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初卷  第三十八章、這並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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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石確定簡訊發送完畢後,便放下手機,目光移往球場上。
    
    現在正要進行第一場單打三的比賽。由很難得出場的副部長小石川打頭陣。
    
    
    『其實本來是要讓小石川當單打二,財前擔任單打三的啦。』在編列先發選手名單時,渡邊曾不小心將這句本打算隱藏的真心話脫口而出。雖然是被部長白石無聲示意了下;然而傷害卻已經造成,無可挽回。
    
    於是,某存在感極低又十足悲情的副部長,不知道第幾次窩到牆角去畫圈圈,周身彌漫起沉甸甸的怨氣。『我知道……財前的球技比我還要傑出……請不要一直提醒我這種事……因為我實力不夠……但是不需要同情我……我會心甘情願當單打三的……』
    
    『就算要我打單打三也沒關係的啦。單打二還是給副部長吧。畢竟副部長是我的前輩啊。』財前自以為善解人意地讓賢。殊不知這行為隻是更加突顯出對方的難堪處境。小石川身側的低氣壓變得更加沉重。
    
    『什麼嘛——所以我後天不能上場比賽嗎?』名單甫出爐的當下,不服結果的遠山金太郎立刻大吵大嚷起來。『我要上場比賽!我要上場打球啦!我要上場我要上場我要上場啦!』
    
    『小金,你吵死人了!少比一場球又不會怎樣。』黑河翻翻白眼、順手劈了他的腦袋一記。『就當作是培養耐心、下一次再上場不就好了。偶爾當當觀眾見識每個人的球風,也是一種想象練習——』
    
    『我才不要培養耐心、也不要在旁邊當觀眾!我要上場打球啦!』金太郎衝口打斷她的勸告,按著被敲過的頭頂,一臉泫然欲泣。『我要打球啦!白石,我要打球啦!阿修,我要打球啦!阿守,我要打球啦——』
    
    白石和渡邊無奈地對看了一眼,接著同時望向黑河的所在位置。不過她貌似下定決心不插手他們的比賽事項,也絲毫不再理會大發動物野性鬼哭神號的金太郎,隻是戴起了耳機、將MP3的音量調到最大,把自己和喧囂的外界隔絕開來,然後一味專注在自己帶去的書本上。財前看到她在聽音樂,不由得湊過去拿起那台MP3,看著每首顯示在上頭的曲目。
    
    『那,單打一給小金,我暫時退出好了。』千歲千裏看了看出場名單,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不,應該退出的是無法被人記住名字的我……還是把我的單打三讓給金太郎吧……』小石川渾身飄著鬼火,哀怨表示道。
    
    『不行啊,要是小石川不在地區預賽時上場,那等到以後打關西大賽的時候,他不就更沒機會露臉了嗎。』一氏反射性地冒出這句損血度遠高於渡邊的話,被祖師爺石田銀賞以一記譴責用的眼神。
    
    『你們不要再推來推去了。比賽當然是要以獲勝這項前提為優先考慮吧。怎麼可以這樣你讓我、我讓你的呢。』金色小春也念了好搭檔一氏『小裕你怎麼可以說那種像是貶低小健健的話呢真是太過分了』一句。
    
    『假如真這麼認為的話,就應該要讓白石上場吧。』
    
    『就是說啊……如果白石出場的話,一定能贏的……』小石川坐在地上、雙臂抱膝,整個人麵向牆壁。那塊角落充斥著一把把青白色鬼火。
    
    『要是小金出場的話,勝率也一定會大增的。』
    
    『我要打球我要打球我要打球我要打球啦——』
    
    『呃、小石川你不要這樣,你一定可以贏得比賽的,就盡管放手去打吧……』無端被掃到台風尾的白石隻能對自家副部長作出效用不大的安撫。『還有小金,你安靜點,部室的空間很窄啊。』
    
    『喂喂、你們到現在還在吵這個啊。後天就要比賽囉,必須趕快確定才好——』渡邊一手壓住帽子、掃視了麵前的眾隊員們一眼,語重心長地道。
    
    
    『……真是夠了、你們以為比賽是在分豬肉啊!單打三是豬腿、單打二是裏肌、單打一是豬肋這樣嗎?煩死人了!隻不過是個小小地區預賽的選手名單,連這麼簡單的東西也要拖拖拉拉半天嗎!』終於再也忍受不下去他們相互爭執的黑河繃著張冷麵厲聲吐槽——因為他們的嗓門甚至響亮到完全蓋過從耳機傳出的音樂,想裝作充耳不聞也很困難。她一手捏住金太郎的臉頰設法讓他安分下來,又見財前對自己所收藏的音樂表現出興致盎然的樣子,於是幹脆取下耳機、將MP3扔過去讓他看個過癮。
    
