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木喜在工地不遠處租了一個單間，以前的木工廠改裝的，兩層樓，因為位於側街，所以第一層比第二層的租金貴些，可以開個小門市做小本生意。從靠邊一個小側門上去就是第二層，一條通走廊上全是隔出來的單間，廁所公用，做飯統一在陽台上燒煤炭。
    陶木喜就住在第二層挨著廁所的位置，雖然少了很多煤炭的毒害，卻長期吸收廁所裏的氨氣。
    單身男人一向都不講究，何況這裏租金便宜，陶木喜自然毫不猶豫的租了下來。一撐單人床，一個小衣櫃，一台破電視機，甚至連飯桌和板凳都沒有，這就是陶木喜簡陋的家，至少可以遮風擋雨。
    每個工地上的活大概能做兩到三年，所以陶木喜總是搬家，這些年大概搬了不下五次家，一來二去，家當越來越少，基本上已經到了擰著包就能走的地步。
    把小夥子放在單人床上，陶木喜發了呆，這麼小的地方住兩個人會不會小了點。苦惱的饒頭，他是不覺得啦！關鍵是怕‘表弟’嫌棄。不過他又舍不得換大點的地方，現在房價高了租金自然也貴了，這錢還得謹慎處理，每一分可都是他的血汗錢。
    折騰了這麼一會兒，陶木喜也有些氣喘暈暈，索性坐在床沿看著小夥子出神。小夥子臉還是髒兮兮的，掛的急診，確定沒事了又趕緊接了出來，都沒時間幫小夥子清洗一下。醫院是燒錢的地方，陶木喜可不敢久呆，檢查那麼一會兒就是三百塊錢，可把陶木喜心疼的不行。
    剛想起給小夥子洗臉，偏偏肚子叫了起來，這才想起小夥子很久沒吃東西了。隻能放棄給小夥子清洗的想法，急急忙忙生火熬粥。
    煤炭做飯總是很慢，沒等陶木喜做好飯，小夥子已經醒了，睜著眼睛愣愣的看著斑駁的屋頂。陶木喜把被子為對方拉嚴實了，輕聲安慰，“先坐會兒，馬上就能吃東西了。”
    小夥子呆了好一會兒才有反應，抓緊手中的破棉被咬緊了唇，棉被還有一股子黴臭味，搭在身上不但不能取暖，反而還凍僵了身子，也凍僵了心。
    彥知翼深深吸了一口氣，是前所未有的無助，沒錯，小夥子就是落難的大少爺彥知翼。幾天前在火車站錢包被偷，彥知翼就沒吃過東西也沒睡過，他甚至連工作都不敢去找，因為他根本不敢出示身份證。
    加上一直沉寂在低氣壓中，彥知翼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天，直到又累又餓的靠在街角，彥知翼才明白，原來自己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可是盡管餓得腹部抽痛，彥知翼也沒辦法打破自尊，接受別人的施舍。
    所以在陶木喜伸出援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可惜沒想到自己會餓得暈倒，而老實的男人也不計前嫌的幫助他。該說是他運氣太好，還是這人老實的過分，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天無絕人之路。
    眼見對方一直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不說話也不動，兩隻明亮的眼睛無神的睜著，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陶木喜有些擔心，忍了很久，終是打破了彥知翼的沉默，“那個，你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
    聞言，彥知翼轉過頭看著眼前的男人，結實高大的身材，一張黝黑的臉上表情很認真，談不上多麼輪廓分明卻很耐看。此時男人那略帶緊張的樣子，莫名的讓人產生親切感，也稍微溫暖了彥知翼冷冰的心髒。
    隻是，他不喜歡欠別人，更不喜歡和這人有什麼牽扯。
    “我會把錢還你的。”
    “……”什麼？他什麼時候差自己錢了，陶木喜想不明白。
    “去醫院的錢。”
    一句話，就把兩人之間的聯係變得很生分，一個好心人和一個落難人，僅此而已。陶木喜心裏很堵，木訥著反駁，“俺不要你還錢。”再說，那是我心甘情願的，這時候的陶木喜忘了三百塊錢要多麼辛苦才能賺到，他隻是單純的不喜歡彥知翼口中的生疏。
    彥知翼還想說什麼？卻被陶木喜打斷了，“飯好了，我給你盛一碗來。”
    深怕聽到對方又會拒絕，陶木喜站起來就跑去了陽台，難得這麼熱心的對一個人，豈料連連遭到拒絕。陶木喜本來就薄的臉皮漲的通紅，他就想對他好，這也不成麼！
