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要快，這女人。明明幾分鍾前才笑臉盈盈的。一被踩中地雷就立刻六親不認。
    於是，不用她額外提醒、他自己就主動將手移走了，並且無奈地任由她去。既然阻止了也沒半點用處、況且更阻止不了，那麼也隻能靜觀其變、伺機而動。
    中年男子得意地冷哼一聲、再度舉槍；某女也跟著舉槍，雙腳微微站開呈肩寬距離，拿住槍身的雙手穩得連動都沒動半分，銳利的視線透過準心、目標位置是圓靶正中央。
    「可惡、老子可不信邪，不可能會有那種蠢事的……竟然會敗在女人手下……」他扣下扳機的同時、黑河也跟著扣扳機。嚴格說來，後者扣扳機的時間提早了零點零零零幾秒鍾；否則就無法趕得上彈開前者子彈的時機。因為中年人相對於靶子的路線是直線，而她處於斜角的位置、距離較長。
    實際上，旁邊一票網球部隊員都挺想勸告中年男子——別白費力氣掙紮了；何況輸給這女人「一點都不丟臉」。
    在中年人打完全部的BB彈期間，完全聽不見子彈擊中靶身的聲響；全都被子彈打中子彈的輕巧撞擊聲取代。他緩緩放下槍枝，呆若木雞，被一些擔憂的觀眾拉到旁邊去搧風兼冰敷。
    黑河掃了對方一眼，把槍舉到也和他差不多神情的攤販老板麵前。老板嚇了一跳。「小姐，妳、妳還要繼續嗎？」
    黑河默然不語，一張臉又像罹患「急性顏麵肌肉與神經癱瘓綜合症」似地；而她身後的白石笑容則充滿了歉意、主動擔任她的發言人。「不好意思、老板，麻煩你了。」
    待裝填完畢，這回黑河站到了正中央的位置，並且每一發都準確地命中靶心。
    「嗚哇！超準的！命中率百分之百、百發百中！」、「好像007啊！」、「是詹姆士龐德！」、「演007的詹姆士龐德！」、「這兩個人不是一樣的嗎？」、「太驚人了、女神槍手！」、「女版的007詹姆士龐德！」、「這女的該不會是微服出巡來逛廟會的特種警察吧……」、「難道是府警察本部的警官？」、「也有可能是便衣刑警吧。」、「……或者是像傭兵那種職業……」諸如此類的猜測和驚歎聲此起彼落。
    姓清原的中年大叔的神情愈來愈驚詫、下巴也和地麵的距離愈來愈近。
    「……不！我不相信！老子不相信啊啊啊啊啊——」
    拋下呼天搶地的中年男子，一夥網球部隊員趕緊帶著身為肇事者的她擠過人群、動身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喂喂！妳這家夥也未免太神了吧！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還沒走遠，忍足謙也已經迫不及待想覓求解答。
    「直覺。」
    現場陷入一陣無言的沉默。
    ……真是好一個簡潔有力的理由。
    「再加上根據對方的動作計算扣扳機的時間、猜想自己這邊什麼時候扣扳機能彈開子彈……算是判斷和臆測的成分各占一半。」黑河一麵解說一麵扳手指。「除此之外，開槍的時候，下盤要穩固、雙手不要亂抖、準心要確實對著靶中央避免胡亂移動，同時也要注意子彈脫離槍口時產生的震動強度和幅度、以及隨後造成的反作用力，可能會讓子彈偏離彈道之類的……」
    一行人愈聽愈愕然。「……為什麼妳會懂這種東西的？」
    「這都是船越那個死大叔兼軍火走私販隨便教我的啊。」黑河皺了皺鼻梁。「其實我也沒什麼研究，就隻是全憑直覺罷了。有點接近類似『就是這時候朝那個方向扣扳機』的感覺吧。」
    ……要是真深入研究那個的話還得了。
    「什麼軍火走私販，拜托那種話不要在外麵亂講……要是被聽見的話會被抓進警局的……」然而，以她的人脈廣度，應該是不需要太過擔心可能會「吃牢飯」這種問題。
    「又是拳術又是槍術的……妳到底還另外被傳授了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啊……」看來，就算她哪天真的犯下某些滔天大錯而被學校革職並且「永不錄用」，應該也不必憂慮會麵臨失業的窘境。白石扶著額頭歎氣不斷。「妳所謂的『對付他』，就是指這個啊……」他簡直不敢將那幾個字說出口。「『擊潰對方的信心』，什麼的……」
    黑河嘴角勾起一道圓滑漂亮的弧度。「嘖嘖、你講得不夠完整。應該是『完全』擊潰對方，而且是要讓對方一蹶不振、無法東山再起的地步。啊、但是我完全不懂『劍術』這東西就是了。」
    ……簡直太恐怖，這個女人；隻能當夥伴，不能當敵人。白石瞪著她那副陰險邪惡的笑容，感到既好氣又好笑。黑河守似乎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盡可能展現出自己「最糟糕」的那麵；究竟是想先替他打預防針、還是太過信任他對她的感情了？
    然而不可諱言，這樣的生活既緊張又刺激——誠如千歲千裏時常慨歎的：「完全無法預測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奇妙的怪事」。白石不能否認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確實過得驚險盡興；悉心又負責的他在黑河守身上尋找到總是向往的「自由」和「變化」——她既守規矩、卻又時常破壞規矩；既遵守禮節，卻又往往最無視禮節，時常搞得周遭人措手不及又啼笑皆非。值得慶幸的重點是，她那些糟糕透頂的行徑也隻會用在他、包括金太郎以外的人身上。大概也隻有他們兩人能夠幸免於難。