    做完這兩件事後,她也出於好奇心態、探頭去瞧白石手中的名單,將目光所及之字句在口裏默念:『單打一……千歲千裏。單打二,財前光。單打三,小石川健二郎。雙打二……石田銀、忍足謙也。雙打一,金色小春和一氏裕次……你不上場嗎?』
    
    當她湊近自己的時候,也順道挾來一陣清淡香風。白石因為這股氣味閃了一會兒神,才猛然意識到她最後那句話詢問的對象是自己,便微笑著答:『那也是沒辦法的,我們的校隊正選有九個人喔,整場比賽的選手總數才隻有七個。無論再怎麼安排,也一定會有兩個人被排除在外的啊。至於這兩個人是誰,其實都無所謂啦。反正我們一定會贏的。』
    
    『……你們還真有自信。不愧是全國大賽的常客。』黑河將視線放在名單上,會意地點點頭、自言自語。『原來如此,所以說小石川的出場率才會這麼低……』
    
    直到這句話出口的幾分鍾後,她才感覺到周遭環境似乎安靜了許久。『怎麼了?為什麼你們一個個臉色都那麼奇怪?』
    
    『老師……』
    
    『嗚哇!小石川,你幹嘛像個幽靈一樣飄到我背後?』黑河被怨靈化的對方嚇了一大跳。現在他的模樣看起來,比真正所謂的『好兄弟』更像好兄弟。
    
    『妳……剛剛說了……』
    
    『呃?我?我說了什麼?』她傻愣著眨眨眼睛,又覆述了一遍對方的話。
    
    『妳剛剛說……』人高馬大的小石川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陰影底下。『我的出場率……很低……我的存在感很低……很低……低到看不見……』
    
    這時候,在場所有正選隊員再也忍俊不住,放聲大笑。
    
    『結果,老師自己才是最傷人的那個人啊。』財前拔下她MP3上的耳機,換上隨身攜帶的自己的耳機,腦袋隨著曲調律動左搖右晃,腳板還一邊打拍子。
    
    『小石川,你不要這樣。』白石歎了口氣,把他從黑河麵前拉開。『反正,這次的名單就這樣確定了。小金,再下一場比賽就輪到你了,你可要做好準備啊。』
    
    『……真的喔,說好了喔。』金太郎吸了吸鼻涕。在得到部長點頭應允後,又重新綻放愉悅的笑容,跑到黑河身邊猛喊阿守妳聽到了嗎我可以比賽了我下一場就可以比賽了喔等等的歡呼。
    
    『好啦好啦,我耳朵沒有毛病、早就聽到了。』她歎口氣、揉了揉眼下那顆紅棕色的腦袋瓜,不自覺抬頭往某部長的方向望去;而後者也剛好順勢望過來。但她在兩人四目相交之前,就先一步撇開了視線。
    
    
    ——這種近似逃難的速度還真是非比尋常、無人能出其右。
    
    某部長無奈地暗忖。
    
    
    那已經是兩天以前所發生的小插曲。此刻,沒出場比賽或還未輪到上場的選手們、和一同前往的加油團統統待在觀眾席上。白石拿著手機陷入回憶思緒,走神到絲毫沒感覺手上那台機器正在震動。過會兒,他才低下頭,打開新訊息。
    
    『你不要誤會了。我隻是去補充糖份,找你隻是順便。』
    
    他愣愣地瞪著這封簡訊內容,忍不住噗哧的一聲笑溢出口。
    
    這個人也真是……有必要這麼堅決地否認嗎。隻會給人一種疑似欲蓋彌彰的感覺啊。
    
    這時候,正在觀戰的忍足謙也離開原本倚靠著的欄杆、跑到他身邊坐下。「白石,你在幹什麼啊?不專心看比賽,拿著手機在發什麼呆?啊、難道你是在跟黑河聯絡嗎?」
    
    謙也圈起一張大大的O型嘴、把一顆頭伸到好友的手機上方,試圖偷窺……光明正大觀看屏幕上的畫麵。「說起來,她剛才竟然會答應要去找你。呣、雖然那也算是在我們意料中的結果啦。所以你真的在路上遇到她了嗎?」
    
    白石還沒來得及作出回應,小春就也興奮地衝過來湊熱鬧。「什麼什麼?小守守有打電話來嗎?她說了什麼?人家也要聽!」
    
    至於每聽見這名字就必定會引發共鳴的遠山金太郎,則是在替場上努力奮戰的副部長拚命吶喊加油。因為他牢記著某人曾對自己鄭重叮嚀過的「隊友的支持絕對會是選手贏得比賽的重要關鍵」這樣的話。
    
