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伍卷 第十九章、「心情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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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下課鍾聲還沒打響,提早離開教室的千歲便依約前來。
「剛才妳想跟我說什麼?」
黑河放下手邊整理得差不多的全校健康檢查的紀錄數據。「我想說的是……」背對門口的她坐在可旋轉的椅子上、連人帶椅身直接往後轉。「……你手上抱著的那團白白的是什麼?」
「啊?這個嗎?」千歲笑著放開手,讓那團白白又毛茸茸的東西跳出自己懷中,「在來時的路上遇到的。散步散到學校裏來啦、這家夥。」
這名不請自來的小不速之客頭上豎立著雙三角狀的大耳朵、內裏是柔嫩的粉紅色,牠有顆小巧的頭顱和漂亮的五官、細致的頸子、保養有致的流線型玲瓏驅體、一條長長的尾巴在身後左右晃動。白貓脖子上戴著深藍色項圈,邁開修長苗條的四肢,朝她的方向優雅地緩步走去。
黑河盯著牠走向自己,接著縱身一跳、準確地降落在她的腿上。
「哈哈、看樣子牠很喜歡妳。」
宛如要回應千歲的話似地,白貓張著嘴對她喵喵叫,還用小小的腳掌拍打搔抓她的上衣。
「……你小子還真大方,是把我這裏當成什麼了。說來就來?」黑河瞪了牠好幾眼,但是沒把牠從自己身上趕下去。她伸手撓撓牠的耳根子;貓咪瞇起眼睛、從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響,還用頭頂去拱她的掌心。「幹嘛?之前避我避得那麼遠,現在肯讓我蹂躪了?」她裝出凶惡的語氣、像抱孩子般托起白貓的腋下,讓牠的視線與自己呈現同水平的高度。貓咪擺動著頭部,又喵了幾聲。
「大概是因為妳曾經救過牠主人一命,現在想回報妳吧?貓的報恩?」千歲想到了他最喜歡的吉卜力動畫。
「算了吧。就這小家夥能報什麼恩?不要在這地方亂排泄和到處亂抓搞破壞我就夠感謝了。」她嘴上嫌棄著道,不過凝望貓咪的神情卻相當柔和、放任白貓在自己身上亂鑽亂動,在黑色長衫上留下一堆幾乎不可視的細小白毛。
「要不要告訴白石,他家的貓逛街逛到學校裏來了?」
「隨便。」黑河捧著白貓的小臉、心不在焉地回答對方。
千歲看著女人和貓咪猶如心靈相通的親密互動,冷不防憶起初次踏進四天寶寺中時、目睹她穿著女生製服喂食貓咪的畫麵——當時劃過心中的那絲悸動,他至今還能清楚地品味;雖然到了此刻,那絲悸動已經無關乎喜歡與否。不過,最後他決定還是打消秉告部長的念頭。
「那,中午的時候妳想對我說什麼?視力怎麼了?」
「你……右眼是不是看不太到?」
貓咪橫臥在黑河腿上躺得舒服,輪流用兩隻腳掌去勾她的手指,長尾巴掃來掃去。
「雖然有點模糊,但是還不至於認不了人或認不了路就是了。」千歲走到那張雕花小圓桌旁坐下,伸展過長的雙腿。「也還是能繼續打網球。」
「那樣會不會很不方便?」黑河遲疑著道:「如果你需要更精密的檢查或作治療,我可以幫你介紹。或是能拜托楓醫師幫忙。」
不確定對方會不會采納她的建議。黑河一麵和對方說話,一麵讓貓咪拍打自己的手掌。白貓一會兒拍拍她的手,一會兒又試著爬上她的肩膀、想去撈她腦後那束長發。黑河冷嗤一聲把牠抓下來,飄散在空氣中的貓毛惹得她鼻子發癢。
千歲見狀,不由得微笑。「不、不用了。這對我下將棋沒什麼影響。」
「對你來說,將棋比網球更重要嗎?」
「哎、這兩種東西的意義是不同的……別丟這種二選一的難題給我啊。」千歲笑著聳聳肩。「我想,搞不好就是因為被奪去右眼視力,我才有辦法開啟無境界之門、掌握才氣煥發的絕招。當然,現在也還是在修練當中啦……說起來,也許我還要感謝桔平呢。」
她曾經聽渡邊修提過,昔日在九州島獅子樂中學的橘桔平,和千歲千裏並稱為「九州島雙雄」的這件事。不小心奪去好友視力、沉寂了一段時間後,橘現在又在東京都的不動峰中學揭竿再起,被譽為此次都大賽的黑馬。同樣習得波動球、石田銀的弟弟石田鐵,也在那間學校……
黑河又和貓咪玩了一下,然後靈機一動似地抬起頭。
「……千歲千裏,你知道東北地方、青森縣恐山的『盲巫』嗎?」
「盲巫?」他想了片刻。「是指……眼盲的巫者嗎?對了,阿銀之前有提到過恐山呢。」
黑河點點頭。「而且,那些會使用招魂或降靈術的市子,幾乎都有視覺障礙的症狀,也就是所謂的『盲巫』。」
「妳該不會想把那個和我的情況相提並論吧。」千歲苦笑著道:「不過,這樣似乎也能說得通——以自身的某部分換取其它特別的能力。畢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沒付出某種程度上的代價,是無法平白獲得某些能力嘛。」
「……所以,有許多靈能者,幾乎都有視覺障礙的毛病。」
