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帶我來到他兒時玩耍的地方。
    這兒很美，我們搭了座竹屋，依水而居。
    我讓林修離開，繼續去漂泊江湖。而我，則在這兒安靜地生活，每天采藥，選藥，洗藥，曬藥，煎藥，救人。
    日子枯燥卻安寧。
    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但總是事與願違。
    一日，村民說在林子裏救了一個孕婦，命在旦夕，求我去看看。
    我背著醫箱和他去了。
    走到屋子時，隻聽見一陣嬰兒的哭聲。是她生了……
    她躺的床已被鮮血染紅，剛出生的孩子正躺在母親的血中哭泣。
    我用一塊布將孩子抱起來看著她。她是難產流血過多，臉上沒有絲毫血色。
    她十分虛弱，沾滿血的手拉住我的衣衫說，伊雲，這就是韓謙的孩子……看在韓謙的份上，留下她……
    憑什麼，秦冰若，你憑什麼要把你女兒丟給我。我十分惱怒地說。
    這就是她的女兒。我抱著的孩子是我最愛的人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冰若的眼角滑出冰涼的淚水。她的嘴艱難地張開說，沈伊雲，你必須留下她，你……。。
    話未說完，聲音便消失了，如同飄落的雪花，帶著秦冰若的生命落在地上，立刻融化。
    我抱著孩子看著她冰冷的容顏，心中一陣錐痛……秦冰若，你為何要將這個孩子留給我，你要讓我銘記什麼嗎？你明知道我離開是為了忘記韓謙，為何要獎他的孩子留給我……
    我將她的女兒取名‘莫恨’，警示我莫要怨恨……莫要怨恨冰若搶走韓謙，莫要怨恨她臨死前的決定，不要恨，莫去恨……
    不知是老天想要捉弄我，還是命運又在耍我，讓我又遇見尹哲。
    他帶著清憂來找我。
    都這麼久了，尹哲也沒變，永遠像個文弱的書，而清憂，麵若冰霜，月光渙散。
    我對清憂說，清憂，你怎麼了？
    她看著我搖頭，一句話也不說，尹哲心疼地將她牽在手中說，是韓謙……
    當初我離開後不久，清憂就回來。尹哲說，其實韓謙喜歡的人是你伊雲，在你離開後，冰若才知道。冰若懷著他的骨肉離開，而韓謙醉酒誤將清憂當做你而傷害了清憂，她才會變成這樣。
    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清憂不許任何人碰她，一碰她便又哭又叫像瘋子一樣。
    我說，冰若死了，但孩子活了下來。然後我將莫恨抱給尹哲說，這就是她的女兒，莫恨。
    清憂看著莫恨說，孽種……
    她冷笑著，冰冷的麵容寫滿憂傷與殘酷，如同冰霜中殘敗的花朵，滄桑，悲涼。
    夜裏，清憂在醫櫃上翻來翻去。我問她在找什麼？
    她轉過頭，蒼白的臉在黑暗中形成鮮明的對比。她說，我在找苦情草。
    這兒沒有苦情草。我說。
    清憂恍然道，對啊，這兒不是流月齋，隻有流月齋才有苦情草，我要回流月齋。
    我說，我和你一起回去。
    她淒涼地笑著用手撫著我的臉說，伊雲，你不必陪我去死，何況，韓謙在那兒，你何必回去呢。
    清憂。我輕喚著她的名字，我已經不愛韓謙了。
    這些枯燥的日子已讓我的心如明鏡，波瀾不驚。
    在回流月齋的途中，清憂染了風寒，一路上不聽咳嗽卻怎麼也不肯吃藥也不讓我為她把脈。她說，伊雲，不要給我，這樣活著不如死了好。
    我沒有理她，仍為她煎藥。我知道，她回流月齋隻不過是想死在那兒。
    藥由尹哲端去，可清憂說什麼也不開門。她叫尹哲走，別來找她了。
    我抱著沉睡的莫恨遠遠地望著尹哲焦慮心急的臉，他不停地敲門卻被清憂冷酷地罵走。
    清憂不想尹哲，她怕尹哲看見她現在的樣子更難過。她躲在房中一直咳嗽，直到那條手絹被血鮮紅時，她笑著說，看來真的離死不遠了。
    看著她這樣折磨自己，我的心又是一陣錐痛。
    終於回到流月齋了。
    此時是初夏，鮮麗的苦情花大片地開放。以前在師父的手紮中看到過關於苦情草的資料。
    苦情草，花朵色彩鮮美，入口微甜，有劇毒……
    我扶著清憂走進流月齋，韓謙和林修站在門口迎接我們。
    清憂望著韓謙如鬼魅般笑著說，你還好嗎？伊雲回來了，還有你的女兒。
    韓謙憂傷地看著她，心中隻有愧疚。他低著頭，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尹哲將莫恨交給他說，冰若死了，孩子的名字是伊雲取的，叫莫恨。
    我對韓謙淡笑說，你已經回來了啊。
    清憂蒼白如紙的臉上沒有憂傷了，反而有股怨恨，淒涼的怨氣。她輕輕地咳嗽，用手絹擦去嘴角的血絲含著笑走進她的房間。
    我也沒有理會其他人，同她一起進去了。
    夜深時，清憂來找我。讓我為她穿衣梳頭。
    燭光輕輕映在她臉上，她穿上了大紅色的嫁衣，用眉毛描眉，對著鏡子淡笑。
    她問我，美嗎？
    我說，很美，清憂本來就很美。
    她拉我到鏡前說，伊雲也很漂亮，你穿上嫁妝不會比冰若差。說完又咳嗽了。
    清憂白皙的手捂著嘴，握著血說，伊雲，我要吃藥。
    我去給你煎。我一邊說一邊轉身要走，卻聽她說，藥太苦了，伊雲，在藥裏放些苦情草就不苦了。
    我愣了一下，還是去煎藥了。但我沒有放那味藥。
    我小心地將藥端進她的房間，我說，清憂，不要這樣，你還有尹哲，尹哲在……
    她打斷我的話說，你不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冰若嗎？我看過他的畫，畫上的女子穿著嫁衣，很美，雖然還未畫完，但我已知道，畫中是他心愛的女子，但不是我，是冰若……
    清晰用沾血的手絹擦去淚水說，我已是殘花敗柳，讓我就這樣死掉好嗎，求你了。
    最後三個字說得很重，猶如鉛石般壓在心頭上。
    我的淚落在她的嫁衣上，幾滴暗紅。我的手顫抖著從袖中拿出一包藥粉放在桌上。
    清憂感激地笑著說，伊雲，謝謝。
    三日後，清憂下葬，葬在流月齋的後山上。我將她那具古琴在她墳前燒掉，閉眼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