    「才沒有,你們不要胡說八道。我隻是在用簡訊報平安而已。這是基本禮貌吧。」他把手機移到自己身後,一隻手推開兩張過於接近自己的臉。「現在不是已經四比一了、小石川占上風嗎。照這情勢下去,他一定能獲勝的。我們就不用太過擔心啦。」
    
    當白石望向球場時,正好注意到坐在場邊的教練椅上的渡邊也朝自己這方向側首過來。雖然他很快就又轉回去。
    
    「真希望府大會趕快結束,我好想趕快打關西大賽啊——然後最好趕快勝出,接下來就可以進軍全國了。」忍足謙也將上身往後仰、雙手撐在身後,仰天歎息。「啊、不知道侑士他們冰帝的比賽狀況如何。等等來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好了。」
    
    「關西大賽也要我們在地區預賽中完勝才有機會出場啊,謙也前輩。」財前照舊用不冷不熱的平淡語調潑人家冷水。
    
    「阿光你在說什麼廢話啊,我們當然一定能贏的。」
    
    「單打三快要結束囉,阿銀和謙也你們快去暖暖身吧。」千歲在一旁出聲提醒。被點到名的兩人帶著球拍起身,往夾在兩座觀眾席中央的階梯走去。他目送他倆步下台階,然後自己換坐到白石旁邊空出的位子。他看了看還握著手機的白石,嘴角輕勾。
    
    「……千歲,你好像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某部長斜睨向他,挑起眉毛。
    
    「啊,沒有,沒什麼啦。」
    
    或許是由於才氣煥發的絕招的緣故,也連帶在某種程度上強化了他察知周遭環境的能力。千歲笑著隨口應付掉部長的問話,又看了看背對著這頭、坐在教練椅上的渡邊修。
    
    
    ——感覺似乎會有點麻煩吶。他抱著有些看好戲兼幸災樂禍的心態想道。
    
    
    白石又睞了千歲一眼,便起身走到放置自己網球袋的地方。
    
    為了避免幹擾到觀看比賽的氛圍,他還是決定把手機擺回袋子裏頭。他拉開球袋拉煉,第一件映入眼簾的東西就是一個紙袋。
    
    那是他前一天就準備好要給某人的東西。若非今天臨時出了那種突發狀況,現在應該已經順利交到對方手上了吧。
    
    白石扶了扶額頭,實在想不透一向以健康自詡和自傲的自己、為什麼忽然會產生那種沉重暈眩的不適感。
    
    
    接著,昨晚的夢境再一次跳入腦海中,差點沒讓他窘得將整顆頭埋進球袋裏麵。
    
    
    ——倘若被那個人知道的話,不曉得她會作何反應?大概也是會又羞又怒,然後和他打死不相往來吧。
    
    不過,或許在她的認知裏,這種難以啟齒的事情應該遠比口頭調侃或單純的肢體接觸還要更嚴重。搞不好會氣得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整個人灌水泥丟進大阪灣。
    
    白石蹲在地上,開始回憶起昨晚所撥的那通電話。
    
    
    話說回來,一個人心情不好的原因會是什麼呢?
    
    事實上,在等待電話接通的空檔,他本來暗暗打定主意想試著詢問她下午那時看起來一副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麼;但電話直接進入語音信箱,讓他的心情也跟著低落下去,連提起再撥出的精神都沒有。早上又是匆匆忙忙的狀態。因此根本沒機會問到。
    
    雖然傳簡訊應該也可行,但他沒把握她會老實道出源由;重點是,建立在「通話」這個行為上的基點,是一種沒來由想聽聽她聲音的企望。
    
    『……真的不舒服的話,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大概是從認識以來、她所說過的一句最稱得上體貼的話吧。以她那種笨拙粗魯的口語表達方式,算是值得嘉許鼓勵了。
    
    
    昨晚,白貓棲息在他懷中、與他一同端詳著那張照片。盡管圖片中黑河所穿著的和服樣式是稍微花俏了點、風頭搶過她那張普通平凡的清秀麵容;但換個角度欣賞,兩者相互映襯起來,也有種不協調的豔麗美感。從照片上來看,她體態均勻合宜,比例還挺修長。雖然早就知道她矮了自己一個頭、也很明顯看得出來;不過當真正直接零距離接觸時,那種幾乎能將對方容納在懷裏的感覺便又更加深刻。
    
    
    假如不是處於當下那種公開場合、或者是自己渾身乏力連舉根手指都有困難的情境的話,搞不好……會有無法自製、反射性回抱的可能性發生吧。
    
    
    白石心不在焉地摸摸白貓拱向自己下巴的頭,不禁要再一次慶幸這照片上除了該存在的人以外,沒再多出些什麼『不應該出現的東西』。就像手機拍到的那張靈異照片。
    
    金太郎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妖怪什麼的……所以說她真的是那種體質嗎?
    