    「阿守好厲害！什麼都會、而且輕而易舉就打倒祭典遊戲王的大叔了，妳果然是英雄！」遠山金太郎開心得又叫又跳，殊不知她這「打倒」行為的背後、隱藏著怎樣「黑暗」的麵貌。「那我們接下來去撈金魚、撈金魚！」
    真是……搞成現在這種局麵，的確根本就沒半點見鬼的七夕情人節的氣氛嘛……白石哀怨地憑吊自己當前的處境。
    「不……撈金魚的話，我就不……」黑河將白貓從白石手中接過、重新抱在懷裏。這時部長才認真注意到她靠近肘關節的地方掛了個貌似香袋的小包，被身軀和浴衣袖子擋住了、所以猛一看不會發現。
    「為什麼？」忍足謙也還沉浸在不久前的亢奮氛圍中。「憑妳的本領，一定能撈到很多金魚的！這回要換我們成為祭典遊戲王啦！」
    「所以說，成為祭典遊戲王是要做什麼啊……」
    「我……那個……」和喧騰吵鬧的眾人比起來，黑河麵容略顯難色。「覺得有點餓。」
    「說得也是，畢竟要達到百發百中的準確率，一定得耗掉許多精神力才是。」小石川對大家點頭。「那我們——」
    「我陪妳去別的地方逛逛吧。」不知為何彷佛感受得到她心生踟躕。雖然不明白原因，不過白石仍然插口打斷隊友們。「我陪她去找東西吃就好了，你們大家盡量玩吧。」
    「咦？可是……」
    黑河沒有第二句話，丟下「小金你要好好跟著前輩們走別弄丟了」的叮嚀後，就拉起部長的手，淹沒在人群中。
    「奇怪……她是怎麼了？剛剛那種唯我獨尊的狂妄傲氣去哪兒了？真的有這麼餓嗎？」
    「哎唷！你們這些二愣子！他們兩個人一定是想好好把握時間獨處啦！畢竟今天是七夕情人節啊！」一氏和小春反射性將兩人的舉動朝這方向解讀，推著隊友們往撈魚攤前進。「好了好了、我們大家也趕快去玩吧！」
    「阿守，沒問題嗎……」金太郎也感覺得到她心情一瞬間變得十分沉悶消極。
    「放心啦、有部長在，她不會怎樣的。」財前光停下腳步、轉頭對他說：「說不定等你撈到很多金魚後，她就會稱讚你做得很好。」
    「呣……」少年歪歪腦袋，而後小臉綻放出笑容、用力點頭。「好！我們去撈金魚！我一定要撈到很多很多——」
    ×
    疾走了一段路後，黑河才放開部長的手；但是又立刻被對方反握住。她的手僵了一下，才試著慢慢放鬆。
    「妳為什麼不想撈金魚？」白石先開口問道。他也感受到她不自然的僵硬，於是減弱了些許力氣。
    「……廟會這種地方的金魚壽命通常很短、很容易死掉。」黑河一手被對方牽著、另一手托住白貓的屁股，讓牠整隻趴在自己的肩窩部位磨蹭，像個愛撒嬌的毛孩子。「被那樣玩樂似地撈來撈去的、被魚網死命追趕，隻能在有限的空間裏作無用的逃命……換成了誰都不會高興吧。」
    白石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她神情流露出幾分憐憫。「那妳為什麼剛才不直接說？」依她的個性，有八九成的機率應該會選擇直言不諱。
    「要是真講出來的話，不是會很壞興致嗎。」黑河斜去目光、一副「你怎麼會連這個都不懂」的責難貌。「這是廟會、應該要開開心心的……他們想玩就盡量玩、跟我沒半點關係，我又沒權利幹涉他們的思想和作為。要是害他們覺得不高興的話，我可不負起這種責任。」
    ——雖然我是這麼想的，不代表其它人也是如此。搞不好，還會被貼上偽善者的標簽。黑河麵無表情地補充後文。
    白石傻眼了一會兒；然後笑得闔不攏嘴。
    「你怎麼啦？幹嘛笑得這麼奇怪。」
    「妳竟敢批評我這麼陽光開朗的笑容很奇怪。」他一邊笑一邊又要忙著瞪她，眼球肌肉和臉部肌肉差點因瞬間運作不協調而導致抽筋。「也沒什麼，就隻是再一次確認完畢罷了。」
    「確認完畢什麼？」
    「確定我的選擇是對的。」
    黑河偏過頭，雙頰熱得像在發燒。白貓前腳環抱住她的頸子、毛茸茸的小臉貼住她的臉龐，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一條長尾巴掃來掃去。
    「沒想到妳竟然改變得這麼多，變得這麼機伶、這麼會看場麵講話。我相信，要是妳真的在大家麵前說出剛才那些話，大家肯定都會覺得很開心喔！並且會感動妳竟然成長了這麼多。」白石沒理睬對方佯裝惡狠狠瞪住自己的眼神；因為毫無殺氣、一點都不凶悍。「那麼，妳說自己餓了，也隻是想暫時逃離的借口嗎？」
    「那個……」話還停留在口中，從腹部傳出的沉悶咕嚕聲就已經替她回答完畢。
    部長忍不住仰首大笑。她的臉紅得發光。
    「你、你不要這樣，小聲一點、丟臉死了……」
    「好吧！我們去吃點東西吧！」他一手拎走不願離開某女而喵喵亂叫的白貓、換讓貓咪趴在自己肩上，好讓她能輕鬆些。「妳想吃什麼？」
    黑河伸出空著的另一手，往某個方位一指。那是個擺滿麥芽糖、糖葫蘆，以及蘋果糖等甜食的小攤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