「可是,妳的視力應該是正常的吧?不過妳卻會使那種術。」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我的能力才無法完整發揮、能力不完全。」黑河舉起右手、遮在右眼前,「搞不好,去除掉視力後,我就能……」
「喂喂、別想幹傻事啊。」「隨意走逛的散步魂」再度燃燒起來,千歲站了起身、往門口移動。「要是妳真的傷害自己的話,肯定會有人很傷心喔。」
他走到門邊,一手搭在門上的凹槽內。
「為了那些關心妳的人,好好保重自己吧。至於我的話,不用在意太多;反正我已經習慣眼睛的狀況了。」
語畢,千歲開了門、走出。
黑河看著那扇門被闔上。
——那些關心的人,是嗎。
她抱起白貓,再度讓牠與自己平視。
「難道你是預測到我的心情不好、也是因為擔心我,所以才特地跑來的嗎?」
無法以言語傳達思想的貓咪隻能以幾聲不知所雲的喵喵叫作為回答。
然而,這樣便足夠了。對她來說。
「……謝謝。」
她抱緊貓咪,臉頰貼著牠溫暖的身軀;被打理得細致幹淨的短毛搔刮著肌膚,引起些微癢意。
黑河把健康檢查的資料本在櫃子裏擺放整齊,用小碟子替白貓倒了點水;這回沒喂食牠,手邊沒有適合牠的食物是原因之一。她讓貓咪窩在自己腿上,然後從背包裏抽出那份印有外文和日文的醫學論文閱讀。貓咪對會晃動且輕飄飄的紙張充滿了濃厚興致,鑲金邊的黑色大眼爍爍發光、喵喵叫著想去撲抓。
「喂、你這小子真煩,安靜點。」她一手高舉著紙本,一手按住貓咪的身子。「要是抓壞了這迭東西,小心我把你做成貓排定食。」
白貓從她手下溜走,繼續試著攻擊那迭紙。
「啊、喂!你這——」
結果,黑河扔下紙本,和動作靈活的貓咪纏鬥了整節課。
「混帳東西,這小鬼真會跑……喂!給我站住!」
縱然以人類的生理機能而言,她的身手已經相對利落,卻仍然拿貓咪完全沒辦法;連牠的尾巴尖也碰不著。
「嘖!還跑!小王八蛋!果然什麼人養什麼貓嗎……」、「不準動到那些器材!否則你就完蛋了!」、「要是你敢跑到病床上,我就把你做成紅燒貓肉!」
埋怨歸埋怨,不過她原先低落灰暗的心情也因著白貓的慰藉而撥雲見日了許多。貓咪整個下午都窩在保健室裏陪她、四處亂竄、幫忙搗蛋,有人上門時才一溜煙躲到桌底下或病床底下,免得這空間的主人被學生投訴在不該帶進動物的場所放任動物跑來跑去。不過或許是由於期中考將至,來訪的學生沒幾位、隻有些神經比較衰弱的學生借故想來吹冷氣睡覺;常跑保健室的網球部部長也像失蹤了一樣。有名一年級班的導師在下課時間推門走進,滿臉躊躇、坐立不安、有口難言,瞎子都看得出來她有問題。但那名導師卻隻跟黑河要了幾顆普拿疼後、旋即告辭。
「不要太常吃成藥,有毛病的話最好還是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
那名女導師相當年輕,隻長了黑河兩三歲,是位菜鳥教師,穿著打扮極富女人味、說話輕聲細語。然而,感覺她挺不習慣這所學校的搞笑風氣,那張漂亮卻憂鬱的容貌和四天寶寺中學的歡快氣氛完全相反。
……該不會又是個「同類」吧?
黑河支手撐著下顎,無奈的眼神目送女導師對她微微頷首、轉身走出門。
白貓從病床底下探頭出來,小跑幾步又跳上她的腿,用頭去磨蹭她。
「你這家夥,出乎意料的愛撒嬌。」黑河揉揉貓咪的臉頰和身子,對牠流露出無限愛憐。「難道其實你主人也很愛撒嬌嗎?」
白貓還是僅能以幾聲喵作為響應。
「……噗、怎麼可能。」
多虧有白貓的努力,讓她得以忙碌地應付牠到放學時刻、好心情也得以持續到放學時刻。那本論文數據當然也沒讀到幾個字。
「回家的路上小心點。不要在路上逗留或亂吃東西。」
黑河朝跳出窗口的貓咪揮手,貓咪也彷佛能理解似地轉過頭來、對她喵一聲,接著就跑進了草叢裏不見蹤影。或者是出於主人的悉心教導,白貓生性乖巧而具靈性,即使在保健室內亂衝亂撞,也絲毫沒動到重要的醫療器具半分、亦沒弄髒必須保持整潔的病床。
「……當隻好人家養的貓咪也不錯吶。」
黑河歎了口氣,正打算收拾家當時,擺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瞧,屏幕的來電顯示為三船。
「喂?」手機那頭傳來的是中年婦人的聲調。「楓醫師?」
「阿守啊?放學了嗎?」
「嗯。」她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慢慢地整理散亂在桌麵的紙張和書本。
「太好了,妳記得等等來拳館一趟。我幫妳看看左手的傷勢。還會痛嗎?」
「不太會了。」
「很好、真好——」
「請問,我可以練拳了嗎?」
「先等我評估完再說吧。」中年婦人的聲音裏混進小小的拍打聲;大概是在用手掌拍自己的大腿。「啊!對了對了,我還有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麼?」
「等等妳來的時候,記得把白石君也一起帶來。」
「什!?」黑河瞬間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為什麼也要帶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