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貳卷 第十一章、烈女怕纏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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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真是下定決心要躲他們躲到這天結束啊。」
那枚個頭嬌小的漆黑人物旁邊,又出現了個身穿長風衣、戴著帽子的男子,約莫多出了前者一顆頭的高度。他語帶揶揄地說道,依然老樣子頂著張布滿胡渣的臉。他一年到頭皆是如此,似乎沒有將它們刮除幹淨的意願。據某人的說法,那看起來就像是「把裝海苔屑的瓶罐封蓋不小心弄掉了、裏麵的東西全部灑在臉上」的樣子。
「……不然該怎麼辦。除非你有什麼好法子引開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別這麼纏人。」在確定完全聽不見那夥人的聲音、四周歸於平靜後,黑河才歎了口氣,步出藏身用的牆後。嘴裏的那顆糖讓她的口語發音聽來有些許含糊。
「關於這點我可無能為力啊。我們網球部本來就是奉『個人自主性』為圭臬,講求不協調性和獨特性。就算我是監督,也無法幹涉他們在練習以外的思想和行動的。」渡邊修一手按著帽頂,叼住牙簽笑道。「除非哪天換妳當上監督,或許就有辦法照妳所說的去做囉。不過,由此可見那些少年是真的很擔心妳啊。」
「哼,那明明就是推托之詞,你隻是想看好戲罷了吧。」她撇撇唇,滿肚子不痛快地橫了對方一眼。「……說起來,為什麼我會這麼倒黴撞見你這家夥啊。我最近的運氣還真差。還是去拜拜多給幾塊香油錢好了。」
「喂喂喂、妳講這是什麼話啊?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學校職員啊,偶爾在學校裏碰到也是很正常的吧。在這地方可沒人會像妳這樣搞孤僻的喔。」渡邊跟著她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話語中滿是毫不隱瞞刻意表現出來的戲謔。他的視線定在她腦後那條像黑色流蘇般東搖西晃的長馬尾上,不知道為什麼興起了股想偷抓一把的念頭。「嗯、難道妳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嗎?」
「……緣份個鬼,惡心。作你的大頭夢去吧。」黑河停在保健室門口,微微側過首、丟給對方一記「你想幹什麼不要跟著我進來」的冷酷眼神。
然而,男子彷佛對她的暗示視若無睹般,自顧自占據掉門口另一邊的位置。「欸欸、妳怎麼說這種話?也不想想幸好有我出麵替妳藏妳的東西,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反咬我好幾口。真是太令我傷心了。否則,依妳在校內除了網球部以外就沒半個朋友的窘境,看妳該如何是好。假如沒剛好遇到我的話,這下子看妳不曉得會要流浪到哪裏去呢。」
「我就算要流浪到澱川去當水鬼,也不想被你這種無賴收留。」那句「反咬好幾口」的回話惹得她情緒更加不悅。她狠狠地瞪大眸子,直到兩顆眼珠子都快要掉出眼眶了,卻依舊遲遲未見對方采取高談闊論之外的舉動。「不要把我說的好像除了你們這些網球部的混帳以外就孤苦伶仃了。你這家夥還待在這裏做什麼?趕快離開啦!」
「哇塞!妳竟然講得出這種話,好冷血、好無情!我是做了什麼讓妳討厭成這樣啊?不是還帶過蛋糕給妳的嗎?剛剛也給過妳東西的啊。而且印象中我好像還比妳大個幾歲吧,妳怎麼忍心還用這麼粗魯的態度對我。」渡邊作出一副中箭落馬的心碎貌,一把按住左胸腔,伴隨假惺惺的哽咽腔調。「我說得應該沒錯啊,看妳平常都隻和網球部的這些小毛頭黏在一起。難道妳會和哪個教職員有任何來往嗎?」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你到底要不要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了?」見對方沒有離開的跡象,黑河也打住欲開門的動作,抬起雙臂往胸前一環。無論如何,她絕對是想盡量避免和這個男人單獨共處一室的情境,寧可杵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走廊上罰站。盡管此刻的長廊上並沒有任何第三者在場。
「什麼叫『那種東西』啊?妳是把人當成什麼了。」盡管渡邊佯裝遺憾地連歎了十來口氣,卻還是隻顧著用輕浮的聲線同她搭話,絲毫沒把她冷峻的臉色放在眼裏、亦對她的逐客令充耳不聞。「話說回來,為什麼妳會變成這樣?昨天妳離開球場後發生了什麼事了?」
「……跟你沒關係。」她瞇起瞳眸,不斷朝對方發出「趕快滾蛋最好消失在地平線上」的強烈光波射線。
「唉!我都已經這麼幫妳了,竟然還是這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我真替自己覺得不值、心境悲苦啊——」
黑河抿緊唇、沒好氣地歪了幾下嘴角。擺在門板上的右掌稍稍收緊了些,彷佛是把那扇吱嘎作響的門當成了眼前這名男子。「……你這家夥最好搞清楚一點。明明就是你自己雞婆要插手我的事情,早就叫你不要管我了。而且你哪裏有幫到我?不過隻是從你那裏借了把部室鑰匙而已、就一直在我耳邊囉哩叭嗦的煩人。重點是鑰匙也早就還你了。甘願自作主張就別跟我討人情。」
