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白馬道寺  【035】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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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5】
    林子衿到底活了多少年,阿暉也弄不清楚了,隻曉得這家夥在道寺裏倒騰了上千年,都快成人精了。修道之人也就好升仙成佛那一口,雖然妖精、魂魄、粽子也有這些年歲的壽命,但追求不同簡直就是兩個層次的群眾——小爺我隻要吃飽有書看,林道長就不一樣了,人家就算把易經翻個爛都要翻出個長生不老的法子。
    而那一年他救下那隻闖禍的狸貓之時,姚狸尚未成精,不過是能聽得懂幾句人話罷了。擺平了武則天的火爆脾氣,林子衿幾乎傾盡寺內一倉醽醁,扯著蓮花六郎好說歹說,才將這事捋了過去,從此,一人一狸貓就開始清心寡欲的修道內容。“那會兒姚狸還是隻小狸貓,林子衿就抱著他背道德經,以至於這家夥成人形之後都能倒背如流,”阿暉在身後八卦道,“你不知道,林道長活了那麼多年,還是年輕的樣子,一表人才呀。”
    我正嫌山路走著氣喘,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一表人才,你倒是看上人家了。”
    “喲,赫連大人這不是吃醋麼,為了報答赫連大人酆都救命之恩,阿暉早就以身相許了,您還在糾結什麼呢!”他湊到我耳朵邊上輕笑道,“赫連大人五百歲,不也如當年那般青春靚麗麼?”
    啊呸,我心底暗罵道,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耿赳赳,你小子要是真心以身相許,麻煩你動動兩條腿,不要老是賴在小爺背脊上耍流氓。原本打算和這家夥據理力爭,不過想著小爺我是讀書人,讀書人就要有讀書人的崇高氣節,不予理睬是拒絕謠言的妙招之一。
    約莫又走了半柱香的工夫,前頭零星有了幾點燈火,我抬了抬屁股,這行李包沉得腰椎生疼,阿暉倒是一眼就瞧出了端倪,立馬從後背上跳了下來,害的小爺以為他被桃花妖抓去急忙刹車轉身差點又是一跤。“到了到了!”
    撥開雲霧見天明,當這座古寺出現在麵前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了冥重樓。白馬寺通體漆刷成米白色,盡管在四周的燈火映照下看起來有點類似橘黃,雖說這白馬寺名字裏帶個“寺”字,這建築風格卻和一般的道觀更為接近。正門之前立有一座石碑,上以正楷書有“白馬”二字,旁刻小字一行,不過這黑乎乎的那麼小的刻字我也看不清楚。“唉,我還以為會是多麼豪華的道寺呢,不就是座小客棧。”目測的結果告訴我白馬寺並不大,阿暉沒有理會我的話,徑直走了過去,我無趣地撇撇嘴,隻好跟了上去。
    還沒有等我拎著大包小包走到門口,那寺門便吱嘎一聲,自行打開。我心口一涼,心想著別給阿暉這小子騙了,這開場白看起來並不怎麼友善啊。想歸這樣想,不過小爺我好歹也是隻粽子,要是這樣就繳械投降,未免對不起自己死去的這些春秋。阿暉見那寺門大開,也沒有直接進入,隻是拿他那小胳膊小腿朝門板上“咚咚咚”地敲了幾記:“林子衿,出來接客——”
    不是吧,我暗自無語,這話怎麼聽怎麼別扭,要我是道長,準給氣得腰椎間盤突出。不過那位林老道貌似臉皮也夠厚,幽幽地在裏頭喊開了:“稍等。”
    “蝸牛林子衿,快點出來!”
    “那麼多年了,你還是改不掉你的性子,”循聲望去,那寺門之後緩緩走出一名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的少年,一身藏青色的道袍席地,梳高的發髻,手中一杆拂塵——典型的方士裝扮,我忽然注意到,這少年行步之輕,如此夜深人靜的時刻,我居然聽不見他的腳步聲,可見修道功底的確不一般,而這般修為高深的方士,又會有什麼事情要來拜托阿暉這個半吊子呢?“夜行滿桃山,本來就不是易事,苦了兩位了。”
    林子衿順手一揚,那拂塵撫過我手上的行李,指尖一鬆,卻發覺那幾包特產早已消失不見。他抬頭笑著看了看我,“這位想必就是赫連大人吧。”
    我還沒來得及從剛才的法術中回過神來,隻好木訥地點了點頭。阿暉蹦到我的身邊,然後勾著我的脖子亂噴起他的口水:“還愣著幹嗎,林老頭從來不跟阿暉客氣,咱們都是自家人,對不,林老頭?”
    這小子把目光聚焦到林子衿身上,說實話,這般清俊的麵容,配上阿暉那一口一個“林老道”、“林老頭”,這個尺度的確有點大,小爺的心髒有點吃不消。
    林子衿微笑著點了點頭,“行李我已經替你們收好,擺送到廂房了,二位可以好好休憩。待到明日未時,在下再帶二位一賞滿桃美景。”阿暉牽著我滿心歡喜地朝裏頭蹦達,我瞅了瞅左右,隻見那道寺屋簷上的燈籠都是火燭紙糊的貨色,心說這古寺倒也真弄得古色古香,有那麼幾分修道的意味。唐大蔥曾經和我們嗑叨說二十一世紀,那是高新科技富國強的年代,寺廟裏敲鍾都用不著和尚起床——看著白馬寺的構造讓我小小地欣慰了一把,這墳地外頭還是有那麼幾處原汁原味的地方。
    將我們帶至廂房安定下來,林子衿同我們閑聊了兩句也就回去了,期間他也問道行山之難,隻是我和阿暉答應了姚狸的請求閉口不提,便說是運氣好給唬弄了過去,那道長也沒有起疑。“阿暉,你不是說,林道長有求於你麼?”我心說,能長生不老千年的方士,離得道升仙的日子也沒多久了,於情於理都不可能找我們辦事,“你不是說,他要我們幫著找東西?”
