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序章  第九章、一樣米養百樣人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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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第一周風平浪靜地飛逝而去。盡管社團活動還未正式開始,但白石仍堅持在每天放學後自行跑去球場練習。平日的努力耕耘是未來豐收的重要條件。
    
    這期間他也沒有再去保健室報到,最多就是從門縫偷看裏麵的動靜罷了——仔細想想,保健室不但是自己每天必去的場所,更是他在校內最喜歡的地方。曾幾何時,他竟然需要抱著這種戰戰兢兢的心情去接近它;彷佛誤闖進地雷區一樣,一個不慎就可能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因此,即使他想挖出一些關於那段記憶的相關情報,似乎也是徒勞無功。這也就表示,他必須完全將同班的損友忍足謙也當成隱形人,否則一定會被纏到送進瘋人院。真是受不了這個八卦鬼。
    
    更何況,也許像黑河那種人會比任何人更想要一個人獨處的寧靜。他暗自思忖。她不曾主動找話題跟自己攀談;雖然會響應自己的話,但不像是個聒噪的人。每回進去總是看見她在閱讀、塗鴉,否則就是聽音樂或發呆。或是經過的時候,偶爾會從裏麵傳出黑河和遠山的交談聲。
    
    截至目前為止的互動情況來看,隻能說她是個相當有原則的人。雖然心腸是不壞、甚至擁有路見不平的俠義之心;但是性格似乎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要頑固,也不太開得起玩笑。不小心拔起手榴彈栓柄的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然而仔細思考過後,其實也不是需要那麼在意的事情。
    
    
    想著想著,他猛然憶起了一件事——某次,在無意間透過門縫偷看到她吃糖果的情景。雖然隻看得見側麵的角度,但是當她把糖含在嘴裏時,嘴角的確勾起了幾度。  
    
    感覺……還挺可愛的。
    
    
    ×
    
    這天放學後,白石依然獨自一個人來到網球場。準備進行基礎動作的訓練。
    
    無論是正手拍、反手拍,還是對牆擊球;亦或自行在場上對空練習時、每一球方向和落點位置等等,他總是不斷砥礪自己非得作到完美無缺不可。這是他作為帶領眾人邁向勝利的部長的使命、更是對自身的期許;要使聖經網球達到無懈可擊的巔峰。
    
    在去年當上部長不久之後,他便已經下定了決心,要使網球部擁有更多的發展性與可能性,放手讓部員自由發揮絕對是必要的。這是他在剛當上部長的那段期間所得到的教訓和感想。即便隊友們的基礎動作都算不上充分紮實,但招數卻多采多姿,潛力無窮。
    
    「不協調」和「自由奔放」,就是目前的四天寶寺網球部所秉持的風格。
    
    
    從另一方麵來想,一支無論是內或外、相似度都很高的球隊,輸掉的機率也是挺大的。因為對手不需要花費太多的精神、力氣和時間,就能夠掌握住隊伍的弱點。隻要擊倒了一個,就會像骨牌一樣連環倒,整體被擊潰的機率自然就會跟著變大。
    
    他停下揮拍的動作,站在場上喘氣、稍作休息,渾身汗如雨下。忽然間,他的眼角餘光似乎瞄到一枚人影,就在鐵絲網外。他轉過頭望去,赫然發現那是這整個禮拜完全沒碰過麵的某人。
    
    
    「黑河?妳怎麼了?難道妳一直站在那裏嗎?妳已經站在那裏多久了?」
    
    「……我找不到小金,還以為他會在球場這裏。」她的嗓音除了激動時的情況以外、一如往常,毫無抑揚頓挫。
    
    事實上,她非常清楚自己找不到金太郎的機率可以說微乎其微;說穿了,那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這隻不過是用來掩飾某些所謂無可啟齒的行為和心情的借口罷了。
    不過,既然他看起來的樣子還算不錯的話,那麼就也可以放心了。免得她會一直擔心自己說的話和不懂得該如何表達才會比較適當的情緒,會在無意間傷害到對方。
    等等……為什麼我必須在意這種事情?黑河搖了搖頭,看著白石走到場邊放置網球袋的地方、擱下球拍,拿起運動飲料。兩人就這麼隔著鐵絲網對望。
    
    「我今天還沒有看到他。不過真奇怪,他竟然沒黏著妳。」
    
    
    黑河雙手插在褲袋裏,腦後那條長長的馬尾隨風飄動。白石原以為她在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時、會頭也不回地立刻離去。然而她卻隻是杵在原地、動也沒動。他看著她那張不改麵色的清秀臉龐,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妳會打網球嗎?」
    
    黑河停頓了半晌,才緩緩吐出簡易扼要的回答。「略懂。」
    
    「是因為金太郎也打網球的關係嗎?」白石走近鐵絲網,站到她麵前,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微笑。「別一直待在外頭啊,這樣感覺距離好像很遙遠似的。到裏麵來吧。」
    
    他盯著她的眼睛直瞧。那兩隻深咖啡色的瞳孔在乍看之下,光滑得像兩麵鏡子。就像兩顆質地純粹的黑曜石。他悄悄移近了一步,讓空氣中那股淡淡的洗發精混合檀香的氣味聞起來更為濃鬱。
    