    但她本人又親口證實了不是。
    
    不……以那種人的性格而言,她是很有可能會做出類似封閉關於自己任何信息的行為。
    
    是出於什麼理由不願意同他人分享自己的過往經曆呢?
    
    難以啟齒?沒必要?或是很糟糕?
    
    不過,這應該有很大的原因是出自她本身的性格上。她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喋喋不休談論自己的人。
    
    
    就在他瞪著照片胡思亂想之際,冷不防目睹到了一件事。
    
    該說是不可思議?還是……恐怖的景象?
    
    照片上的那個人,竟然……
    
    對自己,『眨了一下眼睛』?
    
    他吃了一驚,用力揉了揉眼後,接著仔細湊近照片檢視。不過這回再也觀察不出任何異樣。
    
    『我一定是累了眼花……還是趕快睡覺吧』」
    
    白石就這樣抱著遲疑的心情入眠。
    
    
    然後,他作了一個夢。
    
    那是一場春色無邊、翻雲覆雨的夢。
    
    ——若要講述得更言簡意賅些,就是個『春夢』。
    
    
    夢裏的主角之一是他自己;至於另外一名共同演出的主角,就是今早特地前去接他的某人。
    
    然而,在夢裏的她的形象以及行為表現,和平常那種冷淡又暴躁的樣子截然不同。應該可以說根本就是擁有同樣一張臉、卻性格迥異的兩個人。
    
    從他這頭的視角望出去,那個女人是處於騎坐在自己身上的位置。就很像昨天中午時,她跳到自己身上、跨坐下來的姿勢雷同。
    
    
    唯一的差別在於,夢裏的她並非是一副殺氣騰騰、舉起手刀預備攻擊自己的戰鬥模式——而是渾身赤裸著的狀態。連平時銳利如鋒的一雙黑眸,在那時那刻凝望著自己、充滿笑意與誘惑的視線,也隻能用媚眼如絲、勾魂攝魄來形容。在夢裏,她是整個人伏貼俯臥在自己身上,一張嫣紅小嘴依附在自己耳旁時而低聲輕笑、時而軟語呢喃,長及腰臀的一頭夜色墨發散落在四周、將兩人包圍於其中;而那兩隻比自己的手掌還要小了許多的纖手,就貼在自己那具精壯結實的身軀上、彷佛探索未知事物般四處遊移;以或輕或重的力道細細觸摸、愛撫,宛若正悉心對待著一件珍品。上身如此,下身亦同——私處部位緊密接合,連一絲縫隙也沒留。就是直到被驚醒的那一瞬間,那種肌膚相親的觸感卻依然殘留在身上,清晰得就好像才剛剛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縱然是過了幾個小時後的現在,那種感覺仍舊真實得……彷佛親身的經曆和體驗。甚至還產生了嗅聞得到洗發精與檀香混合再一起的淡香的錯覺。
    
    
    「阿藏,你怎麼了啊?在蹲著發什麼呆啊?阿銀和謙也的比賽開始囉。」小春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還有隻手拍了拍他的背。
    
    「呃!沒、沒有。我這就過去……」
    
    即便他亟欲盡快站起身,但當下的身體狀態,卻尷尬得讓他暫時無法如願以償。他隻能把前來關懷的隊友打發走,然後配合用力的深呼吸、一直等待到此時不該出現的生理現象消退後,才有辦法自由行動。
    
    不過就在他吐出如釋重負的一口氣、預備直起雙腳的那一剎那,早晨感受過的眩暈又忽然朝大腦侵襲而來。於是他也隻得停下動作、稍作片刻休憩。
    
    ……該不會就是因為想過頭了,才會產生頭暈目眩的症狀吧。
    
    但,愈是逼自己不去想,腦海中的畫麵卻愈是鮮明。心跳的速率和幅度也益發加快與增大;強烈到他以為心髒就會這麼通過咽喉跳出口的程度。幸好今天沒安排自己的賽事,否則萬一影響到比賽狀況的話,那他這個部長可就無法向隊員們交代了。
    
    
    平常心、平常心……
    
    
    白石低下頭、發燙的臉埋進雙手中。簡直恨不得幹脆一掌劈死自己算了。
    
    
    他完全沉浸在自我的思緒漩渦中;一點也沒察覺到在不遠處的觀眾席上、有名蓄著頭大波浪栗色鬈發的同校少女,正目不斜視地往他的方向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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