    似乎也不想陶木喜不滿，接下來的彥知翼沒有在說任何拒絕的話，乖乖的吃了陶木喜送過來的粥。雖然他在接過那個不是很幹淨的大碗時微微皺了眉，雖然他隻喝了幾口稀粥，但是他好歹還是吃了點，陶木喜也就滿足了。
    吃過飯後，陶木喜燒開了熱水，問著彥知翼，“那個，你要洗澡嗎？”
    彥知翼也注意到自己渾身肮髒，挫敗再一次在內心蔓延，以前的自己即使在床上也是光鮮亮麗，哪裏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刻，也難怪別人把他當乞丐。
    公共廁所裏臭氣熏天，彥知翼不由自主的站住腳步，怎麼也不想進去。陶木喜在後麵幫他提水桶，看他冷著臉不進去不禁好奇的問，“怎麼了。”
    彥知翼在廁所和陶木喜之間來回看了幾遍，最後把視線落在那水桶上，滿滿的一桶水看起來也不幹不淨，沒浴缸也就算了，連花灑也沒有，一個水桶一塊帕子是要怎麼弄。還有那廁所，那也叫廁所，明明就是搭的一個帳篷，而且還四麵透風。
    咬了咬牙，自己不再是大少爺，沒有條件挑三揀四，這彥知翼能明白。但是一下子天翻地覆的變化還是讓他不能適應，前幾天沒注意到也就罷了，而這時卻是不得不怯步。
    深吸了幾口氣，這一關是無論如何也必須踏出去，自己已經沒有享受生活的權利。打定注意，彥知翼不在猶豫，接過陶木喜手中的水桶，進了廁所拉上了門板。
    廁所裏更是臭氣熏天，彥知翼一桶水嘩嘩的衝了下去，煙霧層層裏臭氣似乎淡了許多。味道是淡了但是水也沒有了，彥知翼想了想輕輕敲了敲門板，門外沒來得及離開的陶木喜果然回應，“有什麼事？”不知是不是錯覺，彥知翼覺得那語氣裏還帶上了興奮的意思，這很讓他費解，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壓下這奇怪的想法，彥知翼第一次提出了要求，“還有沒有水。”
    “有，我馬上去拿。”
    外麵傳來霹靂扒拉跑走的聲音，不一會兒又是跑回來的聲音，然後是陶木喜難掩急促的聲音，“水……水來了，你……我給你拿進來。”
    接著門板被推開，彥知翼剛剛脫光衣服，怎麼也沒料到這人會突然闖進來，臨時搭的隔間也沒有門鎖，這一推門就開了。
    不悅湧上心頭，雖然兩人都是男人，但是彥知翼還沒有在同性麵前暴露的習慣。而陶木喜也沒料到這種情況，他隻沉寂在小夥子理他的喜悅中，壓根沒反應過來。
    不過看到眼前白花花的肉體，陶木喜覺得渾身有些燥熱。他們工地上的人沒那麼講究，經常聚在大澡堂裏洗澡，男人的身體他也看了不少。隻是那些男人的身體都是黝黑粗糙的，哪裏趕得上眼前的身體，柔韌流暢，不顯肌肉也不顯瘦，帶著特有的力量之美。
    紅著臉垂下頭，陶木喜小聲說：“水放這裏了，我……”
    話還沒說完，陶木喜就退了出去並為他關上擋板，接著又是飛快離開的腳步聲。彥知翼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暗罵自己大驚小怪，和一個老實人計較什麼呢？
    透過水的倒影，彥知翼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臉默默出神，連這點困難都不能克服，彥知翼，你要怎麼和楊旭鬥。
    ***
    在說另一麵的陶木喜，慌慌張張的跑進屋，坐在床上還不能平息自己的心跳。為什麼要臉紅心跳呢？陶木喜真的搞不懂，想著想著陶木喜又想到先前看到的肉體，光是看著也知道那肌膚會有多麼光滑細嫩，害他總是忍不住回想。
    陶木喜也不是多麼純情的人，有時憋久了也會和工地上的夥伴去下窯子，那些女人的身體也很細嫩，可是卻沒有小夥子那麼誘人。拍拍腦門，陶木喜罵自己，想些什麼呢？怎麼能把小夥子和女人相比。
    這時房門被推開，陶木喜抬頭望去，卻頓時呆住。逆著光，陶木喜隻能看到水滴順著發梢一滴一滴滑過男人光滑的臉頰，在那不清晰的臉頰上閃閃發光。即使穿著自己那寬大的衣服，也難掩高貴的氣質，修長挺拔的身影，就那麼一步一步向陶木喜走近。慢慢的陶木喜能看清楚男人的容貌了，眉目俊朗，五官立體漂亮。
    陶木喜是粗人，他找不到可以形容彥知翼的詞，隻能喃喃自語，“你長得真好看。”
    原來乞丐也可以變美人，陶木喜心想，他是他看過的最好看的人，連包工頭背著老婆找的那個情人也沒他好看。
    心跳在激烈加速，這時候的陶木喜不知道，心髒跳的這麼快其實是動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