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初卷  第十三章、吐槽的精神無所不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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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財前光與千歲千裏並肩走到距離保健室門口不遠的地方時,就看到兩名女孩神色倉促地推開拉門,然後連門也沒關好、甚至連一旁身高直逼兩公尺的千歲都沒留意到,便直接往財前和千歲走去的反方向跑走。
    
    他們兩人對望了一眼,感到不明所以。然而,人都已經跑到不見蹤影了,繼續想破頭自然也沒什麼用處,所以兩人聳了聳肩,拉開了那扇沒關緊的門。
    
    側身坐在辦公椅上的黑河支手撐著臉頰,神情若有所思;在聽見門口的動靜時才把臉轉了過來。
    
    「……竟然是你們兩個,真是稀客呀。」她放下手,盤起一腳擺在另一腳上,難得起了點揶揄的興致。「你們的感情有好到同時一起出現的程度嗎?」
    
    「我可是有要事才特地過來的唷。」千歲笑了一下,遞出拿在手中的東西。「妳也太大意了,竟然把白石給妳的這麼重要的東西忘在網球場。」
    
    那是個保溫瓶,裏麵裝滿了某人準備給自己的熏衣草茶。黑河接過瓶子,牽了幾下嘴角、當作是答謝。
    
    都是托了剛才某人突襲的福,才讓自己瞬間罹患偶發性的健忘症。  
    
    「妳也真是的,老實說聲謝謝是會要妳的命嗎?」一見著對方這麼算不上誠意的反應,即便是性格相當隨意的千歲也不禁想稍微說上幾句。
    
    「……要是我猜的沒錯,這大概是你在又逃課然後散步經過時剛好發現的吧。」黑河把保溫瓶順手放在桌麵,連瞧也沒瞧對方一眼便隨口說道。
    
    頓時間,千歲心中有股被反將一軍的感覺。「該說妳是直覺靈敏還是冰雪聰明呢?平常都是隻有我將軍人的份呢。」
    
    ……否則又怎麼可能會在課堂時間、在教室外麵撿到東西呢。黑河不以為然地心想,然後將手肘擺在桌上,手握成拳撐住下巴,撇了撇唇當作收下對方的讚美。接著,她轉而對財前開口:「那麼,你又是怎麼了?財前光?」
    
    他走近了幾步,把自己的食指伸到黑河麵前,麵無表情地回答:「我剛剛不小心被紙張劃破手指了,所以跟老師說了一聲想來包紮一下。」
    
    黑河仔細瞧了瞧他所謂被劃破的指頭。除了一道在表皮上淺得幾乎無法辨識的痕跡以外,就隻剩下周遭那些螺旋狀的指紋。而指紋的形狀和溝深甚至比那道像是小魚刺的痕跡還要明顯。為避免自己誤解對方的情況,她改換上更慎重的口吻問道:「……你再說一次,你這手指怎麼了?」
    
    「被課本的紙張劃破了。」
    
    黑河先是掀了掀眼瞼,再抬起了頭,最後把身子往後移動,盯著少年那張認真異常的臉色瞧。接著,她舉高雙臂盤在胸前,也用正經八百的態度扔下一句。
    
    「你這道口子輕微得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好。」
    
    千歲聽了,忍不住用手背掩著嘴巴噗哧一聲。
    
    「那個抽屜裏有OK繃,你自己去拿一塊來貼貼就好了。不,也許連OK繃都不必浪費,你隻要沾沾口水,很快就會愈合了。要知道,口水中含有許多對身體有益的酵素,絕對是比那些外來的東西要健康得多。」
    
    「……老師,妳這是對待傷者該有的態度嗎?那些口水中所謂的酵素,應該是在消化時才會產生作用吧。對傷口會有效果嗎?」財前靜靜地聽著對方罕見的多話,然後靜靜地出聲反駁。因為那番話的口氣完完全全就充滿了敷衍意味。千歲倚在牆邊,被兩人的互動逗笑得闔不攏嘴。
    
