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爾涅倪緩緩移開唇，將白淨的額頭抵在毓的額上，微喘著氣，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毓，你是神。”
    毓倏地瞪大了雙眼，還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時，身前這人便將他用力推開了。
    倒退著踉蹌幾步，毓驚慌的抬頭看他。
    珀爾涅倪的嘴角翹起一抹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深深的看了他最後一眼後，轉移了視線。
    “我輸了。”珀爾涅倪的聲音不大，卻異常的響亮清晰。
    頓時，全城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剛剛還在激烈討論的神使者們，吊著下巴，瞪圓了眼，動作僵硬在空氣中。即便被嚇得這樣，他們的心中還是不約而同的想到一點，最重要的一點。
    這兩個人，隻能活一個。
    “既然如此，倪，你該消失了。”清雅的聲音在上空中響起，帶著半點惋惜之意。
    眾神使者循著聲音驚訝抬頭，目光均略過高高在上的神，全部集中在那團巨大黑色球體的身上。
    那是天禍。
    三界中最可怕的東西，天禍經過的地方必定被摧毀的慘不忍睹，想必神界下已是生靈塗炭，全是死亡。難道他不怕毀了神界嗎？
    “神……神，您、您為什麼將、將這東西帶來？”看上去年紀最大的白胡子老頭結結巴巴地問道，生怕暗卡一個不高興，就將天禍往他身上扔。
    “決賽戰敗的人就得接受魂飛魄散的最高行禮，可惜我不小心將執行最高行禮的儀器弄丟了，便將天禍帶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你們不會在意的，對嗎？”暗卡笑的堪稱溫柔，隻是那雙白眸太過冰涼了。
    不待神使者們再說些什麼，天禍便在暗卡的身後蠢蠢欲動了。
    毓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皺緊了眉，神情微慍的說道：“這和我們約定的不一樣。”
    “身份地位不平等的兩人做的約定，吾神有必要遵守嗎？”輕蔑一笑，來不及等毓再多說什麼，天禍便直直地朝臉色蒼白的幾乎透明的珀爾涅倪攻去。
    “千幌！！！”毓從未這麼大聲的喊過，原本低沉如璞玉擊水的嗓音仿佛被撕裂了一般，刺耳的很，刺耳的令所有人心口一陣刺痛。
    身體已經比意誌更加快的行動了，但還是趕不上，即使使出了全身的力量還是趕不上，僅僅隻有一步之遙了，自己還是慢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巨大的黑色旋渦襲向一動不動的珀爾涅倪。
    暗卡冷笑一聲，沒有再多的表情。
    毓隻覺得眼前的一幕讓自己的身體從腳底開始麻痹到了頭頂，不禁抽搐，心髒處似乎被一張長滿刺的網緊緊包裹，狠狠擠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直到一股真實的，從身體傳來的，難以言喻的巨痛覆蓋了自己的所有感官時，他才覺得，那張長滿刺的網消失了，心髒不再疼了。
    “千幌……”沒有痛呼，隻是呢喃而出的兩字。
    “不！！！”一改剛剛毫不在意的神情，雙眼瞪得如同銅鈴的白發男人，咆哮著發出神獸瀕臨死亡的絕望嘶吼。
    暗卡嘴角的冷意更深，仍舊沒有過多的表情。
    在場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本該貫穿珀爾涅倪的天禍竟然轉了個彎，將迎麵向它奔去的毓淹沒了。
