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第五十六話、人成各,今非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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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見輕輕地掙脫了光均的懷抱,冷淡道:不要碰我。
光均麵無表情,卻順從的鬆了手,負劍站於一旁。大門未合緊,寒風吹過來,擋在蓮見麵前的光均玄色衣衫被大風吹起,銀發飄搖,倒是英姿颯颯,頗為俊朗。屏風之後,仍掛著那一日的喜服,紅橙橙,豔極而刺眼。那兩朵妖嬈和美的並蒂蓮,枝椏蔓延,花開盛極。
本應是芙蓉並蒂一心連,花侵隔子眼應穿,然而,台前戲中伊人成雙,幕後勞燕分飛陌路而已。這婚事,本就是不作數的呀。
蓮見橫臥在榻前,眯了眯眼,緩緩道:明兒個出山物什可都置辦好了?
光均退後幾步拱手道:是,主上,一切妥當。家丁們也已遣散了。
蓮見一笑,狹長的丹鳳眼流轉出絢麗的光來:遣散?
光均眉目動了動:好歹他們也跟了我們一年了主上。
蓮見仍舊在笑,把玩床前紗幔上垂下的兩抹流蘇,並不答光均的話。
一聲極輕的歎氣,光均冷冷道:屬下,明白了。而後他抬起眼眸直視蓮見,目光逼人而清冷,主上你果然,除了對楚上塵,待誰,都是沒有心的。
蓮見噗哧一笑,笑容極其豔麗明媚:要你殺便殺了,怎的也婆婆媽媽起來了?語調輕浮淡然,毫無所謂。
光均低頭作了一個揖,轉身便準備離開。
等等。蓮見從榻上坐起來,衣衫不經意的滑開,露出白皙細膩的香肩,邪魅妖嬈,出口的聲音,卻是極冷,明日,你也走吧。
光均猛地回頭,見了蓮見這般眉目半點異動也無,隻沉聲道:小的自然是與主上一道離開的。
蓮見笑笑,將滑開的衣衫提了上來:嗬光均,你該懂我的意思。
一聲冷笑:怎麼,利用完了我,就想趕我走?像當初利用百裏師傅那般,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從他手裏要了黛月散,要了一甲子的內力,就一腳把他踹開,讓他死在了破敗不堪的茅屋之中。主上,你當真好狠的心!
百裏師傅?哎百裏闕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蓮見的笑容仍舊如那三月桃花一般的耀眼美麗,眉眼之中卻蘊藏著濃重的冷意和決然。
是啊!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光均劍已出鞘,卻是握在手中直直的遁入了地。極寒的鐵劍生生的扣在了地麵,星星點點的火光迸射。
光均滿頭的銀發隨著風飄散,眉目之中仍是冷峻,那一雙眼透露著極致的憤懣,而後一個波浪翻來,又隱了那憤怒,回歸清冷。
你讓不讓我走是一回事,我跟不跟,卻是另外一回事。你剛服下續命還魂丹不足月,好好靜養,屬下告退。光均仍是麵無表情,話語之間卻是堅定。
蓮見笑而不語,蓮步輕移到了桌前,提壺給自己斟茶,仍舊是那香氣滿室,馥鬱馨香的毛尖兒。自是懂茶之時便心儀了它,不自覺中竟已十幾年。最初的喜愛新奇,早已變成習慣。
蓮見看著光均離開,無言地飲下一口茶水。腦海裏卻仍舊是方才楚上塵抱著楚杉的情景,心頭一陣痛楚,亂成一片,對光均的離去倒是不甚在意。愈來愈悲從中來,憤懣,索性站起身來,寬大的袖子一揮,掃落桌案上的瓷器,嘩啦一片碎裂之聲。
光均一直在門外守著,一聽動響立馬緊張起來,推門去看屋內發生了什麼事。映入眼簾的是蓮見雙膝跪在地上,滿地的瓷片狼藉。那赤色的狐裘顏色卻愈來愈深,光均的瞳孔猛然放大,一把踩過那些碎片,將已跪在血泊之中的蓮見抱起來,胸膛起伏的厲害,想必胸中盡是憤懣與無奈。
你瘋了嗎!光均出口的聲音帶著盛怒,抱著蓮見的手拳頭已是緊握,你莫非真要我去殺了楚上塵!
雖是怒極,將蓮見放入床榻的動作卻仍舊是小心翼翼。光均無言的轉身去拿藥箱,而後動作利落的一把扯開蓮見的褲腿,撕拉一聲,那鮮血淋漓的雙腿赫然呈現在光均眼前,滿膝的碎瓷片。摻著那滾燙的茶水將原本白皙嫩滑的肌膚燙開滑開一寸又一寸的傷,看的光均胸中一陣抽痛又倒抽一口冷氣,怒不可遏:你真是活膩了!幸而我守在外頭!