    基本上,他雖然是個熱血洋溢的九州男兒,但本身並不傾向搞笑和耍寶風格的個性;會進到四天寶寺,在某方麵而言可以算是慕名而來的——慕具有全國大賽水平的網球部之名聲而來。盡管如此,他也並不會像一年級時初來乍到的財前那樣,難以融入周遭環境。原因在於,他的遲到早退缺席率實在太高了,這種行為就已經夠格格不入,所以一點也不需要另外擔心不懂或者不會搞笑的問題。
    
    
    就當千歲自顧自在心中默想的時候,黑河坐在桌前單手撐著下巴,眼眸半閉,一個勁兒地滔滔不絕。「這麼想你就錯了。你要知道,口水當中含有一些抗菌劑,像是乳鐵蛋白、溶菌酶和過氧化物酶等等,應該多少也會具有一點消毒的功用的。除此之外,在舔舐的過程中,有一些比較大的汙染物像是灰塵或者病原體等雜物,有可以被口水直接衝走。重點是,口水是人體本身就有的東西,再怎麼髒也不會比外來的東西還要髒吧。所以你就不要浪費這些數量有限的醫療器材了,免得我還要向學校呈報補充物品。我不喜歡麻煩的事。」
    
    
    「……我說,老師妳根本隻是在打發我吧、隻是在自言自語吧,根本就是在背課本內容吧;最後那些什麼需要補充東西的話,才是妳的真心話吧。話說這就是妳的工作不是嗎?竟然在學生麵前光明正大的嫌麻煩,妳這麼做對嗎?可以嗎?」財前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仍然非常堅持自己的觀點。「剛剛瞬間被紙劃破的時候,真的流了很多血喔。所以老師才會允許我離開教室的啊。是因為我在路上一直拚命壓著傷口,好不容易才止血的。妳現在看到的算是第二現場,所以感覺當然沒有那麼嚴重。」
    
    在說完這一大串話之後,他的表情還是一直維持著毫無變動的樣子。
    
    
    「啊——是嗎?真的很嚴重的話,光看第二現場也可以判斷嚴重的程度多寡。就好像真的很嚴重的車禍,根本就不需要目擊第一現場的。」聽見對方這麼說,黑河的臉色變得更加興致缺缺,還打了個嗬欠、端出不倫不類的比喻。「原來你這麼厲害,壓一壓就可以止住血了。既然如此,就更不需要我出馬了嘛。所以結論還是,你就不要浪費醫療資源了,用舌頭舔一舔就夠了。」
    
    當她說出這段話的時候,也和對方一樣是板著臉,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千歲來回看了看態度極其相似的兩人,笑得肚子頻頻發痛。在他們的對話過程中,口氣都一徑是保持著毫無抑揚頓挫的音調;除了說話時需要用到的嘴唇、口輪匝肌和上下顎骨以外,甚至連眉毛和臉上其餘部位的肌肉都沒動一下。
    
    「你們兩個也太像了吧,這是什麼另類的相聲表演啊。要是被其它人看到,不跌倒跌死才怪。」最後,無奈的旁觀者千歲也隻能以這句話作結。至於財前則是放棄了同某人的爭辯。雖然與其說那是爭辯,倒不如說隻是在互相吐槽罷了。
    
    黑河也看了看他們兩人,微微挑起單邊細眉。「言歸正傳。你們兩個是約好一起上門拜訪的嗎?」
    
    「啊,不是,我們是正好遇到的。」千歲拉來張牆邊的矮凳,坐在黑河斜前方的位置。財前則是隨興地往床鋪上一坐。然後千歲繼續說道:「當我散步到網球場的時候,就剛好在長椅上撿到妳這個瓶子。回來途中剛好遇到阿光離開教室。所以我們就順道一起過來了。」
    
    「嗯哼、還真巧吶。」黑河懶洋洋地翻起眼皮,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隻不過,千歲沒透露出的另一件秘密是——當他閑晃回球場時,正好看見有個人就站在這個保溫瓶前麵,並且作出伸手拿取的動作。
    