    那團巨大的黑色球體將一身黑袍的毓全部掩蓋，他們隻看到一顆發著璀璨光芒的銀白珍珠從那黑色袖口滑落，滾在了白茫茫的場地上，滾到了珀爾涅倪的腳邊。
    那是不會流淚的神之子，流下的眼淚。
    “雖然和約定的不一樣，但至少達到了你的目的不是嗎？毓。”暗卡看著決賽區內，輕聲說道。
    毓在決賽的前一天曾經找過他。
    那張絕色的臉上隻有淡漠，背對著暗卡，說自己願意認輸，不論珀爾涅倪承不承認，隻要暗卡在最後一刻出來宣布輸的是自己就行了，不論他以什麼理由，隻要不傷到珀爾涅倪，讓珀爾涅倪贏就好，自己會自動消失。
    暗卡立刻答應，自己的計劃不就是需要這一環節才能完全實現嗎？他看著黑發男人離去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計劃一定會成功。
    “小廷，你知道嗎？吾神計劃的最後一步是在賭，用倪的命賭。”暗卡看似漫不經心。
    “神……”小廷很是害怕，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連該從地上爬起，挺直腰杆的站著回答都忘了。
    “天禍會自己選擇力量最強大的容器。小廷，你察覺到了吧，倪今日的氣息若有若無。嗬嗬，倪為了他自毀神力，現在已經跟死人沒什麼區別了，可昨日吾神將神力悄悄灌入他的身體，使他今日在短時間內成為場上力量最強大的，就在毓衝向他時，我將倪身上所有的力量全部抽離，而毓剛剛為了救倪，將所有力量發揮出來，即使天禍是被吾神直接扔向倪的，但它還是會在最後一刻選擇力量最強大的容器。”暗卡仰起頭看向遠方，笑了笑，看著珀爾涅倪不顧一切的衝向毓的身邊，將他抱起，緊緊箍住。
    珀爾涅倪喘著氣，驚愕的瞪著毓眼角的透明水珠。
    “千幌，對不起。”毓焦距不明的雙眼看向落在珀爾涅倪身後的銀白珍珠，“我、我把你弄哭了。”
    珀爾涅倪不管毓的道歉，低下頭，仔細憐惜的吻去他臉上的淚水，壓低的聲音透出一股不容拒絕的霸道，“哭很難受的，我來哭就好。你不可以哭，你是我的，你的眼淚也是我的，你的全部東西都是我的，所以你要得到我的允許才可以哭。”隻有毓可以感覺到那抱住他的手臂此刻有多麼害怕的顫抖著。
    黑色的衣袍被染成了更深的暗色，聽到珀爾涅倪的話，毓扯起嘴角笑了，緩緩抬手撫住珀爾涅倪的臉龐，泛白的指尖不停發著抖，他的氣息越來越虛弱，“聽著，千幌，我可以、我可以為了你不當神。”
    “我不騙你，千幌，我可以為了你不當神……”
    那隻撫著珀爾涅倪臉龐的手無力的落下，在空中劃出一道血色的豔麗弧度。天禍已經從他的身體裏消失了，也帶著他的生命消失了。
    那張美到極致的臉重重扭曲著，悲愴的吼聲響徹了整個決賽區內，珀爾涅倪將身前的人揉進懷裏，不論怎麼用力也感覺不到一點溫度，聽不到一點聲音。
    過了很久，珀爾涅倪似乎才意識到懷裏的人已經死了。
    永遠都不會張開眼睛，用那雙黑色的眼睛看他了。
    永遠不會坐在他身旁，帶著淡淡的笑和他一起吃黑色果實了。
    永遠不會和他一起，偷偷在元湖邊嬉戲玩鬧了。
    永遠不會慢慢靠近他，輕輕將薄唇貼上他的嘴角了。
    永遠不會有人叫他千幌了。
    “毓，把眼睛張開好不好？就一次好不好？毓……”銀白珠子一顆又一顆落在白色場地上，原本淒厲悲痛的吼聲變成了微弱的哽咽聲，聲音很小，小的令所有人的心口滿是痛楚。
    “很痛苦嗎？你現在的樣子和我以前真是一模一樣。不！我比你更加痛苦，我比你更加悲慘！都是他，暗璀！”暗卡低頭惡狠狠的盯著那頭黑色的長發，他的臉上布滿憤怒與悲傷。
    待到暗卡漸漸地緩下情緒，他最後看了眼珀爾涅倪和他懷中的人，轉身離去，眼中沒有一絲同情愧疚。
    這樣的結局對你們兩個來說，是最好的。