    她輕輕地搖頭拒絕。「我要去找小金了。雖然現在才剛開學不久,但是也必須趕快收心了。明天就要開始正式練習了不是嗎。」
    
    白石抓了抓後腦。「呃、那樣說也是……」
    
    「難道,妳是為了金太郎,才進四天寶寺來的嗎?」他用玩笑般的口吻說道。「妳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搞笑和喜歡搞笑的人種啊。對了,妳知道嗎?我們部上的財前君剛入學的時候,跟妳的態度簡直是一模一樣呢。他啊,連校長的搞笑點都無法理解,在朝會上板著一張臉、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後來,他竟然還問我們,應該覺得哪裏好笑。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白石自顧自喋喋不休完畢後,戰戰兢兢地瞄了對方一眼。有點擔心自己會不會說錯什麼、或說了哪些不適當的話。
    
    「……老實說,」她斂下視線、沉默了片刻,才慢吞吞地開口。「我也不懂校長的搞笑點在哪裏。」
    
    「什麼『寶寺』和『霍吉』的,隻不過是因為這兩個詞的發音和蟬鳴很類似而已……隻是無聊的諧音巧合罷了。這有哪裏好笑了嗎?」
    
    白石登時覺得自己又碰到了一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異類。接著,她又繼續說下去。「不過,有一點你猜對了。我會選擇這所學校的原因,有一部分是為了小金。」
    
    「為什麼?理由是什麼?」
    
    
    ——因為,遠山金太郎這個少年,算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很重要的轉折點。
    
    
    「生命中的轉折點?」白石抿了抿唇。這種用詞可不是非比尋常的慎重。少年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自明。「那麼,還有其它的原因嗎?該不會是因為離家很近吧?」
    
    黑河迅速抬起頭來,眼中透露出欽佩與訝異的信息。「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財前那小子當初進這所學校的理由,就是這個啊!」白石猛抓起頭發,莫可奈何又不知所措。「竟然會有這種事情!竟然連續兩年都碰到同一種人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看妳和財前才是失散多年的姊弟吧——你們兩個的頭發都是黑色的、而且眼角也吊吊的!」
    
    盡管自己當時還並不認識那個叫做財前的人;但她仍然愣愣地眨了眨眼。被他誇張至極的反應惹得發出噗哧一聲。
    
    「——啊!那時候也是這樣!」白石一手握拳、擊向另一掌掌心,然後指著她大叫,「他本來也是一直麵無表情、毫無反應的。但是在我說了『エクスタシ』的時候,他就是這麼悶聲笑了出來。」
    
    黑河收起了笑意,困惑地皺起眉頭。「什麼?『エクスタシ』?那是什麼意思?哪一國的語言嗎?」
    
    一聽見這句質問,白石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好像遭天打雷劈一樣,靈魂飛出了身體外、久久無法回神。
    
    「竟然……連能夠攻陷那個坦白豎起不懂搞笑點旗子的財前的笑點,在妳身上居然起不了作用。」受到重大打擊的白石,蹲到球場角落去畫圈圈,一副愁雲慘霧的樣子。「到底要是什麼樣的點子,妳才會覺得好笑啊?」
    
    「……其實,你隻要一直保持這種脫序又不正常的演出就夠了。不過,真要說的話……」看見對方失魂落魄的表現,黑河倒是歪了歪頭、挺認真地思索起來。「之前你說的那個被謠傳和忍足謙也有一腿的話題,我是覺得滿有趣的。」
    
    盡管曾經和那群人有過一麵之緣,但是在不認識的情況下,並不可能立刻有辦法將長相和人名兜在一起。更何況是以往從未見過麵的對象。充其量,就是頂多從學生那裏聽來名字罷了。
    被對方這麼一回,讓他震驚得幾乎要把自己埋進地麵。「確實……妳那時候真的笑得很誇張。難道妳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嗎?」
    
    黑河聳了聳肩膀,未置一詞。
    
    「難道……我真的非得犧牲色相不可、才能博君一笑嗎?就像二年級時被迫扮成咖啡廳女仆一樣……」雖然當時他自己也算是樂在其中。白石咬著不曉得從哪裏變出來的手帕淚訴。她歪了歪嘴角,不以為然地問了一句——
    
    「你現在是在搞笑嗎?我這時候應該要笑嗎?」她看著那名被陰影籠罩、縮在球場角落一蹶不振的網球部部長,終於查覺到自己似乎講錯話了。「……好了,你不要這樣。不是還要練習嗎?你繼續練習吧。我要趕快去找小金了。」
    
    「妳、妳去吧……」
    
    
    黑河仍舊盯著他那身灰暗的背影瞧;然後忽然開口。
    
    「以後,你不要再在保健室外麵晃來晃去、或者拉開門縫偷瞄了。那樣感覺很奇怪。那裏是公眾場所,又不是我私人的地方。」她想了一想,還是姑且收回「很像變態狂」等的形容,免得又帶給對方雪上加霜的傷害。「而且,你不是說保健室是你的秘密基地嗎?你就光明正大的進來吧。」
    
    白石跳起身、轉過來,一臉驚恐加錯愕地抱著頭哀嚎。「妳、妳怎麼會知道我在外麵——啊呀!竟然都被發現了!」
    
    「我不隻知道你每天都會在保健室外麵閑晃;還有,上次你偷偷跟在我後麵到舊校舍,我也是一開始就知道了。」
    
    黑河看著白石因為打擊過度而使靈魂再度瞬間出竅、化成一座石像的樣子,不禁覺得趣味橫生。但她沒有將內心的情緒表現在臉上。隻是又望了他一眼後,便轉身離去。
    一旁的灌木叢裏發出了沙沙作響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經過、在裏麵移動似的。定睛一瞧,在那些相互交雜的蔥綠葉片裏,似乎摻雜有幾絲貌似栗褐色的毛發。但沒過一會兒,它們就消失了。
    
    黑河頓住了腳步,用彷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注視著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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