    『——月宮同學?妳在做什麼?』
    
    當時,他看見那抹熟悉的栗色波浪鬈發背影,就出於下意識地喊出這個名字。隻見對方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後,便匆匆忙忙地跑掉。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對方想拿的東西,就是白石特地為某人準備的心意。
    
    
    對於他這個表麵說法,黑河倒是沒什麼意見。無論過程如何發展,最重要的還是結果。「那麼,你們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可以各歸各位了吧。」
    
    千歲聽了,便站起來往門口走去;不過另一個人倒是遲遲未動。
    
    「老師,我的目的還沒達到呀。」
    
    黑河坐在辦公椅上,藉由被設計成可旋轉的椅身、整個人轉過來麵向那名發言者。
    
    「……我說財前光同學,你那道傷口根本不足掛齒。說出來都會被幼兒園生恥笑的。」她現在的表情,彷佛就像在憐憫一個吵著想要糖卻被狠狠拒絕的孩子一樣。隻可惜她的糖就在不久前全都已經住進了垃圾桶,連自己都沒得享用。
    
    千歲瞧這兩人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於是也不急著離開,隻是將身子斜倚靠在牆邊,以充滿興味的眼光注視著這頭。
    
    黑河發現到對方看好戲般的舉動,還是要用眼角餘光稍微給一點象征警告的意思。盡管後者完全不放在心上。
    
    財前盤腿坐在床鋪上,擺出認真的表情。「老師,我有個問題,一直很想問妳。」
    
    千歲偷偷發動了才氣煥發的絕招——雖然他完全隱藏不了渾身七彩炫目的光芒。等預測完這大概又是段需要點時間的對話後,便又回到剛才坐過的矮凳上。然後被某人賞以白眼相待。
    
    「什麼問題?」
    
    「妳對於這所學校,四天寶寺中的感覺,是如何?」
    
    黑河也盤腿坐在辦公椅上,彷佛是在鍛煉自己的柔軟度似的;姿勢穩得連動也沒動半分。「為什麼你會想問這個?」
    
    「我一直以為,妳跟我是同類。我在剛開始進來這裏的時候,因為水土不服的關係,覺得很難受;有段時間過得並不怎麼好。」他的視線往下移,放在自己擺在腳踝的手上。彷佛正在回頭體會那段日子。
    
    「你都已經在這裏度過一年了,那種感覺還是一直存在嗎?」
    
    「現在當然有比較好一點了。」財前頓了頓,然後放慢了語調。「我想,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必須歸功於白石部長。他是個胸懷和氣度都非常寬闊的人。多虧有他的包容和體諒,我才能安穩的待在網球部裏、也不必勉強自己應付前輩們的搞笑。」
    
    他認為自己唯一算得上符合這處環境的特質,大概就隻有時常脫口而出的吐槽吧;盡管那些吐槽似乎往往會使旁人露出五雷轟頂般的打擊貌。不過事實上,他自己卻不覺得那是在吐槽,隻不過是把真心話說出來罷了。
    
    「是這樣嗎?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好談了吧。」黑河把頭轉向一邊歎了口氣後,臉上突然出現些許頓悟的神色,然後又以不緊不慢的速度轉回來,還緩緩拉長了話出口的尾音。「——難不成,你是在擔心我無法適應這個環境?」
    
    財前抿了抿唇,沒答腔。陽光將他耳垂上五顏六色的飾物反射得閃閃發亮。千歲則是勾起了打趣般的微笑。
    
    「……要是那家夥的體貼,可以多少感染到身旁的夥伴,那也不算是件壞事。」黑河斂下視線,在口中喃喃自語。接著又抬起頭來。「其實,我並不討厭這種環境。雖然我自己的確也是拉不下麵子耍笨什麼的硬性子,也常常對那些不知所雲的搞笑沒轍。」
    
