何部分;絕對堅持自己的原則,不會亂勾搭別人、更不會被亂勾搭。因為他自己也是這種有點潔癖的個性。「那阿修呢?他和阿修是兄弟,外貌也挺像的……妳也會用同樣的角度去看待阿修嗎?」
事實上,勾搭與被勾搭這些事情,要發生在這女人身上的機率似乎也是微乎其微。除非哪天出現除了他們這些網球校隊隊員以外的「勇者」。
「唔、渡邊修的話……」黑河沉吟了半晌。說起來,她還得感謝對方及時出手搭救。「他是……沒那麼討厭啦。畢竟是你們、是小金的球隊監督,有時候還是會見到麵,討厭他也不太好……」
「那妳會覺得……」他深呼吸一口,彷佛下定決心似地。「阿修那種大人,比較好嗎?」
黑河轉頭麵向對方,皺起眉頭、一臉狐疑。「什麼?好不好的意思是?」
「呃、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總不方便直說「妳喜歡那種年紀比較大的異性嗎?」。
黑河又看了他幾眼,立刻做出皺鼻梁的不快貌。「……算了,老實告訴你,其實我很討厭年紀比我大的男人。不管大幾歲都一樣。」
「咦?為什麼?」白石露出詫異的表情。「可是妳和三船師父、黑澤先生,還有小金的爸爸,甚至是校長先生,不是都很……」話說回來,他們都不曉得她是否還有另外認識年紀差距沒那麼多的異性。那些人可以說是皆為「老爹級」的人物。
老實說,他一度懷疑這個未出世便不幸失怙的女人搞不好有點「戀父情結」的傾向。
「那是他們啊!」雖然並非隻有那三人,但現階段她還不想透露太多自己的私事。「他們算是特例、特例中的特例。」
「什麼意思?妳不是很有長輩緣嗎?」
「怎麼大家都這麼認為?」她沒轍地斜睨部長。「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長輩緣,當然能遇到好的長輩是不錯。應該這麼說……」黑河抬高視線,好似在腦子裏整理思緒。「從以前到現在,我就是討厭那種會倚老賣老、把自己的觀念強加在小孩身上的大人。不管男女。」
「所以,年紀比妳大的女人,也……」
黑河點了點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很不得異性緣;能交好的、有在連絡的對象,通常是同性別的人。」她用自嘲的口吻說:「說的也是,我這種個性,怎麼可能會被男人喜歡……連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了。尤其年紀大的男人很討厭啊!仗著自己年長了幾歲、總是想吃小妹妹,為老不尊,用他們心目中的標準在挑選對象,說什麼女人要以夫為天、要顧家教子、要守婦道,雖然我不完全認為那些都是不對的,但是老掛在嘴上念很煩人啊!根本就是在強迫改造。我原本就討厭男人,而男人也討厭我,我自然就更討厭男人了……就像這樣、惡性循環。我也知道自己脾氣又臭又硬,拉不下臉……」
明白問題是什麼、在哪裏,卻解決不了、不曉得該如何解決,那種彷佛無頭蒼蠅橫衝直撞的感覺特別心煩。
她難得滔滔不絕一長串發泄心裏的情緒,讓白石用一種注視稀有動物的深長眼光盯住她。「可是,也許阿修不會那樣……」他以試探性的口吻問道。
「你跟他交往過嗎?不然怎麼會知道?」黑河沒好氣地斜視對方。「交往前和交往後、結婚前和結婚後像兩個人的例子,我在當學生和實習的時候就看多了。」
被這麼無禮地對待和回話,照理他應該是要覺得惱怒的;然而不曉得為什麼,心裏卻隻有種想笑的衝動。
「嗯……」白石一手握住腳踏車握柄、另一手拈著下巴,認真思忖。「如果他刮刮胡渣的話,也許我會考慮唷。」
「你……還真的!」黑河忍不住笑開,舉起扶住車子坐墊的右手、用手背拍向他臂膀。「別鬧了,這樣不會有損你的完美之名嗎?完美無缺的網球聖經是同性戀?」
拍完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校外對學生做出不得體的行為。黑河懊惱地瞪住自己這隻不聽話的手掌。
不過,這家夥真的很強壯……她冷不妨憶起被對方背在背上的感覺以及寬大溫暖的「懷抱」,感覺自己的雙頰不受控地開始升高溫度。
