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有些尷尬的回答：“嗯……他原先以為我知道這事，後來看到我吃驚的表情，他就後悔了。你也別怪他。不過我倒是有些生氣，和你認識這麼久為什麼從沒聽你提起？你覺得我就這麼古董？”
    城北坐在長椅上翹了翹腿：“起先顧及你是中國人可能接受不了，再說，我連我媽都還沒說呢。”
    “好吧，這理由還算能聽……但，為什麼現在突然和你爸坦白了？”
    城北轉過頭看著宋遠：“我媽前段日子出車禍了。”
    宋遠顯得非常吃驚：“什麼？！嚴重嗎？”
    “還好，在腿裏放了塊鋼板之後又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現在已經回家了。”
    宋遠鬆了口氣：“那就好……可是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城北歎了一口氣，似乎還有些心有餘悸：“那一天，我正好在出事點附近，接到警察的電話後很快就趕到了醫院，然後就見到了剛要被送進手術室的老媽……她全身都是血，腳被扭成了慘不忍睹的樣子。她是那麼好動的人，可那天她卻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我以為她死了，整個人都蒙了。”
    城北又歎了口氣，語氣緩慢而又沉重：“我半輩子的眼淚估計都在那天流光了，跟個女人似的哭地沒完沒了，我就想著呢‘老媽，我還沒孝敬你呢，我還有很多事沒和你說呢，你怎麼能丟下我就走了呢。’後來我媽估計是被我吵醒了，雖然閉著眼嘴卻動了，然後就躺那兒一次次喊著我名字，然後……她就開始喊‘夏斌，夏斌……’”說到這裏，城北轉過頭看著宋遠：“知道夏斌是誰吧？是她離婚十幾年卻沒再見一麵的前夫，但她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又想起了他。”
    城北突然笑了：“事後我才知道她隻是疼暈了，雖然我媽醒來後說自己壓根兒不記得了，但我真的感謝上帝，人也隻有在離死亡最近的時候才能看清些東西。宋遠，我不知道他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想，愛應該是一種寬恕，寬恕彼此寬恕自己；它也應該是一種勇氣，去麵對過去的錯誤。至少，留給彼此一個多年後還能問候的機會，不再憎恨、不再愧疚，就問一問彼此，這麼多年來你過的好不好。所以，我想試試看，能不能用我的方式解開他們這麼多年來的心結。”
    “那你現在想的是……？”
    “我14歲那年發現自己是gay，當時我就想和我媽坦白。有天我就用試探的口吻先問我媽幾句，就像這次問我爸一樣，結果你猜怎麼著？當時她那眼神可吃驚了，甚至都有點兒害怕和絕望，後來我開了句玩笑也就過去了。但我就納悶啊，我媽可是西班牙人照理不該這麼保守的。之後這事兒我也沒再提了反正日子照樣過，直到我媽車禍之後，我才開始想了很多。”
    城北摸了摸腦袋，繼續說道：“我媽這人性格很開朗又那麼愛我爸，我爸呢也一副有話想對我媽說的樣子，那你說這倆人為什麼打死不見麵？我就想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呢，第三者？不可能啊，我媽這脾氣早沒把第三者給罵跑了。那有什麼理由是讓她不能不接受，不得不放手，又放得如此不甘心不情願的呢？後來我就猜，難道我爸是同性戀？騙了我媽的心和身子，把我生下後又跟男人鬼混？我一想，有這可能啊，畢竟中國早年的習俗比較封建，有了老婆自然才能跟上一輩交差。”
    城北說完從兜裏拿出了那張舊照片遞給了宋遠，說道“可我拿不準這事兒。第一，我相信我爸不是這種卑鄙的人。再說如果是真的，他怎麼會那麼照顧身為擋箭牌附屬產品的我。第二，你瞧瞧這照片，那時候他們多恩愛。”
    宋遠沉默的接過了相片，過了很久才問道：“如果這事兒是真的，你會恨你爸嗎？”
    城北用手撓了撓頭，又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估計不會。其實，原來下飛機前我是一肚子火的，越想越糾結，越想越生氣，但後來等我看到我爸煮的那桌飯菜，再看到他不管搬去哪裏都給我精心準備的房間，我就沒法生氣了，反而是心疼和無奈。我媽車禍那天我就想了，如果下一秒我就必須麵對死亡，那這一刻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如果我就要死了，我肯定希望不要有太多的遺憾，我希望能多吃點兒好吃的，我希望一家子能坐下來輕鬆的聊個天，我還希望和一個帥哥談場美好的戀愛，然後在父母的祝福下手牽手去散個步。”
    宋遠聽完城北的話後，笑了笑：“城北，你真開朗。還有你的勇敢，都是我不能企及的。”
    城北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嘿嘿，那是當然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當然希望我爸媽的關係沒那麼複雜，而是有個特浪漫的誤會存在。不過也無所謂了，你不是教過我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有還有，船到橋頭自然直！還有什麼來著……”
    “嗬嗬，這麼看來，你真的想得很開完全不需要我幫忙了。”
    “就你還能幫我什麼啊～別給我添亂就成。話說，我可是把秘密都告訴你了，你可不能跟我爸媽走漏風聲，我的計劃才剛開始呢。”
    宋遠向城北保證：“放心吧，我不會多話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解開他們的誤會，畢竟他們倆個，都那麼愛你。”
    說完自己的故事，城北開始關心起宋遠的八卦了：“那是當然的～嘿嘿。不過每次就光說我的事，你都從來不和我說說你的事，我就不信你沒個什麼奇怪癖好。”
    宋遠笑了笑：“我？沒什麼好說的，隻是一個普通人。”
    城北一臉“你敷衍我”的表情：“那，你有女朋友了沒？你爸媽呢，對你嚴厲不？你這一生就沒發生點兒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宋遠聳聳肩：“女朋友呢暫時還沒著落，至於我父母……我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爸大概在北京城吧。”
    城北有些意外：“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宋遠擺了擺手：“沒事，人總是要走的，你不需要為此道歉。至於我爸，我們關係不好所以不常聯係。”他說完後抖了抖袖子從長椅上站了起來，然後把手中的舊照片還給了城北：“好了，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城北站起來後又偷偷看了眼宋遠的表情：“嗯，那……我先回去了。”
    宋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後拍了拍城北的背：“我沒介意你的話，別一副犯錯的樣子。好了我回去了，有事就給我電話吧，比如說帶吃的。”
    “哈哈，你真義氣！那我走啦，你路上小心。”城北往前跑了幾步，又轉過頭朝著宋遠用力揮了揮手。
    宋遠目送著城北的離開，然後轉身朝停車場走去。上車前他又看了眼城北所在的宿舍樓，自言自語的說道：“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是為了給身邊的人帶來陽光。夏斌，你可真是好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