「欸、妳這麼講就不對囉。要是沒有我的話,妳弄得到網球部部室的鑰匙嗎?要是我把門鎖起來的話,那妳不就進不去了嗎?而且,假如看到妳這情形還不肯主動伸出援手的話,那我還能算是男人嗎?幫助落難的女士是男人基本守則的第一條啊。」
「……看來我們對男女的劃分界線果然有差。話不投機半句多。趕快從我的眼前消失。」黑河翻了幾下眼白、收回放在渡邊身上的視線、冷聲拋下最後一句,就準備開門走進室內之際,右肩卻冷不防傳來手掌壓上的重量。
於是她不假思索,迅速用右手擒住右肩上的那隻手腕部、輔以一記利落的旋身,因傷而乏力顯得軟綿綿的左手輕握起來、順勢以中外格擋的防守技擊中距離對方右肘關節往上幾公分的位置,精準得分毫不差。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讓對方一張還算俊俏的臉孔扭曲變形得厲害。
渡邊痛呼一聲、火速撤回受到重創的右臂,近一百八十公分的個頭蜷曲起來連連後退同她拉開距離,直到背部碰著對麵牆麵為止。「妳、妳的左手不是受傷了嗎?為什麼還能——」
「這點小小的皮肉傷我才不放在心上。而且剛剛那招還屬於防守的範圍內、根本就算不上攻擊。」她隨意掃了一眼被繃帶層層包裹住的左掌,右手再度扶上門板。冷硬的嗓調裏不帶絲毫情緒。「這隻是一點小小的提醒。以後最好不要隨便從後麵作出碰觸我的舉動。是因為你走運剛好是我認識的人,所以才特別優待……我連一半、四分之一的力量都沒出。」
她語方落,緊接而來的是〝砰!〞的一聲,愣怔住的渡邊眼睜睜地目視那扇門當著自己的麵關上。他背靠著牆麵揉了右肘肘部一會兒,嘴角忽然彎起打趣的笑容。於是,他再一次趨前,毫不遲疑地推開保健室的大門。
「——依閣下之意,也就是說假如我是陌生人的話,現在右手已經骨折了這樣嗎?」他表現出一派閑適的模樣地倚在門邊,好整以暇地欣賞對方略顯吃驚的表情。她大概是認為經過剛才那一下後,他就會摸摸鼻子打退堂鼓了吧。
「……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關節部位本來就很脆弱。」她注意到對方那隻露出前發的右眼中閃過一絲促狹意味,隻得想辦法強作鎮定、穩住心緒;並且持續施放「你這家夥很煩人快點離開我麵前」的淩厲眼波。「如果你是陌生人的話,現在大概已經倒地不起了。你到底想怎麼樣?為什麼還賴在這裏不走?」
「呃?喂喂喂、妳這人怎麼這樣——既然受傷了就要有受傷的樣子,連鱉的嘴巴都沒妳這麼硬……」他這番嘟起唇的低聲咕噥很快便在對方狠戾的瞪視下蕩然無存。盡管如此,他依舊不改滿臉的痞子笑容,似乎打定主意要同對方耍賴到底。「欸、就不好奇為什麼我要幫妳嗎?」
「怎麼?言下之意,這是代表您老兄是出於『某種特殊目的』才願意幫我的嗎?」黑河一麵拉起警戒神經應付他的問題,一麵不動聲色地分神用眼角餘光梭巡整處室內。
那群死小鬼……竟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亂來。她看了看垃圾桶和抽屜,這兩處最令她在意的地方都被動過,而且是非常大幅度地明顯碰過。
早知道就應該盡快處理掉那些東西。但在平常普通的狀況下,她怎麼也不可能往那些人可能會搜刮這空間的方向去思考。看來他們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光明正大侵門踏戶地攻進她的領域。
盡管這些行為的罪魁禍首,八九不離十就是那名被她視為親生弟弟的少年遠山金太郎。也隻有他敢如此不看人臉色、恣意膽大妄為。
「呃!不不不、當然沒那回事了。啊哈哈哈——」渡邊修幹笑了幾聲、沒察覺到她審視周遭環境的悄然舉止,因為現在他心中被滿滿的心虛和尷尬給填塞了住。即便無賴如他,也時常會有種她的回答每每總會堵得人啞口無言的感覺。「話說回來,為什麼妳就這麼不想讓他們知道?除了覺得他們很煩以外,應該還有些別的其它原因吧。」
「……你現在是在套我的話嗎。」這句話的音調比適才更降低了幾分,溫度也變得比剛才更顯森冷。黑河一手扶在桌麵,冰冷的目光斜斜地打向不遠處那名高出自己一顆頭有餘的男子。
「呃!也、也沒有啦,就隻是純粹好奇——」渡邊才正打算舉步走進室內,卻被一句「你隻能待在門口」的命令硬生生阻住前進的動作。「真是的,妳的警戒心能不能別這麼重、能不能別這麼提心吊膽的啊?剛剛也是一樣,搞得我也跟著緊張起來啦。明明每次練習時間在球場的時候就還挺正常的啊,怎麼現在就……妳到底為什麼會這樣的?」
「因為情況不一樣。又沒人逼你待在這裏問東問西的。要是你看不慣我的處事方針的話,就離開吧。這裏隻讓為傷病所苦的人造訪。」所謂「情況不一樣」,指的就是是否有「第三者在徹的意味。黑河拉開辦公椅、又拉開抽屜往裏頭瞧。接著無奈地輕歎一口。
……一定被發現了,那個危險物品。希望那些小子們別發神經死活糾纏逼問她這東西的由來才好。
「喂喂喂、不請我稍微坐一下就算了,還這麼急著趕我走。妳的待客之道需要改進一下喔。」他無視對方朝自己投來表示「我就是這樣不然你還想怎麼樣」的冷冽目光,徑自說道。「對了,說到傷病。我剛才也被妳敲了那麼一下啊——現在還在隱隱作痛呢。怎麼樣,妳要不要幫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