雙手帶著顫抖去將那碎片一片片用銀質的小鉗子夾出,嵌著碎瓷片的傷口細小卻深刻,倏然脫離又迸出一抹鮮血。包紮傷口的過程快速簡潔,蓮見卻感到自己已包紮好的傷口又濡濕了一片,心頭一震,疑惑道:光均,不是吧你竟哭了!?
光均低著頭,銀發遮住了麵龐,他冷聲道:哼,可別把我當做你了!聲音卻分明是顫抖、忍淚之覺。
蓮見愣了半晌,忍不住笑起來,笑聲愈來愈歡,完全是取笑的樣子:你你竟真的哭了?哈哈哈哈哈,真是真是笑死我了!
心中卻想起那些光均為他出生入死的那些年,他每一次執行任務回來,身上便盡是鮮血與傷口,眉目憔悴卻仍舊是麵無表情,冷冷清清。自己有一次心情不好,舉起一旁的九節鞭就抽在他身上,他卻是站著生生受了。到了最後,蓮見的手麻了,光均的嘴角已是溢出鮮血,他緊緊握著拳,一聲求饒吃痛都無。
最後,隻極淡極冷的出口:氣消了?那我可走了。擦了嘴角的鮮血便出門去,步履蹣跚,有些顫顫巍巍,但仍舊是背影堅毅,不帶一分怒色一分愁苦。
這樣的光均,居然也會哭嗎
光均抬起頭,眼眶泛紅,他一把站起身來,抽出身後的劍,直指著蓮見,顫聲道:我有時候真的想一劍結果了你!你這般的人,怎能存活在世!
蓮見好不容易忍了笑,毫不害怕的看著光均:你來好了!當我怕你嗎?言語之間極其挑釁,諷刺,卻半分害怕與悔意也無。眉眼裏的媚意顯露出來,更是傾城。
這麼多年,楚上塵寵了楚杉,光均又何嚐不是寵溺極了周蓮見。隻有當自己心知眼前人是任自己百般作弄、折磨也不會離開的時候,才會這般肆無忌憚。周蓮見吃準了光均奈何他不得,所以百般放肆。
果然,光均隻冷著臉道:你便收劍入鞘。站直了身子,拳頭握的不能再緊。半晌泄氣般的鬆了拳,咬牙給周蓮見掖好了被角,冷聲道:你若是真想明日子時離去,就勿要在這時傷了自己!給我好生歇息!
周蓮見的眼中仍是波光瀲灩,隻有在此時,瞳仁之中倒影的才都是他的影子。那狹長的丹鳳眼中一派媚意笑意,有不屑,卻專注。光均歎了一口氣,稍稍放軟了聲音:你先好生歇著我去廚房生火做些飯菜。
蓮見挑挑眉,不說話。
會是你愛吃的,莫問了。好生睡著吧。語畢便出了門去。
周蓮見看著光均離去的身影,有些蹣跚。這才反應過來他方才是踩著碎瓷片來的,心頭微顫。腳上的碎瓷片想必亦是嵌入的深,光均每踏一步竟都在地上映出一抹血跡,顫顫巍巍的走著,背影卻仍舊堅毅。
一如當年,萬鞭加身,卻倔強冷峻。這麼多年,變得就隻有他周蓮見嗎?掩了身份,掩了性別,掩了真心,小心翼翼至此,麵目全非了,麵目全非
蓮見歎息著笑了笑,閉了眼睡去了。
光均說得對,我瘋了。子卿啊,這麼多年,我愛而不得,早就瘋了啊早就愛得癡顛愛得瘋傻,我多想抱著你,多想觸碰你,多想對你表明心跡可是,我不能。懂你如我,知悉你雖是多情人,但骨子裏的冷然傲氣又注定了讓你薄情,你的心這般大,大到可愛世間萬物,卻也這般小,小到隻能容得下一個人。我終究是來遲一步,讓楚杉捷足先登,陪了你最苦最難的日子。
子卿,我對你,當真是傾心相付了隻是,你願意白首不離的人,從來都不是我當年是趙衡,現在又是楚杉。向來緣淺,奈何情深嗬我確實是瘋了,你如此薄情,我卻依然愛你如故。
若是這世上當真有換得人真心的藥方,我便是拚了性命,折了壽辰也是要奪來的。我愛你這麼多年,舍了榮華舍了名利,甚至甘願舍了性別與尊嚴,現今,也舍了自己的康健但即便如此,仍舊得不到你的心啊心灰意冷之間卻仍舊貪戀你指尖溫暖徒然,黯然又有什麼用呢?
倒不如在留有最後的一點驕傲之前,假作瀟灑的離開你吧。
當年,你撫著我的眉眼說我令你心折,我卻分明在你的眼中看不到一絲半點對我的情誼。這命運如此不公,既然我們終究錯過,那當初又為何讓我們遇見?彼時年少,不懂得控製自己的情感,便愈陷愈深,待到自己發現,早已是心動難自抑了。如此,一切皆一發不可收拾。
人成各,今非昨,而今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我終究隻能,咽淚裝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