    阿暉點了點頭,“是啊,當時是這樣說的,有什麼事情明天說唄。”
    這小子卷了一床棉被吼了半句晚安就窩著夢周公去了,“阿暉,”我推了推他,很顯然沒有反應,“唉……”廂房周遭顯得十分僻靜,除了阿暉那極其不雅的呼嚕聲就一些零碎的蟲鳴,也許是晌午的時候打過盹兒,我這時候也不是很困,便解了外衫靠著窗戶養神。
    說實話,現在的我想很多事情都會受到酆都兩日遊的眼中影響,潛意識告訴我,林子衿把阿暉叫來絕不僅僅是“找東西”那麼簡單,而這個老道士居然願意在滿桃山這個妖孽盛行的地方修行也足夠令人費解——最讓我想不通的就是姚狸,他和林子衿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為我們帶路但又要我們替他隱瞞,這究竟是為的什麼?
    更何況,方士精通占卜之術,這尋物之類的雕蟲小技,對於林子衿這等道行的方士來說,稱其“易如反掌”絕不為過——就算那被尋的器物上沾染什麼符咒,把我和阿暉找來,也就是瞎忙活,要真想找隻粽子來幫忙,那也得找羅瑩,怎麼算都輪不著小爺我嘛。
    我兀自歎了口氣,心說窩著瞎想也不會出來個所以然。身旁的阿暉睡相難看不說,還左右翻滾,跟早餐點心攤上的煎餅果子似得,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抬腳將阿暉往床的另一側踹了踹,然後自己也睡了下來。
    滿桃山的天亮的格外的早,透過窗紙的晨光照的我眼睛酸疼,頂著惺忪的兩顆眼珠爬起來,卻發現阿暉和林子衿早已坐在一旁聊天喝茶,還優哉遊哉地擺了一盤黑白子。“靠,那麼早起來下棋,你們倆真是好情調……”我嫌那叫襯衫的衣服穿著卡脖子,想著這白馬寺後頭廂房也不會有什麼外人,幹脆穿著條打底的黑背心起來洗簌,“乖乖,這才幾點,天那麼亮了。”
    “赫連大人想必是沒有睡好吧,”身後傳來林子衿的聲音,我扯了塊麻布當毛巾,胡刷了一把臉,“隻是在下此事頗為著急,實在是抱歉。”
    一聽要說正事,我立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拖了個板凳就坐到他倆跟前,“到底是什麼事?”
    阿暉端著茶盅喝了一口,然後推了推茶蓋,我心說你小子什麼時候學會這般儒雅的動作了,他看了看林子衿,表情不若平素裏那般輕鬆:“林老頭,還是你自己說吧。”
    “我想拜托兩位找一個人,”他微歎了一口氣,“一個很重要的人。”
    “誰?”我見阿暉的臉色有異,隻覺得隱約有些忐忑。
    “林老頭,”阿暉忽然伸手按住了林子衿的手背,桌上的黑白棋局被打亂,幾顆棋子嘩啦啦地掉落在地,“阿暉這回不和你開玩笑,你說一句實在話,你可是真要找他?”
    我彎腰去拾那些棋子,隻聽林子衿語氣堅定:“嗯。”他接過我手裏的黑白子,繼續說道,“他於我,很重要。”
    不知怎麼的,我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名字就是“姚狸”,果不其然,“我希望你們幫我找到姚狸,”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他帶走了通天眼,一般的方術找不見他的蹤影。而且他還受了傷。”說罷,林子衿抬頭看向阿暉。
    我算是知道了阿暉的作用,沒想到這個赤腳郎中在圈內還是知名人物,“如果找得到,我自然可以幫這個忙,”阿暉的語氣很是凝重,“但是你就那麼確定他肯跟我們回來?”
    “姚狸身上帶著通天眼,一般方士都無法察覺他的蹤影,就算麵對麵遇見了,那法寶也會阻止方士的靠近,”林子衿有些惆悵,然後又看向我,“赫連大人不是活人,便不會怕那通天眼。”據林子衿的說法,通天眼是墨家的宗傳法寶之一,百家爭鳴之後,墨子的機關巧術漸漸退隱,其中有相當一部分為同時期的方術之人所用,從而歸入道教的範疇——而墨家注重“結”與“解”,既然有占卜尋物之術的傳承,必定會有克製此術的寶物留世。
    我和阿暉對視了一眼,從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在躊躇。的確,姚狸當初將我們帶上滿桃山之後便叮囑過不可泄露他的事遭,很顯然他不想讓林子衿找見自己——否則也不會將通天眼帶在身上。
    “我不敢保證一定能找見他。”阿暉忽然抬頭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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