「我才不完美,我隻是個凡事全力以赴的普通人罷了;而且對男的一點興趣都沒有。雖然我並不會歧視同性戀,平常看小春和裕次那樣胡搞就很習慣了。」白石沒注意到她的異狀、依然沒所謂地笑著。「話說回來,妳是女權主義者嗎?女性至上?」
「才不……你竟然會懂那什麼女權的詞彙?」黑河回答到一半便停住,神情詫異得不能自己。
「別管我為什麼會懂了……欸、妳那種鄙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瞧不起我嗎?覺得我懂那種名詞很奇怪嗎?不應該懂嗎?」白石故作憤慨地瞇起雙眸。
「嗯、是有點奇怪……」她持續被對方以不滿的視線斜睞著。「我不是什麼女權主義者。其實,我認為計較男女間的利弊得失是很愚蠢的行為……男女本來就存在先天上的差異和不平等。我們真正該做的,是要互相尊重。」
這女人價值觀,意外的十分正麵又積極。他不禁要重新審視她,並且更報以敬佩之意。
「雖然我講得這麼了不起……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能真正實踐又是另一回事。對於瞧不起女人的男人,我還是對那些家夥很……」說到最後,黑河聳聳雙肩、用消極自嘲的語氣作結。「其實那什麼尊不尊重的話,都是從楓醫師和黑澤先生那裏聽來的。我自己是辦不到。」
「那是當然的啊。沒有幾個人能忍受自己被看扁。」白石點了點頭,毫不介意。因為他是絕對不可能會輕視她。「那我……我們呢?」他第二次以試探性的口氣問道:「妳覺得,和我們相處起來的感覺如何?」
「和你們在一起……」黑河把右手擺在身前、左手拿著冰袋按在腫起來的部位,歪著腦袋。「感覺很輕鬆自在。」
「這也就是說,可以解讀成是『好』的意義?」
黑河愣了愣,瞪著對方笑容。「真是的,你該不會還在糾結去拳館前的話題吧?」
「沒辦法啊、誰叫妳說和我們相遇是壞的意義,這讓我很牽腸掛肚耶!」
「拜托!還什麼牽腸掛肚……會不會搞得太嚴重啦!」
「隻要妳坦率一點老實說出真心話,我就不會糾結這麼久啦!對心理方麵會有不良的影響呢!」
「啊!你小子現在是把錯都推到我這邊來的意思囉!?」
「啊!不要倚老賣老喔!是妳剛才自己講過的,要遵守到底。」白石伸出食指在她鼻頭前搖晃。「以後在我們麵前,妳也不能倚老賣老。」
「不倚老賣老,難道我還要裝得跟你們這些三八一樣瘋瘋癲癲的不成啊?」
「也不用那麼極端啦、不然我們可是會很害怕的。」他大著膽子、在她凶狠的瞪視下,根據所收集到的客觀情報道出實話。「反正妳看起來和我們也沒差多少啊。」
「……想嫌我矮或一副長不大的樣子就直說。」黑河瞪得眼珠子快掉出來。
「妳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連阿銀和千歲和健二郎他們看起來都比妳老;妳和他們站在一起,他們才像前輩,而妳就變成了後輩,這是好事啊……」一方麵是為了安撫用,另一方麵也是事實;網球部部長不多作他想,為了提振她的精神、即使要稍微貶損一下隊友也在所不辭。果不其然換來她的笑容和笑聲。
「你怎麼這樣。要是被他們聽見了,一定會很傷心喔。」
「反正這件事隻有妳知我知天地知,不要泄漏出去就行啦。」白石也跟著笑開懷。「妳可以再長高一點,反正我一百七十八公分,不要比我高就行了。否則我會很有壓力。」他停頓了會兒,看著她的頭頂。「但是話說,妳已經成年了吧?無法再往上長了,隻能往『橫向』發展……」
「……白石藏之介,你找死!」
「啊喂喂、妳冷靜一點,不要在大庭廣眾下的追打我啊!這樣成何體統——」白石牽著一輛腳踏車、閃避困難,隻能往前狂奔,盡量跑到沒什麼人的地方。
盡管如此,他還是想說聲「エクスタシ——」
「可惡,你小子給我站住!」
黑河杏眼圓瞠、張牙舞爪地虛張聲勢,彷佛鬼魅一般緊追在網球部部長身後,可憐的冰袋又不曉得被丟到哪裏去。兩人從大街逐漸接近住宅區。屆臨下班下課時間,歸巢的人煙不知凡幾。
你追我跑了一陣子後,兩人才在一間住家前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