    「但是,我喜歡這裏的『氣息』。」黑河搧下眼睫,盤起的雙腿絲毫沒動,身子往後靠著椅背。「這裏的氣息,和小金給我的感覺很像。」
    
    「老師,很重視金太郎。」財前雙手扶在交迭起來的腳踝上,說出語氣絕對肯定的句子。
    
    關於這點,她並沒有給予正麵的回複;而是換了種方式,回答得更加直接。
    
    「——小金是,我的家人。」
    
    一股微風從窗口吹了進來,將這句短短幾個字的話帶到房間裏的各個角落。那陣風輕輕地撩起黑河腦後的那束長發,使它們沿著同一個方向飄動。像一把質地細密的黑色流蘇裝飾。她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財前和坐在牆邊的千歲對望了一眼。
    
    「是因為他把妳當作是『英雄』嗎?」
    
    聽到那兩個字,她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傻孩子,老是這樣四處胡說八道的。」
    
    「我隻是很偶然的剛好經過事發現場,然後很偶然的稍微幫了點忙。根本就不算什麼。」
    
    「不過,對於金太郎而言,你們的相遇似乎不隻是算偶然而已啊。」這時,換千歲插口進來。「他進四天寶寺,妳也進四天寶寺。可以這麼說嗎?」
    
    「……總而言之,這裏的氣氛,和小金給我的感覺很像。所以還不至於是不能接受的程度。」黑河把臉轉向窗外,以這句提過的話當作結論。顯然是有意結束掉這個話題。
    
    「原來如此。」看樣子,是自己白擔心了。財前也不再多言,放下盤坐著的雙腳,擺在地上。「我原本以為老師和我是同類。不過事實上,我們還是不太一樣的。」
    他想起了曾經把自己與白石等人以爵士樂和重金屬樂各別模擬的話。不過,眼前的這個人的調性與屬性,和自己又有些出入。
    「兩個不同個體的人,個性本來就不會一樣,是你想太多了吧。」黑河用不以為然的神情回道。
    
    盡管如此,那種被關心的感覺,確實是還不壞。換言之,這家夥隻是假借包紮之名,行關懷自己之實。是這樣嗎?
    
    「老師妳,意外的很健談。」財前站了起來,習慣性地拍了拍長褲。「光是這點,就和我完全不同了。」
    
    「這才不算什麼健談,隻是一點心情抒發而已吧……你自己也挺多話的不是嗎。」語迄,她像趕蒼蠅似地擺了幾下手,示意兩人該是時候滾蛋……更正,是時候該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啊、對了,我想到了一件事。」千歲走到門口,忽然轉過頭來。「剛剛我經過三年級校舍底下的時候,聽到一聲非常淒厲的慘叫。雖然因為距離有點遠的關係,所以聲波的威力也減弱了一點。」
    
    這句話讓黑河支著下巴的手僵了一下。
    
    「那聲音——」他停頓了一會兒,故意裝出吊人胃口的感覺。「聽起來很像白石的。」
    
    「真的嗎?會不會是你聽錯了,千歲前輩。」
    
    「不,我想那聲音應該是他的沒錯。就想象比他平常打球時的吶喊還要再響亮、再淒慘一點就是……不對,應該要再更誇張一點。就好像在墓地裏舉辦試膽大會,結果不小心真的撞見了『那種東西』的感覺差不多吧。」
    
    聽見對方比喻成這副德性,儼然勾起了財前的濃濃興致。「不會吧,部長淒厲的慘叫……害我也覺得好好奇呀。但是話說回來,前輩你怎麼會知道那種在墓地裏撞鬼的慘叫聲是怎樣的啊?」
    
    「那個啊,就是我之前散步的時候不小心迷路了,結果真的碰到有人在墓地裏辦試膽大會嘛。」千歲揚起貌似無所謂的笑臉,說出令人無言以對的回答。「真可惜沒把那聲音錄下來……」
    
    
    ……唉……果然還是這種結果嗎。
    
    黑河看著那扇關上的門板,一手扶住臉頰、深深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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